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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离传

作者:辛琴 | 分类:历史 | 字数:43.7万

第一百零二章 南楚帝

书名:长离传 作者:辛琴 字数:3748 更新时间:2024-10-24 08:35:40

林竺爬到师父身边,将师父抱在了怀里,一直呆凝地坐着,直到慕洵带着人来清池台找她。

唐轩、田姜、苏眉和晁靖都骇然,带头纷纷朝清修的遗体跪下。

慕洵焦急心慌地喊了林竺几声,先将已经死去多时浑身发僵的师父从她怀里抱到旁边放好,再将她揽进怀里,看到她手掌数道口子,忙让田姜去拿药箱过来。

林竺好似终于感觉到了慕洵的存在,流着泪与他说:“师父是我亲爹,你知道吗?原来这十五年来我一直有幸和自己的爹爹生活在一起,这是多好多好的事啊,可是啊,秦远偏偏杀了他,我都没来得及叫一声爹,我都没来得及让爹爹听到我叫他一声爹!”

慕洵心疼地将她紧抱在怀里,低慰道:“先别想这些事了,你累了,先睡一觉。”

眼泪又掉了下来,她问慕洵:“你相信吗?秦远说他是顺元年的太子,还说我爹害了他的父皇母后,他要报仇,他杀了我爹,我却对他下不去手,你说爹会怪我吗?爹爹肯定会怪我!他一定会怪我的是不是?”

慕洵低声道:“不会,他早有自己的选择......”

“什么叫他早有自己的选择?”林竺从他怀里坐起来,眼睛直直地盯着他质问:“秦远和我爹的事你早就知道?”

慕洵抿了下唇,才回道:“只是怀疑,我以为秦远是当年发动叛乱的七位王叔之一的遗腹子。”

林竺突然一把将他推开,推得他一个踉跄,她发了疯地喊:“你早就怀疑,你早就怀疑!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你早点告诉我,我可以去开导他的,我可以去化解他心中的仇恨,我能想很多很多办法让他不要执着仇恨来杀我爹,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告诉我,只要你早点告诉我我就可以阻止今天这一切!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又哭到无法抑制,慕洵想去抱她,被她狠狠地甩开:“我有多么信任你!我以为你事事都对我坦诚!这么重要的事,你却将我瞒得一丝不透!我几次三番问你,你只字都不与我说实话!为什么要瞒着我!你安的什么心啊?连秦远和我爹,连我身边最重要的家人,你都要拿来盘算!这天下还有什么是你能真心一意对待的?!”

“阿离......”

“你也滚!全都滚!我不想看到你们!你们都知道,你们全都早知道,就我是个傻子什么都不知道!”

“滚!”她拿起桌上的笔墨纸砚朝他扔过去,茶盏烛台也全扔过去,将一切能扔的都冲他砸了过去,最后没东西可以拿来砸了,她就拔自己发上的玉钗珠花,她衣裙、手掌尽是血液,脸颊尽是泪痕,头发披散下来,整个人就是活脱脱的疯子。

慕洵看着她疯狂到不可止歇的模样,强烈的悲痛已经刺激得她完全失去理智,怕她精神出问题,他只得带着人退出门,待得屋里的她平静下来,才让她的婢女苏眉带着药箱,试探着进去看看。

苏眉轻着步子走进去,蹲到她身边,哭着喊她,她跪在清修的遗体前没什么反应,苏眉就小心翼翼地先给她的手掌包好伤,抹去她脸上的血泪,替她束好垂肩的乱发,然后才轻泣问道:“小姐,让姑爷他们进来吧,老门主不能一直这样放着啊。”

林竺呆滞道:“我不想见他,你让其他人进来。”

苏眉看她脆弱得就像悬崖边独生的小花,随时都有被风吹落深渊的可能,不敢多讲,出去传了话,慕洵听到她拒绝见他,僵直地站在夜色里凝为了一团浓墨,悲伤和担忧都浓得化不开。

下人们准备着清修先生的后事,在他身边进进出出,他就一直站着,就像院里迎风不动的玉兰树。

林竺始终没让慕洵进过屋门,慕洵当然没有一直站在屋外,但他是什么时候走的,林竺不知道,她每天都过得迷迷糊糊,醒着的时候一直抱着爹爹的骨灰瓮发呆,她不肯让爹爹入葬去睡冰凉的墓坑,她要爹爹永远陪在身边。

而她睡着的时候就会做很多的梦。

她梦到自己和秦远、爹爹还是住在雪峪山的望云台上,她和秦远又偷了爹爹的酒,喝完回来被爹爹逮着骂,爹爹罚他们不准吃晚饭,他们灰溜溜跑下山去偷挖四长老种在菜园子里的地瓜,大半夜就着天上的一轮明月,在雪溪边捉了几条鱼,边烤地瓜边烤鱼,两人不反思偷了爹爹的酒,反倒齐齐后悔偷的时候没多拿一壶,否则鱼与地瓜下酒,举杯邀邀明月,岂不美哉乐哉!

她甘心困在这样的梦境中,被梦境所魇,在梦里劝诫着自己一直沉睡,为此常常一睡就是数十个时辰。

如此昏昏沉沉的日子过了多少天不清楚,清池台很安静,静得就像以前欣妤住的时候,唯一不同的是,以前的冯邱和夏莆,如今换成了苏眉和夏莆。

林竺又一次从长久的沉睡里醒过来,看着空空荡荡的屋子,心悸然。

守在外间的夏莆看她醒来了,就出去端了碗汤药进来,这些天她只要醒来就要喝药,那药是什么她也没问,饭菜都是机械地吃,早就食不知味,什么东西进到嘴里对她都没有差别,但今日望着夏莆端到面前来的药汤,她忽然问:“这是什么药?”

夏莆愣了下,不敢欺瞒她,回答说:“回王妃,这是先生之前给您开的调理身子的药汤。”

林竺愣了会,记起来爹爹那天给她开那张药方子的事,给她调理身子是希望她早日怀上孩子,让他有孙儿可抱,可是如今就算这药汤再神奇,能让她生十个八个外孙出来,爹爹也已经抱不到了。

她不想喝那药,让夏莆端走,夏莆不敢违命,一言不发端走了药汤,然后又走进屋来,继续默默地守着她。

林竺坐在床沿边发了会呆,看到了窗架下的朱弦琴。那张琴是欣妤的,自欣妤搬去解忧院就一直被遗忘在这里,永久地蒙尘。清池台是个奇怪的地方,很容易被遗忘,住在里面的人如果不出去,也许这一世都被世界抛弃了,这里是个与世隔绝的荒凉地,就像在这里寂静无声住了五六年的欣妤。

林竺在这一刻,忽然觉得自己成了第二个欣妤。

她出声喊外边的夏莆坐到身边来,夏莆沉默地依令行事,僵硬地坐在她身边。

“陪我说会话,”林竺将脑袋靠在夏莆的肩上,静静地说:“难怪那时我没有花时间去在意欣妤姐姐,到了今天,我才真正懂她心里的孤独和寂寞,没有亲人,没有依托,一个人活在这寂寞的边缘,快乐无人分享,忧伤无人分担,是今天还是明天,是睡着还是醒着,日子没有任何差别,唯一会变的可能只有这四时的气候,可玉兰开了又谢,荷叶碧了又黄,雨季替了三九,寒冬去了春来,年复一年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她絮絮着说了很多话,夏莆只是沉默地听,不与任何回应。

总是自己一个人在说,越说越寂寞,林竺坐直身,看着夏莆叹道:“我喜欢以前的你。”那时的夏莆开心了会笑,生气了会怒,敢跟她议论主子的是非,敢和她斗嘴甩脸子给她看,经常有一些自私的小心眼,品性却不坏,在这寂静荒凉的清池台尽心服侍着欣妤,甘与欣妤一同枯熬岁月。

她无声轻笑:“也喜欢以前的自己,不知不觉,我们都变了。”

苏眉端着一萝银炭从外面推门进来,夏莆怕挨了苏眉的骂赶紧站起身,连退开好几步,苏眉没有看到她的动作。

“天真是越来越冷了。”苏眉说,走到火盆前将银炭添了些新的进去,屋里的香已经淡得没味道了,她又重新在铜香炉里燃了幽梅香,有了热烘烘的暖气和清淡萦绕的香气,屋里的郁沉气氛淡了很多。

再去看小姐时,就见小姐仅着里衣坐在床前,她忙给小姐套上外衣,一边又恼斥夏莆怎么不给主子穿外衣。

待衣服穿好,苏眉看小姐一直望着窗外边光溜溜的玉兰树枝桠发呆,就走过去关透气的半边窗子,窗外只有光秃秃的景,冷飕飕的风,空无一人,苏眉不由生气,关了窗子回头来怨道:“我非要去问问姑爷什么意思,那日在老门主面前信誓旦旦地发毒誓,这才几天啊,您不让他来,他就果真再也不来,还让田姜姐姐将您的寻常衣物一并送了过来,他这算是将小姐打入荒宫,打算重新换个王妃了吗?!”

她气冲冲就要出门,林竺叫住了她:“他不来就不来吧,反正我也不想见他,我哪有资格用得上荒宫这个词,当初他奉旨娶的是薛府的女儿,我又不是薛府的女儿,我都不能算作他的王妃,我们的故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后来一直是在错上加错而已,既然错了就有被改正的一天,现在,只不过是这一天来了。”

也许当初她就不该应下这门婚事,如果不下雪峪山,是不是就不会有这许多错误,如果不来这昌陵,搅进肮脏的朝斗中,是不是就不会令秦远想起当年的仇恨,那她和秦远就还是爹爹眼中不听话的“小兔崽子”,秦远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些化不掉的执念?

一定是的,否则十五年那么长的时间,秦远想报仇为何偏偏选在今年!

想到这些,林竺又忍不住落下眼泪,如果早知道,无论如何她都不会下雪峪山!

苏眉看小姐又止不住眼泪地哭了,心中万分痛疼。

她不顾小姐刚才的阻拦,扭头冲出了门,跑去前院替她家小姐要说法去了。

没过多久,苏眉像身后有恶鬼在追似地冲进屋来,惊慌失措地喊:“小姐,姑爷不来看您,不是他不想来看您,是他已经不在府里了!”

慕洵有朝堂上的事要忙,不在府里并不是什么稀罕事,林竺没什么反应。

苏眉也发觉自己没有说在重点上,强调了遍道:“小姐,姑爷是去打仗了!”

林竺抬了眼皮,转过头去轻问:“朝政虽乱,南楚却还算安平,天下无战事,他去打什么仗?”

苏眉道:“我也不知道,我去找姑爷没找到人,问了好些仆人一个个都直摇头说不知道,我想姑爷要不是去看郭大人了,就想出城去麓山,结果外面都传疯了,说南边出了一个南帝,自称是南楚真正的皇帝,招集了几十万兵马跟朝廷对抗,皇上好像是命姑爷当什么元帅,前去鹿城那边剿杀那个自称南帝的逆贼去了。”

心下一悸,南帝,南楚真正的皇帝?

“秦远?!”她猛地爬起身,急急忙忙出清池台去前院,连鞋都忘了穿,苏眉忙喊夏莆提鞋子拿披风跟上来。

到子规院时,田姜大概是在暗室里处理完什么事,刚好从书房里走出来。

林竺没头没尾地问:“田姜,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