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离传
作者:辛琴 | 分类:历史 | 字数:43.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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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郭锴麟入狱(下)
殷若没有滚,忍着情绪在草铺旁坐了半响,才压着心里的翻涌,平缓说道:“郭大人,你也知道自己家世败落,如今孤单一人活在这世上,那你更应该好好爱惜自己。勾结户部尚书朱炎京与地方豪绅私签协议,皇上虽然发怒,可好在如今只是几张白纸,那纸上的十万两白银你又没有真的贪进自己怀里,只要你认了这罪,皇上顾着叶老先生刚刚才入土为安,顶多罚了你的官职,不会罚去你的性命。”
郭锴麟闭着眼睛当没听到。
殷若继续劝道:“薛家、云家、郭家在百年前曾是并驾齐驱的三大世家,郭家与皇族走得最近,到头来子嗣凋敝连家府都保不住,你还认不清里面的原因吗?他们皇族的争斗你搅和不起,不要再替寻王卖命了,楚国的天迟早有天要换,你跟着寻王谋事,早晚有天要跟着他赔去性命,难道你真的想要郭家断绝血脉?”
“断绝血脉?”郭锴麟翻身又坐起来,盯着她冷嘲:“你这么来劝我,好像比我更怕那一天?”
殷若不作声。
郭锴麟笑了笑,无赖地问:“要不我们做个交换,你跟我回郭家,我就不替寻王卖命了,怎么样?”
殷若看着他沉默了好一会,才又说道:“殷若只是建议,将其中利害关系说透,也算对得起你我相识一场,至于听不听全在于郭大人你自己,你要不想活就打死不认便是,否则你就得将这罪认下,甚至跟皇帝说你只是从犯。”
“从犯?你是在提醒我什么吗?”郭锴麟品味那两个字:“如今谁都知道我在替谁做事,我要是从犯,那主谋是谁就不言而喻,那纸上的十万两白银的确也没有真正贪进谁的怀里,要不了谁的命,不过会让皇帝老儿发怒,皇帝老儿要是发了怒,他就有借口将我上头的主谋赶回江州,这事的结果最终谁获利?”
他紧紧地盯着殷若的表情,似玩笑地问:“大半年前你问过我一个问题:我是不是在替寻王做事。今天我倒想问问你,你又在替谁做事?”
殷若忽然紧张,面上平静,心里已如鼓击,将丝绢暗抓在袖中抓得紧。
郭锴麟细问道:“是皇帝,还是荣王?这便是你宁肯死在花好月圆也不肯回郭家的原因?”
殷若突然一笑,回他道:“殷若红尘女子,自保尚且不足又何谈替他人谋事,郭大人的想象力是不是太丰富?殷若今日之所以劝郭大人这番话,纯粹出于相识多年、郭大人曾多番相护的私心,郭家又曾是名门望族,你爷爷、你父亲都曾是世人赞誉的大师,换作旁人也会想来劝郭大人两句。就算你指认寻王殿下,他也不过是被罚回江州,可说是毫发无损,可你若硬扛着不认,给不了皇帝想要的答案那就只有死。寻王殿下贪欲的皇位,和郭家零丁凋敝的香火,孰轻孰重郭大人不会想不明白吧?”
郭锴麟盯着她的眼睛,简直要盯到她心里去,盯了好久他才移开目光,拽了根草重新叨在嘴里,双手反枕在脑袋后面躺了下去,似乎又是那个吊儿郎当的混世公子,他笑言道:“你说的对,对不起谁也不能对不起老祖宗,我是该好好想想。你让我考虑考虑,慕洵是我兄弟,背后捅他一刀这事,我还真没想过。”
瞅她一眼,他戏言:“不过要是你肯回郭家做我姐姐,这事我立马就能应了你,怎么样,你也考虑考虑?”
殷若看着他,半响,回道:“好,如果能令郭大人看清利弊,我答应你。”
郭锴麟的嘻笑僵在嘴边,目光直直地盯着她,吃惊、沉痛、欣喜,各种复杂的情绪撕扯着他,他有多想认她回郭家祖祠,她心里很清楚,可一直不曾答应,但现在她松了口。他不知道她松口的原因,是只为救他出这囹圄的大牢,还是想要他跟着她的想法走,去指认慕洵为这桩贪案的主谋。他潜意识里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多一点。
他几乎想要咆哮,但想到隔墙的“耳朵”,又冷静地将所有的情绪都忍下,复又笑开说:“话说了就得当真啊!不过认祖归宗这么大的事要有个足够分量的长辈见证,如今叶爷爷已经死了,你说我们该找谁呢?柳樟那个老家伙辈份够是够,就是迂腐的很,未必肯答应……”
他皱眉细想,殷若说道:“这事还是等你先从大牢里出去再谈吧。”
他一笑:“那倒也是,长姐如母,全听你的。”
殷若走后,郭锴麟叼着根草盘腿沉思,不经意瞅到殷若提过来的酒菜,他扯掉草爬过去掀开竹篮,从里面捧出一小坛子酒,望着酒沉默了一会,然后拔掉酒塞子,豪气干云地将整坛酒全倒进嘴里下了肚……
寻王府。书房的灯火照到明。
慕洵已经从刑部衙门回来,所谓的郭锴麟与地方豪绅私签的协议他也看到了,签名几乎就是郭锴麟本人的字迹,真假很难分辨,他已经让越忱去筛选所有擅长模仿书画者的信息,但这需要时间来等。而朱炎京那里的调查也需要时间来等。似乎是关心则乱,这等待的时间令他神思过烦,他有些害怕证据来得太慢,郭锴麟已经没了命。
他正烦忧着,田姜忽然急匆匆进门来,低腰请安过后,着急地将一封短信递给他,跟他说:“刑部大牢传来的消息,说郭大人醉酒,被提审的时候,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将赵尚书给打了。”
“醉酒?”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慕洵不由皱了眉头,接过信来,边打开边问:“他喝了多少,谁给的酒?”
“就一坛,花好月圆的殷若姑娘去看他的时候送过去的。”
“一坛就醉了?”
田姜愣想了下,时常在花楼歌舞巷混的郭大人从来只灌醉过别人,哪曾喝醉过自己,她反应过来:“您的意思是郭大人是在装醉?为什么啊?就为了将赵尚书打一顿?他的案子都脱不干净身,还敢打刑问的主司,他疯了吗?”
慕泡冥思道:“他是故意在‘酒’这个字上作文章,想告诉本王一件什么事。”
“那他想说什么?”
慕洵将信上的内容大概扫了一眼,并没有特别有价值的东西,便顺手烧在小铜盆里。看着信纸化为灰烬,他琢磨道:“假借酒醉殴打赵尚书,目的是为了传消息给本王,便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既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当下最为紧张的这桩十万两白银的贪案便是另有目的,他是想说这桩贪案背后主使之人的目的不在他。”
“不在他?那在谁?”
“既不在他,那自然是在本王了。”
猜出郭锴麟的意思,慕洵未觉豁然,反而眉目蹙得更深,深深沉思起来。
冲自己来的会是谁呢?
是荣王吗?荣王年纪最小,却还是有几分头脑的,新田令的执行是个**烦,防碍到各地贵族的利益很容易招火上身,他现在急于登上太子位需要贵族的支持,他完全有理由袖手看戏。郭锴麟要是罪名坐实被革职,皇帝极有可能重派给他,他没必要将沾不得身的**烦往自己身上揽,此事不像是他的圈套。
那是皇帝吗?皇帝应该的确很想将他打发回江州,不过在这个节骨眼上,一来有荣王党请立太子的压力,二来新田令的圣旨已颁,政令已下,届时如若做不出成绩,将来载入史册打的可是他帝王的脸,皇帝应该不至于如此着急地赶他走。
既然不像荣王做的,不像皇帝做的,那在这昌陵城中还有哪股势力有这等本事?酒是殷若送的,这些年郭锴麟就一直坚定地相信殷若就是他失踪多年的长姐。殷若要真的是十五年前在七王叛乱中失踪的如瑛郡主……想到这里,另一个人的身影突然就在他脑海里跳了出来……
“慕洵。”林竺面色微沉地跨进书房门,正撞上慕洵看过来的目光,如寒冰利刃射过来。太久没见过他那样凌厉锋锐的眼神,林竺立时如芒刺在背,不由自主地顿住脚步。愣了下她才问道:“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刚刚看我那一下,真吓人!”
慕洵立即放软目光,起身朝她走去,温声说:“没什么,只是在想事情。”
“你想到什么了跟要吃人一样。”看田姜也在,林竺顺势就问:“怎么样,郭大人的事有没有新情况?”
田姜正要如实回答,被慕洵暗示了一眼,话到嘴边全咽了回去。她含糊应道:“还没有。”
慕洵将林竺拉到身边,温缓说道:“情况虽没有,不过救他的办法却是想到了,比起断本王的左膀右臂,皇帝应该更想看本王和荣王狗咬狗,没有什么比让他觉得捏住了本王的软肋更为放心。”
说罢,他交待田姜:“找个面生的人想办法见到朱炎京,让他跟朱炎京说可以翻供了。”
田姜听得一头雾水:“就这么一句话,朱炎京会听吗?”
慕洵道:“旁的无须多讲,他会听的。”
田姜十分猜疑,完全不能明白朱炎京怎么就会听他们的话地将之前在金銮殿上认罪的供词翻过来,但想到刚刚主子暗示的那一眼,明白主子是不想当着王妃的面说得太透,于是没有多问,执退礼出去,找人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