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离传
作者:辛琴 | 分类:历史 | 字数:43.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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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将计就计
清修瞅着她一脸的急切,问她:“到底是为云家那小子,还是为慕洵那小子?”
“当然......”触到师父威严不可戏虐的目光,她讪然改口:“是,我不想因为云济的荒唐,让整个云家对慕洵有一丁点不好的想法,我们好不容易才得到云家的支持,不能轻易毁了。而且,如今慕洵要彻查整个楚国的民田倾占案,想要推行新的国田令,云家虽不在朝堂,可家族生意经营百年十分雄厚庞大,就生计民业而言,云家在整个天下的影响,绝对比紧闭山门的雪峪门和以军权护国为任的薛家要深远得多,推行新政之时,如果云家以大氏族的身份带头支持新的政令,慕洵届时面对天下权贵的压力就会小很多。”
“天下,慕洵。”清修压眉瞅着她,哼鼻子道:“没出息的臭丫头,早晚有天你要为那小子累害。”
“怎么可能呢,师父,我们如今的处境是艰难了些,可我相信慕洵,我相信以他的智谋胸怀,所有难题都能迎刃而解,我相信我们终能看到楚国乾坤朗朗清明、百姓真正富足安乐的那天。”
清修洗净米放进锅中上灶,点火添柴后,又转到院外去择菜,林竺跟过去帮他,他吹着胡子嘲讽她:“朗朗乾坤富足安乐与你何干,你阵法未精破不了山门之前,整天跟我嚷来嚷去地发脾气,一座雪峪山都让你玩不够,昌陵那层层的高墙不得把你困死。慕洵若为帝,就得纳妃纳嫔,一个未过府的刘家小姑娘都能让你住在我这里数天不肯回去,他要真有数不清的女人,你往哪里退?”
林竺低头,有些事她自己心里其实很清楚,这几天不过是自欺欺人似地以为不去想就不存在,此刻被师父三言两语明言说破,被戳得有点痛,又很想说服师父:“慕洵不一样,他是真的对我好,他将我的性命凌驾在他自己的性命之上,他曾不顾一切劫兵权上蘅芜阁救我,他为我解冰蝉毒,他为我放弃昌陵一切有利形势,甘愿困守在江州,师父,他不会负我!”
清修不屑地冷哼:“他不负你不假,你问问自己想要的是否只是‘他不负你’。”
她说不出话来了。
清修沉缓说道:“慕洵那小子坚忍之力非常人能比,必要之时他会跟形势妥协,来达到所盼的理想目标。此性之人,若为其父,必为其骄傲甚喜,若为其岳父,则必当能远则远。他上蘅芜阁救你,是他清楚自己掌控的昌陵形势不会让皇帝老儿真的砍了他,既然有退路,冒险救你又何防,那只是因为他敢赌,不是因为你比他努力苦求的东西重要。有利无利不是一道圣旨能决定的,慕洵那小子可比你想的明白,有时退方能进,不然以他蛰伏六年,突然展露锋芒,留在昌陵必将成为众矢之的,那才是真正的凶险!”
她突然有种被浇了凉水的痛感,她不想怀疑慕洵当初上蘅芜阁救她还掺杂着一份算计在里面,可是她发现自己无力去反驳师父一针见血的评价,慕洵有着怎样深沉细腻的心计谋略,她很早就知道,如果在当初心念她的安危之下,还能盘算整盘朝局的局势,她相信他能做到。她不怀疑他的真心,可这份真心里还掺杂着其他东西,她觉得有些不好受。她想要的感情是纯粹的。她只是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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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嘲般地笑问:“师父可真狠心,为什么要戳穿这些我可能永远都想不明白的事情,如果我不知道多好,我就可以当作慕洵是单纯地为了我才上蘅芜阁的,而不是他想以退为进。”
“老子是想告诉你,你和别家的姑娘不一样,你是有退路的,看清现实就是你的退路。”
“师父既然如此讨厌他,那为什么不干脆从一开始就阻拦徒儿,反任由徒儿留在他身边?”
清修不说话,洗干净青菜端进屋。
林竺本以为他不打算搭理她了,却听他在进屋前似是叹气、似是无可奈何般说道:“你的模样不像你娘,骨子里的血性却像极了她,你的命跟她一样,老子半点管不了,是酸是苦你就自己咽,咽不下的时候就回雪峪山!”
她听着,心中忽然滋味杂陈。
她忽然觉得师父是为了她而守在江州的,当初说什么若在雪峪山怕此生都写不完医书,师父既能为冰蝉毒的解药执着十五年,又哪里没有毅力写完一本医书。他明明不喜欢她搅和天下之事,明明不喜欢慕洵的性子,却什么都不阻拦,反而找着借口陪在她的身边。他是怕自己不在她的身边,没有看着她的时候会更为担心挂念吧。
不孝的是,她现在无力安慰师父,云济的事还等着她处理。慕洵的真心到底有几分真,她不想去想了,即便不为他,只为承宣和谰嫣姐姐,只为戫哥哥和玄族,只为这天下正渐渐走向火热水深的百姓,她也得将这条走了一半的路继续走完!
几日后,田姜将白玉短笛送到林竺手中,知道主子作何打算,她婉声道:“云公子是世家公子,在金银玉器中长大,怕他识得出白玉的真假,我特意着人用的上等的玉石,倒可惜了这根玉笛。”
“如果一根玉笛能令他回头,就不会可惜。”林竺让苏眉用内力将短笛折断,然后将断笛和伪造的黄纸用丝巾紧紧缠绕,如以前一样藏在了自己怀里。
到此,一切俱备,只欠东风。
因为苏眉嫌夏莆手脚笨慢,近身服侍主子的事就一直都压着夏莆,半点不让夏莆沾手,夏莆怕苏眉的凶悍也从不敢沾手来碰,夏莆说是林竺的近侍婢女,却又与普通婢女无异,规规矩矩,不敢越距。也许是云济想到重要的东西林竺可能会随身携带,近来多日,就见夏莆做事出奇地积极主动。只是不懂得如何藏住自己的心思,满脸写着无事献殷勤、非奸及盗。
林竺依然不会当众斥责苏眉欺负夏莆,也依然为了照顾夏莆的情绪,偶尔交待点近侍之事,让旁的婢女知道,夏莆虽不伺候在旁,于普通婢女却还是有差别的。这时,主子出了声,苏眉再不乐意也不敢反对,所以这天晚上在奴仆们往澡桶里倒满洗澡水退出房间后,夏莆又等来了一次近身的机会:替主子宽衣解带。
珠钗、发饰、耳坠一一拿下来,怀里的短笛自然而然也应放到一旁,虽然用白丝绢缠绕,但仍看得出是一根断裂为两截的白玉笛。如果夏莆还记得的话,在林竺嫁入王府、不慎摔进清池台的清潭里的那天晚上,她是见过那根白玉短笛的。
林竺看她果然盯着短笛多看了两眼,顺手想接过去,不过被苏眉抢先拿了过去,不太高兴地跟她说:“好了,这里有我就行,你先下去吧。”
夏莆暗暗地又看了短笛一眼,不愿意离开,故作委屈去看林竺,想林竺开口留下她伺候,好再确认那断笛是不是当初见过的玉笛,可林竺脱下里衣里裤踩进澡桶里玩水,根本没往这边看,她咬了咬唇,只好行退礼。
夏莆退到屏风后,转身出门,正要关门离去,忽然听到苏眉说:“小姐,这玉笛您带在身上六年,是不是该收起来了,这毕竟是东方族长的东西,您将其他男人的东西一直放在身上带着,姑爷嘴上没说,心里肯定不高兴。再说这玉笛如今已经破了口,要是不小心划伤了您也不好。”
澡桶里的林竺愣了下,她从来没想过慕洵会不会介意自己和戫哥哥的旧事,那些事如今想起来如前世一般,她自己都觉得太久了,慕洵心胸应该没有那么狭窄......不对,她为何要管慕洵介不介意自己和别的男人的故事?她竟管不住自己的想法了吗?!
“小姐!”苏眉看她不接下文,急忙轻喊了声。
“昂?”林竺这才反应过来正在演戏,连忙配合苏眉说:“昂,你说的是,其实我只是放在身上放了六年,放成了习惯。你提醒得好,你帮我收起来,放到那底柜里去,”顿了顿,特意强调:“里面有戫哥哥留给我的重要的东西,你放稳妥点,找个锦盒装起来。”
“好。”苏眉应道。
过了会,苏眉轻言道:“小姐,她已经走了。”
林竺忽然觉得很难过,深感物是人非:“鱼饵已经放好,就等着她上钩,我是既希望她咬钩,又不希望她咬钩。”
为了给夏莆安心偷玉笛的机会,林竺不打算在府里呆着了,决定顺势去鸿鹄院看望苏瑞扬。听冯邱说苏瑞扬住在鸿鹄院的听风阁,一座不算大不算小的屋舍,四面落地大窗,窗棂雕龙画风,似亭非亭,宽敞、雅致,屋檐外绕着木栏的过道,牵牛花攀附的过道底下正好有小溪流淌过,正是苏瑞扬喜欢的风格。
她到的时候,苏瑞扬并没有和那些小孩子在一起,而是独自在听风阁中挥毫,一幅笔墨挥洒得大气磅礴,苍凉、雄浑、龙飞凤舞。她曾怕他会因云边玉一蹶不振,如今亲眼看到他有心沾这些风雅之物,这才真正放下心来,他的状态看起来果真如冯邱所言,很不错。
在听风阁和苏瑞扬待了小半日,她才回王府。
刚入府门,田姜便来回禀:“玉笛已被夏莆拿走,我让祥叔故意为她安排了些活,命两个婢女陪着她做,此时她还未与云公子碰面,却一直找借口脱身,想来是要急着去会见云公子。如今就看王妃怎么安排了。”
小鱼儿到底还是咬了勾,而且迫不及待。
林竺沉目,先问:“云济呢,他什么动静?”
“看着您和苏眉出门后,夏莆去偷玉笛,云公子出了门。我让岳松悄悄跟了过去,此时两人都还没有回来,岳松也没有半点消息传回来,还不知道他们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情。”
“那就等着吧,等云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