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离传
作者:辛琴 | 分类:历史 | 字数:43.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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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云济偷盗
自九月十八这天起,江州忽然就变了天,先是李家村桑农李宗耀一纸冤状递到寻王府,江州豪绅赵驷被捕入狱。紧接着,经赵驷招供,江州知府刘潜也跟着被捕入狱。
消息一散,全城哗然,举城皆庆,简直大快人心。
刘氏一族倒台,被欺压过的百姓纷纷鸣冤诉苦,百冤状接连呈送于寻王府。
不出两日,刘潜对所有罪状供认不讳,包括与昌陵某些官员于暗处的利谋来往。因案件牵涉到昌陵京官,已超出江州管辖,案子理当移交入京,审理到此便暂停下来。之后稍作整理,刘潜和赵驷就被双双安排押解送京,原告李宗耀被护送随行。
慕洵是被皇帝明旨赶出帝京的,无诏入京等同于谋反,不必报经皇帝许可,昌陵城门守将即可将他斩杀于城楼门下,所以押解护送的任务,慕洵全部交给了唐轩负责,护送的士兵则由钟祥领过来的五十名薛府护卫、五十名王府护卫和一百名江州官差组成。
当然,还有顺路回京的雪峪公子——雪峪门的宣示文书已传至天下,如今应称作雪峪门主的秦远。
送秦远到府门外,林竺一本正经、谆谆教诲般地极小声地跟他说:“殷姐姐虽在花好月圆,但我看得出来她是个好姑娘,清贵知礼,进退有仪,近泥而不染,师父也不迂腐,定不会介意她的出身,回去后你动作快点,早点将她揽进怀中,免得被人捷足先登了,你听见没有?”
秦远当作没听见,骑上马背,目视前方,全然不看她。
她碰了个冷脸,就只好仰着脖子再道:“不管你有没有听见,马车里我放了盏贝壳灯,你必须拿去送她!还有四壶酒酿桑果,是要送给叶老先生和季阳长公主的,你回去后记得帮我送去给叶老先生和季阳长公主,还有两壶系了红绳的是留给你的,里面的桑果是为了你特意拿杏花酒酿的,酒劲儿很大,你千万别跟另外四壶弄错了,听说叶老先生和季阳长公主身子都有些不太好,可经不起烈酒的折腾。”
秦远低头看她,似嫌她啰嗦,略显不耐烦地点头:“知道了。”
林竺看他模样,恨不得踢他一脚。
那边,慕洵交待唐轩的几句话说完了,朝林竺走了过来。林竺看慕洵过来,脸色微微僵凝,下意识就要回府,走了几步想起这是在外面,诸多下人,诸多百姓,诸多官员都瞧着,又停了脚步。
慕洵看她欲走又停,暗自微叹,自三日前吻了她的眉心,她未拒绝不悦,原以为算是心意相结,彼此都能坦诚相对,结果非旦不见她从小竹楼搬回内院,他去小竹楼接她,她竟见他就躲。犹记五月中旬会试前夜初吻她的那次,吻后她也是见他就躲。若吻了她就要受冷遇,他还真有点惶恐,夫妻间还有比亲吻更为亲密之事,若真有了那天,她岂不要躲他十天半月?
他微默后低声说道:“我先送他们出城,然后直接去长芮、南萍、沙塘等几个县村看看,可能好些天都不会回来,我不在家,你无事不要随意出门,多和师父待着,在师父身边,我会安心许多。”
她赫然抬头看他,微有紧张:“你要南下去长芮南萍做什么?又出了什么事?”
“无事,只是下去看看而已。以我藩王之尊,接触到的案件都是底下人所呈报,倘若有人有心糊弄,我怕要走不少弯路,故而想直接去见见江州的百姓们,听听他们都怎么说。”说到此,他压低了些声音:“若一切顺利,新的国田之策能出现,我想令江州成为第一个实施新田国策之地,江州尽在我的掌控之中,实行的压力不会太大,如若江州能成,必然就有其他州府效仿跟随......”
“所以你是要为新政实施提前做准备?”
“恩,这种时候才能见到真正的民生百态,否则等到新政明旨下来,少不了有人想动手脚。”
林竺望着他,眼中尽是钦佩和诚服,自会试前夜的那次闲谈后,她就知道他心怀江河,一腔柔水能容世间万民,能解世间万民之疾苦,她为他的胸怀所折服,可想到昌陵皇帝执手的那盘棋局,又不禁为他迎峭壁荆棘而行的艰难,心生恻隐和疼意。刘潜一旦被送进昌陵,还不知会在昌陵的朝堂、在楚国的天下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那浪有多大,就意味着皇帝对他们的怒有多大。
她做不了什么,只好叮嘱他:“我会和师父待着哪也不去,倒是你在外遇见的人多,凡事小心为上。”
他温柔地看着她,心生暖意,将她的手握在手心,轻道:“好。”
林竺脸微红,想抽回来,他却只是握了一握就松开了,翻身上了马。林竺便目送着他远去,又觉得手心他残留的温热消失得太快,就一直看着,等着押送刘潜和赵驷的两辆大刑车都看不见了,街上围观热闹叫好连天的百姓也都散去了,她才收回视线转身入府,未进府门却听到一声喊:“王妃!”
她转过身去,就见冯邱提着一只竹篮小步跑过来。自从让冯邱跟着云济去照管唐轩救回来的那些孤儿,她已有很久一段时间没见过冯邱了,此刻见到他,就见他荣光焕发,精神奕奕,他本就是个心宽爱笑之人,此刻扬在脸上的笑犹为自信,已然不同于过去那个略小心略拘谨的冯邱。
她像老朋友一样打招呼,笑问:“冯邱,好久不见,你怎么过来了?”
冯邱见到她也很高兴,给她请安,笑着解释说:“苏庄主带着鸿鹄院的孩子们去山上秋游,摘了很多山里红回来,味道不错,苏庄主吩咐奴才送点过来给您和殿下也尝尝鲜。”
“是吗,那真该尝尝。”
林竺笑着将竹蓝接过来,揭开遮尘布往篮里看了一眼:“看着确实挺新鲜。”拿了一颗递给苏眉:“先尝为快。”说罢往自己嘴里也塞了一颗。初咬微酸,多咬几下就十分甘甜。她笑道:“味道确实不错。”又问:“苏瑞扬会带着孩子们去秋游,看来心情恢复得不错,比他跟师父住在小竹楼好多了吧?”
冯邱笑着回道:“苏庄主很好,很喜欢孩子,爱和孩子们一起玩,孩子们也十分喜欢苏庄主,都快离不开苏庄主了,如今孩子们都是苏庄主管着的,鸿......”
林竺咀嚼的动作一顿,讶问:“他管,那云济呢?”
冯邱愣住,意识到自己一时兴起而失言,惶然惶恐,扑嗵跪了下去,不肯再说话。林竺看他趴在地上不说话,先将山楂竹蓝递给苏眉,然后对他道:“你跟我进来。”
入府到花厅,禀退左右,林竺看向冯邱,冯邱忐忑地在正堂中跪下,将脑袋埋到地板上。
看他紧张得一声不作响地伏着,林竺微默了会,试着放软语气道:“云济是殿下的弟弟,如果犯了错,我们肯定要去纠正他,而不是让他一错再错下去,你明白我说的吗?就算没有这个原因,殿下交待他的事情他没有做好,你也应该回禀,你怎么还想着替他隐瞒不成?”
冯邱惶然道:“奴才不是有意的。”
“既然不是有意隐瞒,那我现在问你,你如实回答,云济没管鸿鹄院的孩子,那他近来在忙什么?”
冯邱趴着脑袋,低声答道:“奴才也不知道,很少在鸿鹄院看到云公子,在府里就更见不着了,除......”
林竺听他欲言又止,追问道:“除什么?”
冯邱闷了一会,似还在犹豫,林竺见软来着还令他迟疑,便改柔为威,佯怒道:“冯邱!你是忘了谁才是你真正的主子了是吗?不敢言新主子的是非,就忘了旧主子的恩德?!”
冯邱吓得颤抖,额头滚汗,连连磕头:“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忘记王妃和殿下于冯邱的提携之恩!奴才说!就是在秦公子初到府里的那天晚上,苏庄主说鸿鹄院的开支不够用,让奴才找云公子从府里拨一点过去,奴才回府来寻云公子,结果看到云公子和夏莆一起进了内院,就在您和殿下的卧房外,夏莆进了您和殿下的卧房,云公子站在门外等,大概有半柱香的时间,夏莆才从房里出来!”
秦远初来的那天,夜里他们一起出府喝酒,一夜未归,而慕洵因为刘潜的事情,近来经常很晚归家,有时直接睡在书房,云济和夏莆趁她和慕洵不在,背地里在搞什么小动作?他们两个又是怎么凑合到一块儿去的?
苏眉素来就不喜欢夏莆,听闻夏莆竟然背着主子偷入主子的卧房,立即就道:“我去将她抓来!”
冯邱骇得脑袋直往地上撞,磕头求道:“王妃恕罪!奴才不知道夏莆是不是已经做了错事,夏莆肯定是一时糊涂,奴才求您开恩给她一次改过的机会!求王妃开恩!”
事情没弄清楚,林竺也不想苏眉去捅破夏莆的秘密,夏莆胆小单纯,万一她是有苦难言,不分青红皂白就去责问她,只怕要伤了她。思及此,她忙出声叫住苏眉。苏眉不甘地停住脚步,她才对冯邱道:“目前来看,她还没有做坏什么事,你先起来吧。”
冯邱不敢起身,她便又强调说:“我知道你和夏莆的感情非同一般,但你既然还是选择把这件事说给我听,就是相信我会宽恕她,我们相处的时间不短,你应该很清楚我的性子,看在欣妤姐姐的份儿上,我也会尽量去帮她的。你起来吧。至于夏莆和云济的事,我会悄悄处理,你回去别对任何人说,包括夏莆,不要让她知道我已知晓此事。”
冯邱连连磕头:“是。奴才谢谢王妃!”
林竺又道:“没事了,你先忙自己的事情去。云济不上心,鸿鹄院的事情你就多分担一点,苏瑞扬如今虽然帮着忙在管,但他毕竟是苏家庄园的庄主,他是不可能在鸿鹄院待太久的,那你就趁此机会跟着他多学学,相信跟着他,定比跟着云济能学到更多的东西,我希望有朝一日能看到你有独挡一面的时候。”
冯邱听闻这段话,感激得泪水直淌,连忙又磕头谢恩,然后行退礼:“奴才告退。”
看到冯邱离开后,苏眉转过来很不高兴地质问:“小姐,您需要对她如此宽恕吗?”
林竺道:“我只是想将事情先弄清楚,夏莆心思单纯,胆子又小的很,和云济搅到一快,肯定是云济骗着她要她偷什么东西,但云济有什么东西是需要到我们房里来找的?”
她拧眉细思,是云家的意思吗?云家既然支持慕洵,应该不至于动这种小心机,云家又是世族大家,云家太爷云穋海王者之气,云家少主云台谦谦君子,应该也不屑于偷盗这种低端下作的手段。
那是云济自己的意思?那有什么东西是他需要的,且认为会在他们房里找到的呢?
她想不出云济所求为何,竟对此事一点头绪都没有,苏眉见她拧眉闷声,出言道:“小姐想不明白就干脆不想,我去将夏莆抓过来扔到您面前,一审便知,您何苦为难自己去苦思?”
林竺道:“我想不明白是对诸事都不曾过问,不了解故而不明白,我去找田姜问问她。”
两人去找田姜,田姜见到林竺,忙执礼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