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几
作者:夙幽 | 分类:历史 | 字数:29.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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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星辰
之前出城应战的人抵挡不住,城上的人放下吊桥,越相的士兵退回城内。
然后有利器穿破空气,又是一轮箭雨,朱色飞扑过来,把扶几挡在身下,一支穿进他的小腿,他前几天才受了伤,如今才刚刚养好,现在又因为自己受伤,只是因为自己一时的失神。
不知道突然哪里来的力气,扶几一把拍晕朱色,胡乱的往脸上抹了一些血,足尖点地,一跃而起,两万对八万,实力悬殊,扶几貌似知道了什么,但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因为身体虚弱,所以不敢大肆动用内力,可是事到如今,想不这样做都不行。雄厚的内力化成一道气墙,漫天箭矢如同射在棉花上,顿时失去了力道。
城楼下传来“轰隆隆”的声音,一声盖过一声,一声比一声大,那是共城木撞在城门上的声音,城门传来痛苦的吱呀声,到后面的时候,已经不得不叫士兵去拦住城门。
“轰————”城门应声而开,然后天地间只剩下厮杀声,连风声都被掩盖。
这一愣神间,就再也没有看到其貅。
他受伤了,应该是被属下带下去了。
突然看到了楼袭,他的衣袍铠甲上全是鲜血,甚至有血滴顺着脸颊流到下巴上,他的剑被染的鲜红,扶几看到了他身后的一个将军,那个将军手里的刀,已经砍得卷了刃,他们双目通红,让扶几想到狼。
“将士们,皇上受伤了,把这些蛮人杀出去,为皇上报仇……”
然后是更大的呼声,皇帝是枢纽,皇上受伤,足以让所有的僵尸气愤,把这些气愤化成力量,一时之间就是最好的武器。
“皇上被伤,这些蛮人罪不可赦,把他们杀回沙漠去!”
楼袭提剑迎战,砍下一个士兵的头颅,他的头盔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高高束起的头发现在有些凌乱,发梢淌下汗水发红……
他把那个头都抓在手上,高高举起:“蛮夷小将,不过如此。”
“冲啊!”
然后是越来越多的士兵冲进来,又有越来越多的士兵冲过去,两军在城内近搏,战场缩小,人却越来越多,施展不开,一时之间尸体倒下一片。
残肢断臂,血流成河,不论是高高的城墙,还是厚厚的盔甲,都已经伤痕累累。
扶几看到一个人,身材比常人高大许多,巨人一般的存在,扶几知道这种人,他们被成为“力士”,所谓“力士”,就是力大无穷的人,他们肌肉坚硬,刀剑难入,更何况还穿了一身特制的盔甲。他手里挥舞着狼牙棒,铸了很长的柄,抓着末端抡起,把四周挨着扫过,一时近身的士兵犹如割麦,成片的倒下。
一时间所有人都不敢靠近。
扶几看到了其貅。
他有长眉浓密,目如深井,眉目冷冽,在沙漠的炎日里,也让人感觉到冰寒。嘴唇微白,杀气外泄,手中成余锋芒毕露,一如它的主人。
他穿了一身金色的铠甲,在阳光下的每一次翻动都让人注目。那种气质与威严,非久坐高位之人能有。
他的剑很快,快点让人只看见影子,所有人都自觉而退,四周突然变得空旷,除去地上的尸体有些碍事。
那个大块头也不是吃素的,虽然躲闪不及 但也不至于被刺中要害,但是不过几招,谁高谁低便能见分晓,露在盔甲外的部分,已经挂了彩。
他是堂堂皇帝,幼时上战场,成年上朝堂,文治武功,皆不在话下,区区一个蛮夷小厮,怎么会是他的敌手。
如今城中的秘密泄露,真正的兵力部署被敌人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稳定军心,提升士气,这一切有什么比本应该在朝堂上养尊处优的皇帝亲临战场更加振奋人心的呢?
楼袭带兵冲上来,漠疆人这才反应过来,不知道是哪一个小将愣神间,头和身体已经分开来,咕噜噜的滚到不远处,撒了一地的鲜血,掩盖了地上本来的血迹……
扶几头痛,干呕的感觉又冒了上来。
然后是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那个所谓的大力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其貅划破了咽喉,如柱的鲜血冒出来,倒在地上挣扎,夏半没有给他再拿起武器的机会,一刀下去,彻底结束了他的生命。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那里,站在人群之外的扶几总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比如一个受伤的漠疆士兵,捡起一旁的弯刀砍过去的时候,没有人察觉。
电光火石间,叫喊不及。
掌心有内力翻涌滚动,以内力化气,挡在弯刀之下,如同砍在石头上,那漠疆人的刀脱离了手,虎口处被震出血来,还来不及震惊这是什么原因,就被转身挥刀的楼袭割断了脖子。
那力道仿佛震在自己的身体上,五脏六腑俱碎一痛,一股腥甜涌上喉间,被扶几硬生生的咽了下去。剩下的人突然反应过来,连忙解决自己身边的敌人。
扶几慢慢转过身去,还是有鲜血从嘴角淌下来,又被轻描淡写的擦去,云淡风轻的藏在指间。
若非因为身体受伤严重,这种小小的内力反噬根本伤不到自己,可是如今呢,不过紧急之间调动内力,五脏六腑皆被震伤,还伤了元气。
厚厚的城门再次被关上,太阳的余晖又闪烁了一下,彻底消失在西边的那座山上。
漠疆鸣金收兵,城门外的敌军一时如潮水般退去。
高高的军旗上挂着大力士的头颅,死不瞑目,去大大振奋了越相士兵的士气。
扶几脱下盔甲,放下一部分细细碎碎的刘海,遮住了小半张脸,让人难以看到发后的眼睛。
沙漠里面昼夜温差大,白日里有烈日炎炎,黑夜里有寒气阵阵,直往袖口和衣领里钻,却没有吹散五脏六腑的伤痛。
扶几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美的夜空,浩瀚的星海,数不清的星子密布,明明灭灭,犹如万千神灯,纵古穿今,不知照亮了多少人的清梦。
有一队士兵巡逻走过,但扶几一点都不敢放下戒心,这周围能感觉到不少暗卫,想要躲过他们的目光不是一件易事。
从手边随意抓了一片瓦,朝远处一扔,然后就听到了风吹起衣摆的声音,有几道黑影踏风而去,扶几把身体匍匐在屋顶,直到感觉到他们的气息都远去。
有什么液体滴在砖瓦上,发出细微的“吧嗒”声,扶几以为干燥的沙漠久旱逢甘霖,抬头一看却不是雨水,鼻子有些痒,抬手一擦,擦了一手的血。
看来自己伤的比自己想象的严重。
来不及考虑,下一队巡逻的士兵马上就要来了,必须抓紧时间。
从窗户一跃而入,角落里有灯如豆,不似大厅那般灯火通明,有风从窗户吹进来,吹得纱幔微微晃动,吹得蜡烛犹如那天上的星子,一时之间也是明明灭灭。
“卓夏,关窗。”
纱幔上透出人影,坐在案后,旁边有堆的很高的文书。扶几转身关上竹帘,耳边没有了风声,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偶尔伴着灯花爆开的声音,在这静谧的房间里显得尤为清晰。
他身上穿着中衣,透过衣服能感觉到他肌肉的线条,明明披风就在旁边,却就是不穿。他就是这样,这一点与在皇宫时没有变,彭闵总是会提醒他就寝,但他是皇帝,似乎没有人能说得动他。
房顶传来砖瓦碰撞声,扶几知道那是暗卫回来了。
暗卫不是吃素的,其貅也不是,当然自己也不是。悄悄收敛自己的气息,并没有人察觉。
案边放了一盏灯笼,他写着什么,眉头紧蹙,然后手一顿,慢慢抬头向自己这边转过来,不知道目光放在了何处。扶几心下一紧,连呼吸都屏住。
凌乱的头发盖住眼睛,又透过纱幔,他的样子看不真实,他好像是放下了手里的笔,然后又慢慢起身,随意捡起一边的披风搭在身上,你却一直对着这边,不曾转开。
他根本就没有受伤!这一切不过是个小小的计谋,原来是自己想多了。
他功夫高深,这房间里站一个别的人他自然能感觉到,不过这个人是自己,就另当别论了。
这里,那一盏蜡烛不知什么时候灭了,角落漆黑,而他在沙漠之外,点了数十盏蜡烛,灯火通明,扶几能看到其貅,其貅却看不到扶几。
世界突然就安静下来,风声,心跳,蜡烛爆开灯花的声音,还有窗外的虫鸣,还有战靴踏在石板上的声音都变得不清晰。渐渐变得清晰起来的,是铺天盖地的痛意,五脏六腑的绞痛还没有散去,那种焚煮之痛又翻涌上来,眼睛里好像被人扎进了针,眼前一切开始发红……
在他抬手掀开纱幔时,扶几身形一动,只余一道幻影,隐身暗处,剩那纱幔在原地微微晃动了几下,随后一切又归于平静。
其貅看看关上的竹帘,原本柔和下来的目光又变回锐利。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感觉她就在自己身边,而且那种感觉越来越清晰,可是她已经死了不是吗。
“卓夏。”
从门口闪进一个黑影,不过瞬息之间已经站在他的面前:“主上!”
“帝都那边有什么消息?”
“不出主上所料,是王爷告诉漠疆的。”
“他这是笃定朕会死在边关。”
这道防线很长,主要有两处需要防守,一个是狭叩关,另一个就是嘉禾关。而嘉禾关离漠疆京城鹿师更近,而漠疆皇帝知道其貅在狭扣关,他们集中了主要的兵力攻打狭叩关,而其貅铤而走险,十二万兵力,他竟然分了十万去嘉禾关,如今城中只有两万兵力,漠疆当然只得可着劲打这边。
果然之前扶几感觉的没错,城中的兵力确实减少了许多。
卓夏不知道什么时候退了出去。其貅推开窗,仰头看满天星子,像极了初见时她的眼睛,她的眼里有光,尤其是笑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光。
少女年少不知愁,说的就是她。
扶几附在最高的房梁上,心口的酸痛盖过了 怕被发现的紧张,鼻尖微痒,然后有鲜血淌下去。
暗道一声“不好”,手脚并用,换到另一边的梁柱顶上。
血滴在地上,地板中空,在寂静的房间里发出“吧嗒”声,他瞬间抬头,面对的是空荡荡的屋顶。
扶几翻身躺上梁柱,心口之痛,难以压制,双手紧紧的抓在横柱上,仿佛只有这样心口的痛才能转移到手指上,让自己不那么难过。
扶几忘了,十指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