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几
作者:夙幽 | 分类:历史 | 字数:29.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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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章 故人来
身上受伤严重,扶几有两下闪躲不及,刀剑透过衣料,划开腿部的肌肤,疼得扶几抽了两口冷气,伤口处淌下乌红色的血,空气中有熟悉的味道弥散开来,扶几知道那是自己的血,那是在帝川之上视若珍宝的东西,师夫说过,以扶几之血入药可肉白骨,解百毒……不过,扶几瞥了一眼 自己的伤口,血色由乌红到黑紫,毒素扩散飞快,等反应过来点穴的时候,整条腿都麻了,所以当有刀砍过来的时候,半边身体都难以挪动,那到就狠狠地砍在右腰,扶几听到了肋骨开裂的声音,先是钝麻无力,然后撕心裂肺的痛意传来。
山光说人无论如何都要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希望。扶几看了看半边都染红的衣裙,掌心凝聚的内力翻涌,赤手迎上再次砍来的刀,然后是清脆的嗡鸣,手掌宽的刀断成两截,负荷之下催动内力,游走的真气在体内乱窜,丹田处似乎要炸开,然后“哇”的一声,唇角有鲜红的血淌下来。
就在扶几以为自己性命不保时,牢房的天窗外传来兵器碰撞的声音,那两队人感觉不妙,不再纠缠,转身就跑。人抓没抓住扶几不知道,地上掉落的那块卫护司调兵令像一道符,又像是一道屏障,周遭的一切都变得不清晰,所有的声音都在远去,扶几眼里的光彩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卫护司属于皇帝直辖掌管,这块令牌自然也是属于皇帝的,看吧,扶几觉得可能性最小的人,恰恰就是最想让自己死的人……
扶几茫然的跌坐在阴暗处,牢房门口逐渐涌进来大批的官兵。扶几看到了山光,自己的面无表情和他的满面担忧形成对比,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纵横的鞭伤,淌血的刀伤,却无能为力的站在那里。的确,他不过是个小小的看守牢房的狱卒。
这么久了,来到这里已经几天了,还有什么不甘心的呢,怀里放着的那块令牌,就像一块催命符,扶几觉得可笑,胸腔里搅碎般的痛意,还有身体上的痛,让扶几的笑看上去有些扭曲。姚山光的眉头皱得更深,再难解开。
带头来的人是苏州,他还穿着官服,想来是准备入宫早朝的。最打眼的,莫过于他白色的领口处,飞溅的几滴新鲜的血渍,还有他手里拿着的黑色衣袍一角。
然后心犹如坠入谷底,那是千物司里选的布料————明珠锦,也是千物司选的织女统一规定的绣法……即使不是皇帝的暗卫,也与皇室中人脱不了干系,再加上那块令牌,似乎,这一切的答案都已经呼之欲出……
“说吧,你的上线和你的下线在哪里,如果没有,那那些人为什么要杀你?”他抖了抖手里的布料,仿佛宣誓着扶几的罪名,这一切串起来的却是铁证,扶几似乎怎样都无法洗脱,“我再告诉你,无论你怎样狡辩,你都活不过三天,三日后,押去奴阴台处以极刑,为了以儆效尤,文武百官,太监宫女都要去观刑。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苏州将手负在身后,身后站了几个大理寺的官员,还有数十个兵甲在身的羽林卫,个个面露凶光,仿佛只要扶几一动,那些刀就要落在身上。
扶几把目光移向别处,意识开始模糊,眼睛愈发空洞,苏州带人离去,扶几再也没有看他一眼。
姚山光是个老好人,这是很多狱卒甚至囚犯都知道的。那天的姚山光似乎特别好,中午吃饭的时候也帮别人执勤,那时候送饭的老嬷嬷还没有来,他把扶几对面牢房里的囚犯换到了转角处,两面的墙壁可以挡住两边牢房传来的探视的目光,对面的牢房也没有了人,所以当姚山光拿着金要来的时候,这一切似乎发生的很自然。
那时候扶几垫在身下的毯子已经大半染了血,原本雪白的衣服被鲜血染成红色,腰腹处却是黑紫。
扶几听到声音却没有抬头,盯着地上的一只因吃自己的食物而死去的老鼠,面无表情,眸中无神。
大腿上的伤口,从最开始钝痛到后来的麻胀没有知觉,再到现在的浮肿,颜色发青发黑,腰上的伤更为严重,为了减少出血,扶几捂着伤口,移动时仿佛能摸到骨裂肋骨。扶几不知道那是什么毒,鲜血仿佛决堤,源源不断地从指缝间渗出来。
姚山光立马觉察到了她的不对劲,马上冲上前来,才看到自己之前看不到的地方,鲜血染红了整个右边腰部的衣服,甚至蔓延到了后背,诡异的甜香充满了整个牢房,姚山光看到了颜色不对劲的血液,眼睛蓦然放大:“那些人想杀你?”
扶几看着他的手,靠近自己腰部的伤口,想碰又不敢碰,然后扯开一个难看的笑容:“不然呢?难道你觉得他们是来劫狱的吗?”
扶几知道这是什么毒,从麻胀程度和毒素扩散速度来看,应该是故人来。所谓故人来,会麻痹人的神经,产生幻觉,就像大梦一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幻象里可能是自己一直追求的也或许是自己一直逃避的,扶几在猜想自己会看见哪一种……
“这种毒 你无能为力……况且三天后被处以极刑,迟早都是活不过的,你走吧,我累了,让我好好休息一会儿……”扶几这样说,掩了掩身上残破的衣裙,遮住腿上深可见骨的伤口。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他的言语间是掩不住的悲怜。
“没有。”
眼前的人在牢房门口站了许久,久到其他的狱卒用完饭回来才不得不离开。
大概扶几知道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这样好,除了他的善意,还因为几个月前,扶几去软刑司要李水和唐子时,他就在那个王公公的后面,他那时正好押人去那里。这是他刚才站在那里的时候扶几猛然间想起来的。
身居高位的人蛇蝎心肠,平常百姓却有温柔善意,扶几觉得可笑至极。
至少现在比之前好一点,不会暴露在其他囚犯的目光里。在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扶几拈起那只老鼠的尾巴,除去它身上的恶臭,扶几还是清晰的闻到了故人来的味道。这些杂乱的线连在一起,一切得解……
怀里的令牌仿佛在发烫,烫得扶几感觉到疼痛,那种疼痛像是每一寸肌肤都在溃烂,通过四肢百骇传到到骨头缝里,即使卷曲身体也不能减少半分。
傍晚的时候天窗里飞进来一只漂亮的鸟,那是扶几的老朋友,一只帝川上的彩雀,和从前一样,扮演着信鸽的角色,它的脚上绑着纸觉,因为熟悉扶几的味道而能准确无误的找到自己。
幼时师兄教过鸟语,那时候扶几顽皮,总共就学了两句:“安好”和“完了”……不过如今……
既然说了三日后处以极刑,如若通知帝川,师兄们估计……扶几都不敢想,彩雀停在指尖,扶几笑着看它,轻轻回答,其声悦耳,如黄鹂出谷,师父师兄师姐们收到的,是彩雀的回答————“安好”。
师傅师兄师姐他们是自己的生命,没有什么比他们更重要。指尖一抖,彩雀从天窗飞了出去。天边有霞光,颜色深处似有烈火燃烧,透进来的色彩把扶几原本惨白的脸映出了光华。
半夜的时分,当四下里安静的时候,故人来的效力发挥,眼前的烛光变得扭曲,光明和黑暗混合在一起,旋转融合成灰色,脏乱潮湿的牢房忽然幻化,灰黑色褪成白色,那片白色里有纷纷扬扬的东西撒下来,仔细辨别才发现那是漫天的鹅毛大雪。
扶几整个人都开始颤抖痉挛。
可是画面还在继续,厚厚的雪被下,偶尔支出一两个歪斜的墓碑,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两声婴儿的哭喊,从响亮变得无力,浑身鲜血的扶几踩在雪毯上,一脚一个血印,一个残破的墓碑之后,薄薄的襁褓里包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婴儿,然后那个婴儿的脸突然放大,五官扩张开来,赫然是扶几的脸。
“啊————”牢房里传来惊呼,有其余的囚犯被吵醒,狱卒听到动静过来看,以为扶几只是梦魇,吵吵两声,又打着哈欠继续去睡觉,幻想里的一切还在继续。
是一张惹人嫉妒的脸,大雪深处畜有人走来,定睛一看却是其貅,从他身后走出来的是卓夏,画面一转,卓夏手里的刀突然抽搐,直直的朝扶几砍来,扶几的目光一直在其貅身上,没有注意到卓夏突然的转变,眼里只看到一片血光,自己的一只手臂竟然被生生地砍了下来,然后是铺天盖地的剧痛,然后所有人的脸都变得狰狞,像长满獠牙的恶狼,眼睛里露出的凶光让人害怕,扶几看到其貅站在高处,手里举着自己之前捡到的那块令牌,然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暗卫,他们都挥刀砍来……
扶几在牢房里,瑟缩在角落,被黑暗笼罩着,意识飘的很远,如果不是因为身体微微抽搐,大概没有人知道这是一个活着的人。
被暗卫打晕的囚犯,横七竖八的倒在各自的牢房里,狱卒喝了下了**的酒水,也是歪七八扭的倒在桌子上,有人上前拿过钥匙,不做任何言语,打开扶几所在的牢房,然后领着所有人退出视线之外。
其貅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扶几,满身的鞭伤,纵横密布,腰腹处的衣服,被鲜血染的不留白,时间久了变成了红黑色。
二十八暗卫里继旭的医术最好,不等其貅开口,自己便上前半跪在扶几身旁,扶几的身体有多差呢,差到继旭不敢告诉其貅,终于在男人询问的目光里,硬着头皮开口:“她中了故人来,看现在昏迷不醒的样子,应该是药力发作了。”
连其貅都知道,世间有毒名故人来,毒犯时神入幻想,日有思幻中梦,或开心或痛苦,或愉悦或悲伤,然后困死在梦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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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
“我……属下,解不了……”
“去望月楼,无论用什么方法,或偷或抢,随你们。”站在阴暗处的人,目光骤然冷却,杀气腾然而起,即使刀尖舔血的继旭也肃然一抖。
接到命令的继旭回答一声“是”后退下,放了一瓶药在地上后退出去,周遭都有暗卫把守,其貅慢慢的蹲下身来,拂开地上的人脸上的头发,薄唇抿成一条线,只有仔细看才能发现,蹲着的人眼里充血,布满血丝,绷成一条线的脊背都在发抖,衣袖下的手臂,青筋爆满,下巴下是青青的胡茬,原本就冷硬的五官如今更是犹如千年寒冰。
在听到有人刺杀她的时候,那时其貅刚刚穿戴好衣袍,站在龙椅边还未坐下,若不是彭闵在一旁小声的极力劝阻,只怕那个冰冷了二十多年的人早已冲向了牢房……
从前是沙场点兵的太子,后来是杀伐果决的帝王,富有天下,****的奇珍异宝早已看的生厌,如今,在阴暗的牢房里,对着满目疮痍的人,眼睛里有轻易就可觉察的千万柔情……
用当初在战场受伤时对待自己都不曾有过的小心翼翼,轻轻地撕开扶几腰侧的衣服,动作轻柔的撒上药粉,看到扶几皱眉时,只恨不得所有的伤痛都来自己身上。
百几,越相的边城布防图真的是你偷出去的吗,暗卫说你的确去过书房,也的确是其临的细作,还有那么多的宫女太监作证,如今要怎样相信你,又要怎样才能保住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