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仵作娘子
作者:萧寒子 | 分类:历史 | 字数:10.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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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杨柳依依(二)
刚走进屋子,院子外便进来一个人,此人身形高挑,剑眉星目,特别是他的那双眼睛,深邃的让人摸不着底,他身着一身天青色长衫,纯净如雪,就像他给人的感觉一般,优雅从容,只是此时的他却紧皱双眉,像是眉间总有一些愁绪难以化解。
听见脚步声,小茹转身一探,便连忙上前道,“秦大人,月夕姐姐刚回屋休息呢。”
一听是秦泽,月夕便坐了起来,她心中有很多的疑惑,或许,这个秦大人能够帮她解答。
“秦大人,里面请。”月夕起身,坐在了屋内的软凳上,神情专注得沏着茶。
秦泽进门,见月夕正沏茶,便站在一边,道,“听苏朗说,你醒了,所以,我过来问问情况。”
月夕起身,向秦泽福了福身,样子端庄文雅,举止娴熟大方,简直与他在栖燕楼见到的那个寄人篱下,受尽**的浣衣女判若两人,但是,这其中倒是有几分初见她时的那个模样。看她的教养,像是一个大家闺秀,可是,怎会流落到青楼去做一个浣衣女呢?
秦泽顺势坐了下来,问道,“我来,是想问问,你是如何走进那地下的牢笼去的?”
月夕浅笑,“栖燕楼有这么一个死规矩,若是与栖燕楼签订了契约,在契约约定的时间内不能背叛栖燕楼,也不能与外面的男子私相授受。”
秦泽眼中闪过一丝光芒,“那么你便是犯了这条规矩?所以姚妈妈容你不得?”
“我?我只是个浣衣女,对于栖燕楼来说,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姚妈妈这是在安抚青梅姑娘,才会将我随便寻了个理由关了起来。”平静,就像深谷中的一片幽潭,丝毫不曾有动静。
“那若是,有姑娘与外面的男子私相授受了呢?”秦泽微皱眉头望着她,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女子能够帮助自己。
果不其然,月夕的眼神也微微一动,但却又黯淡了下来,过了一会,月夕转过身,看向秦泽,向他行了一个全礼,“多谢秦大人救命之恩!只不过现下小女子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大人能够成全!”
“何事?”还以为她能够说出一二,怎料,却是求自己办事,难道真的是自己看错了这个女子?
“我想,”月夕顿了顿,“复验梦落姑娘。”
“你说什么?”秦泽也是一惊,“你要复验?梦落姑娘的尸身,苏朗可是一验再验,都未曾有结果!”
月夕只管摇头,道,“不妨让小女子试一试呢?”
秦泽半信半疑得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不时,便点头应了声。
四周静悄悄的,只唯独梁上的一双眼睛盯着窗外,心中却是暗自叹了口气,这潭死水,越搅越浑了。
京兆府衙门停尸间,这个地方上次月夕来过,还是那般的荒芜,这个地方的确是挺适合做停尸间的,因为此处够阴冷,冷得连牛鬼蛇神都不敢靠近。
秦泽指了指正中间的一个被白布盖住凸起的地方,“那便是栖燕楼的花魁娘子,梦落姑娘。”
月夕微微点头,上前轻轻先开盖住梦落头部的布,瞧了瞧,“的确是。”
此时又是一片安静,月夕停止住了眼前的动作,接而转身看向站在原处的秦泽,半晌后才道,“秦大人,您怎地还未曾回避?”
“办案不用回避。”秦泽双手往背后一放,微微扬起下巴,道。
此话一出,月夕露出了些许为难的神色,“这恐怕不太方便吧。”
见月夕为难,他想了想,只好转过身,准备离开停尸间,世界很安静,一片树叶被风吹得落地,也能清楚得听见其声音,
秦泽心中正想着这月夕的葫芦里卖什么药,此时停尸间的门便开了。月夕从中走了出来,其他的都未曾变化,唯一变化了的,便是她眉间的那一抹忧愁。
“有线索?”秦泽轻声问道。
月夕自信得点头,“果然如此!此时必定与姚妈妈有关!不知姚妈妈现在何处?”
“在大牢中候审。”
“能否带小女子去看看?”月夕眼中充满着哀求,这小女子,在栖燕楼别的未曾学会,这功夫倒是学得精精的,她的一双杏眼微动,像是会说话一般,这倒是显得她脸上的那道疤痕更加得别致了起来。
秦泽犹豫了半晌,让出了一条道,“这边请。”
京兆府的大牢果然名不虚传,阴森恐怖,就算是在白天,也能在这门前透露出阵阵的煞气,月夕却也只是淡淡蹙眉,这比她在栖燕楼的地下小黑屋要好很多了。
刚进门不到几步,几个狱卒便慌张得迎面跑来,秦泽将他们拦下,他们连忙跪倒在地,“大人!不好了!烦人姚氏自尽了!”
“自尽?”异口同声,秦泽对上了月夕的眼神,心中却不由一动,不过却马上的平复了,他连忙问道,“她是怎么自尽的?”
“今日将她押回牢房时,她一切都很正常,但不知为何,过了不到一个时辰,她便开始癫狂了起来,更加奇怪的是,她的脸上出现了不同大小的黑斑,我们兄弟几个以为她被鬼上身了,都不敢靠太近,后来知道黑色的斑褪去,她才恢复正常,但没过多久,她便悄无声息得躺在地上,七窍流着血,死了。”狱卒低着头,默默的说。
月夕又心照不宣地看向秦泽,“梦落!”
二人一前一后,在狱卒的带领下,赶到了关押姚妈妈的提审牢房,只见她斜躺在地上,七窍流血,死状和梦落极其相似,更加诡异的是那曾经在她们脸上出现的黑斑,那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毒药?
月夕上前蹲下,细细检查了起来,这的确是与梦落的死状相似,但不同的却是,姚妈妈的身体上并没有类似梅花图案的伤口,她起身,若有所思的问道,“秦大人,冒昧问一句,当姚妈妈死前与死后,府上可发生过何事?”
秦泽眼中带着怀疑的眼神,“京郊刘员外来过,说是他的儿子看上了栖燕楼的一个叫做春桃的姑娘,想找姚妈妈赎人,而资料上,栖燕楼并不存在春桃这个人。”
“的确,栖燕楼没有叫做春桃的姑娘,倒是有一个叫春梅的姑娘。”月夕同意得点头。
“只不过。”秦泽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画像,画面张开,杨柳依依,窈窕淑女,“这便是刘员外口中所说,刘员外儿子所画之女子,春桃。”
月夕定睛一看,画中的女子极其妖艳美丽,尤其是她那一双深邃的眼睛,婉转深情,但却意味颇深,高挺的鼻梁,看着,却不像是中原人。突然,她一个激灵,长成类似于这个模样的人,她似乎倒是见过。
“姑娘是否从中看到了什么?”秦泽见月夕沉思良久,便上前问道。
月夕蹙眉一笑,面露忧色,“冒昧问秦大人一句,云阳城近日是否多了些外来之人。”
“外来之人?”秦泽细思,用右手摸了摸鼻子,而左手托着右手,“云阳城是大瑞的京都,外来之人必定络绎不绝,况且,玉河之岸便是西市,往来商客来往是必然的。”
“的确如此,那么这就有些难办了。”月夕喃喃道,“或许,突破口应当还在栖燕楼。”
“不!或许会在嘉善堂。”秦泽的嘴角露出一丝浅笑。
月夕忽然明白了秦泽的意思,方才她在停尸间见到了另外一具男性的尸体,那尸体的中毒状况与梦落的极其相似,而一旁的身份卷宗上写着的是,嘉善堂老板,余之文。
此时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清风徐来,不知为何,月夕却觉得今晚的风像是裹着丝丝温潮之气,徐徐向她袭来,这种感觉很舒服,但却莫名有一股凉意。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嘉善堂,而竹风竹心则是远远地站在了一旁,他们也不知晓为何今日自己的主子会主动接近一个陌生的女子,这是秦泽这二十几年来从未有过的事情。
“那日余之文便是躺在这地上,身边药草凌乱,而奇怪的是,他的身边并未有一个打翻的药柜,当时我曾经想过,是否是凶手不小心将毒药跌落在了余之文的身边,而这室内光线实在太暗,情急之下才出此下策,但当我命人将散落在余之文身边的所有药材带回衙门勘验,却并未发现异常。”秦泽边说着,边指着这地上。
月夕却是环顾着四周,“大人,此处是余之文遇害的案发地点吗?”
秦泽只是点头,心中却是另有一念,若是月夕能够觉出此中端倪,那便说明此女子另有乾坤,倘若她并未察觉什么,之前的种种便是她侥幸,那么他便不会放在心上。
只是,月夕浅浅弯腰,复而起身,“秦大人,你有事瞒我。”
秦泽忽然失笑,眯着眼睛看着她,“月夕姑娘此话何意?”
“秦大人恐怕心中一直在想,月夕一个小小的浣衣奴婢竟有如此闲心来此处帮助大人断案?”月夕顿了顿,看向秦泽,见到秦泽眼中闪过一丝难堪,但马上被眼角的那丝冰冷的笑意冷藏。
秦泽这是微微扬起嘴角,“的确,月夕姑娘是否能够给秦某一个说法?”
月夕顿了顿,一双杏眼水汪汪的,充满氤氲,看着便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而她的眼神中流淌的却是坚毅不拔,这是一个何等坚韧的女子,她说道,“三年前,我从栖燕楼醒来,姚妈妈便让我去签下了一份契约,让我在浣衣间做工三年,以偿还她救我时所用的药钱。”月夕低下头,伸出手,抚摸着自己脸上的疤痕,苦笑了一声,“大概她觉得我没有利用价值罢了。”
接着,她又说,“醒来时,我的大脑中一片空白,仅有的零碎的记忆也只是在我不经意间出现,我不知道我的过去,更不知道我的未来,我的名字还是沈彧给我取的。”说着,她又自嘲得笑了起来,“而当我见到梦落脖颈后的梅花印记之后,我的大脑中突然浮现出了一些零碎的画面,而其中一个,便是与梦落姑娘脖颈后的印记一模一样。这便是我想要全力助大人破案的原因。”
眼中的氤氲未退,但月夕脸上却是一片平静,像是一湖深井中的水,没有任何的波澜。
秦泽笑了一声,“原来如此,是秦某误会了。”眼前的这个浣衣女的确是一个奇女子,面对别人的质疑,她却还是如此心如止水,倘若她是凶手,那实在是太可怕了。可是,若她不是,与他也是一个非常有价值的助力,利弊权衡下来,他最终选择了相信。他相信自己的直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