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楚演义
作者:千年毒怨 | 分类:历史 | 字数:5.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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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落魄天子
话说周襄王听完了宫女小东的话,心头一时火起,立刻拔出床头宝剑,就要赶至中宫,来杀太叔。才走了几步,忽然转念一想:‘太叔武艺高强,如果两个人打起来,万一打不过,岂不是很丢人?不如暂时隐忍一下,等明天问清实情,再将叔隗贬退,到时候太叔也没脸留在这里了,自己就会出奔外境,岂不是完美吗?’叹了一口气,手一松,剑掉在了地上,缓缓地回到了别寝,派随身内侍,打探太叔的消息。很快回报:“太叔知道小东来大王这里,已经逃出宫去了。”襄王严厉的说:“宫门出入,为什么不禀报给朕?给朕差!”
第二天早上,襄王下令将宫中的侍女全部抓起来审问,一开始还都抵赖,叫出小东面证之后,不能隐瞒了,就将前后的丑闻一一招出。襄王一怒之下,将叔隗贬入冷宫,封锁冷宫的大门,通过墙上的洞给叔隗送饮食,太叔听说叔隗受此虐待,十分气愤,于是就去投奔北狄。太后知道事情暴露,太叔跑到北狄,心里一着急,从此一病不起。
此事发生后,可是急坏了两个人,正是颓叔、桃子。此二人在家中是来回的打转儿,这两个人心想:‘当初请北狄伐郑,是我们二人;让襄王向北狄求婚,又是我们二人。现在叔隗被贬,太叔逃到了北狄,一定是颠倒黑白,搬弄是非。倘若北狄来兴兵问罪,我们又怎么解释呢?’二人商量一番后,立刻轻车疾驰,很快追上了太叔,边走边和太叔说:“如果见到北狄国君,你就如此这般。”
不几天,众人来到了北狄,太叔停驾于郊外,颓叔、桃子先入城见北狄国君,告诉道:“当初我等原本是为太叔请婚,周王得知了您女儿叔隗的美色,结果给霸占了,立为正宫。只因为叔隗去太后宫中请安,与太叔相遇,多说了几句话,结果就被宫人诬陷,周王不问青红皂白,一点都不念贵国伐郑的功劳,就将王后贬入冷宫,太叔被逐出国。这等忘亲背德,无义无恩之辈,绝不能轻饶。在下请求借给我们一支军队,杀入王城,扶立太叔为王,救出王后,您的女儿仍然做王后。”
因为这二人此前来过北狄,再加上那时中原国家一向瞧不起他们这样的偏远蛮族,所以北狄君主深信不疑,问:“太叔何在?”
颓叔、桃子答道:“现在在郊外候命。”
北狄君主就迎接太叔进城。太叔以甥舅之礼相见,北狄国君一看太叔仪表堂堂,举止有礼,打心眼里就非常喜欢。于是派周围的侍者把赤丁父子叫来。
不一会儿,进来一个中年人,后面紧跟着一个年轻人。这个中年人身高八尺,身穿虎皮坎肩,腰上系着豹皮围裙,深棕色的皮肤,大脑袋一根头发都没有,锃光瓦亮,更奇特的是这个人没有眉毛,一双鹰眼格外有神,全身上下都是腱子肉,体格十分健壮。后面这个年轻人中等身材,长得和这个中年人很像。正是赤丁和他的儿子赤风子。赤丁父子是北狄最勇武的人,据说一次赤丁上山打猎,碰到一只猛虎,赤丁手持狼牙棒三下五除二就砸死了老虎;下山的时候,离老远在层层叠叠的树木之中,看见一只豹子,弯弓搭箭,一箭射出,正中豹子的脑门,后来就把老虎皮做成了坎肩,把豹子皮作成了围裙。他的儿子赤风子在北狄的摔跤大赛上,连夺了十几届的冠军。
北狄国君下令:“命你二人领兵一万,护送太叔回国称王!”
二人得令,几天后一切准备就绪,起兵伐周。
周襄王得知北狄大军入侵,立刻慌了神,立刻派大夫谭伯为使,到了北狄的军中,想诉说太叔的罪状。没想到赤丁连听都不听,下令将谭伯绑在马后,拖拽而死。赤丁大军一路之上势如破竹,直逼王城之下。周襄王大怒,于是拜卿大夫原伯贯为将,毛卫为副将,倾举国之力,率领兵车三百乘,出城御敌。
原伯贯知道北狄人十分勇猛,就将所有战车连接在一起形成一个堡垒,这样战车之间可以互相呼应,赤丁强攻很多次,都不能攻破,连日在营门口叫战,也不见周朝军队出来应战。
赤丁十分郁闷,于是召开军事会议,寻求良策。
颓叔、桃子献计道:“将军,依我们的愚见,可以在附近的翠云山搭起一座高台,上面插上天子的旌旗,找一个比较像太叔的人假扮太叔,在台上每天饮宴歌舞为乐,叫我们各领一千骑兵,埋伏在山的两旁,就等周兵到这,台上放炮为号,一齐围杀过来。再让您的虎子率领五百骑兵,直逼大营门口辱骂他们,以激其怒,如果他们开营出战,就佯装战败,把他们引到翠云山,这就是功劳了。”赤丁听完是拍掌称好,一切依计行事,赤丁与太叔带领大部队准备接应,一切分配妥当。
单说赤风子带领了五百个大嗓门士兵在距离周军营门很近的地方停下,手下的士卒就开始大声的骂,骂得那个难听啊,祖宗十八代,连同后十八代也给骂过来了。原伯贯一看来的人这么少,就想出战。毛卫说:“北狄人诡计多端,咱们还是等等看吧。”等到了中午时分,北狄的军队全都下马坐在地上,口中大骂:“周王真是缺心眼儿,用你们这些缩头王八。”有的人喊累了,干脆躺在地上骂。
原伯贯再也忍耐不住了,喝令开营,营门大开,涌出战车一百余辆,中间的车上立着一员大将,头戴金盔,身披锦袍,手持一杆弯月大刀,乃是原伯贯。赤风子忙叫:“孩儿们,快上马。”自挺铁槊前来迎战,不下十个回合,便拨马向西逃。北狄军中还有些人没有上马,干脆马也不要了,跟着赤风子跑,周军一看,立刻上前抢马,队形全乱了。赤风子又回马,战了几个回合,又逃跑了,就这样,一会儿战,一会儿逃,渐渐的就将周军引到了翠云山附近。赤风子自己也弃马,带着人跑到山后,没影了。
原伯贯抬头一看,只见山上飞龙旗迎风飘摆,绣伞之下,坐着太叔,两手各搂一名年轻貌美的女子,两边大吹大擂,互相饮酒。原伯贯心说:‘我要是擒住了太叔,我岂不是立下了大功?’原伯贯立功心切,率领战车挑山上的平坦处向山顶走,忽听山坳之中连珠炮响,这时山上的檑木,炮石砸了下来,挡住了前面的去路,同时左面颓叔,右面桃子,各率铁骑,如同狂风暴雨一般,包抄上来。原伯贯自知中计,赶紧回车,但是来路也被敌人用木头、石头堵上了,车不能行使。
原伯贯赶紧喝令步兵开路,然而此时军士都心慌胆落,不战自溃。原伯贯没办法,只得摘下头盔,脱下战袍,想混在那些逃跑的士兵里。颓叔四处寻找原伯贯,突然隐约听到有一个军卒说:“将军到这里来。”颓叔怀疑原伯贯混在那些人里,于是带领北狄骑兵追击,擒获了二十多人,果然原伯贯在里面。等赤丁大军到来时,已经大获全胜,车马器械,全部缴获。
毛卫还坐在军中等待消息,这时一个小校跑了进来,那模样是太惨了,头盔没了,头发也乱了,身上的衣服都破了还几个大洞,浑身沾满了泥土,样子极为的狼狈。将原伯贯战败的消息禀报后,毛卫愣了半晌,才缓缓的下令坚守大营,一面派人驰奏周王,请求增派人手,不在话下。
颓叔把绑起来的原伯贯献给太叔,太叔下令将原伯贯囚禁起来。颓叔说道:“现在周军大败,必然士气低落,防守松懈,如果我们深夜偷营劫寨,以火攻之,毛卫可擒。”太叔深以为然,就把此计告诉了赤丁。赤丁依计行事,暗传号令,三更天之后,赤丁亲自带领步兵一千人,都带着利斧,劈开锁链,劫入大营,在每个战车上都放上了干草,放起火来。毛卫此时正在营中休息,突然营中大乱,出帐一看,是火光冲天,天都给照亮了,士兵们四处乱窜,有的身上着了火,正在地上打滚,有的都已经烧焦了。颓叔、桃子各领精骑,乘势杀入,锐不可当。
毛卫一看大势已去,急忙乘小车,从大营后门逃跑,正好碰见一队士兵,为首的乃是太叔,大喝一声:“毛卫哪里走?”毛卫手足无措,被太叔一枪刺于车下,北狄军大获全胜,接着就包围了王城。
周襄王听说二将被擒,就后悔的跟富辰说:“早不听卿言,才导致此祸啊!”
富辰说:“现在北狄军势头正盛,大王不如赶紧出逃,诸侯一定来接纳大王的。太叔此次是为了叔隗而来,到了王城一定害怕国民的舆论,不敢在王城居住,所以不必担心王城。”
周公孔上奏说:“王师虽然败了,但是城中的老百姓还有不少,可以出城背水一战。怎么能如此草率的放下社稷,委命于诸侯们呢?”
召公过上奏说:“这条计策,是一招险棋。以臣的愚见,此祸都来自于叔隗,大王可以把她杀掉,然后坚守,等待诸侯来救,才是万全之策。”
“杀掉叔隗,不就激怒太叔了吗?到时候他全力猛攻怎么办......”
就这样,大臣们就七嘴八舌的争吵起来,周襄王是越听内心越烦躁,终于忍无可忍,拍案而起:“够了,大敌当前,你们却还在这里争吵!”霎时间,朝堂之上鸦雀无声,死一样的寂静。周襄王叹了一口气,慢慢的坐下来,哀声说:“就听富辰的吧。周公孔、召公过,你们看好王城,等朕归来就行了。”周、召二公顿首受命。
周襄王问富辰:“与周接壤的只有郑、卫、陈三国,朕应该去哪啊?”
富辰回答说:“陈、卫太弱,不如去郑国。”
周襄王皱着眉头说:“朕曾经用北狄来伐郑国,郑国不会怨恨我吗?”
富辰说:“郑国的祖先,有功于周,后代一定不会忘。大王用北狄来讨伐郑国,郑国心里不平衡,日夜都盼着北狄能背叛周朝,现在正顺应了郑国的意思。现在去郑国,他一定会喜于逢迎,又有什么怨恨呢?”
周襄王这才下定了决心。富辰又请求道:“大王要想突出北狄的包围,是很难啊,臣愿率家属与北狄决战,吸引北狄的注意力,大王趁机出逃。”周襄王同意了,于是富辰召集了子弟亲党三百多人,骑上马并在马尾上都绑上了柳条,开东城门,直扑北狄大营。
北狄的士卒一看前方尘土大作,赶紧禀报赤丁:“将军,周朝的主力部队想要突袭我军大营。”赤丁赶紧从别的地方抽调军队,来于富辰等人决战,这样北狄的别的防线变得非常薄弱。周襄王同简师父、左焉父等十余人装扮成普通士兵,向西突围,直奔郑国而去。
与此同时富辰等人与赤丁大军鏖战,杀伤北狄兵众多,富辰和他的战马身上也有多处创伤,正在激战的时候,突然,战马身子一晃,倒了下去,“扑通”一声,“仓啷啷......”,富辰栽下马来,手中的长枪也滚落到了地上,原来他的战马已经体力不支,倒了下去,这时三个北狄士卒见机会来了,大喝一声,手持长戈扑了上去,富辰一见大事不妙,来个鲤鱼打挺,顺势抽出宝剑,挥手一砍,一个北狄士卒人头落地,另一个北狄士卒用戈向他的面门刺来,富辰飞身一闪,另一只手抓住了戈柄,那名士卒想抽回戈来,连抽几下,泰然不动,富辰大吼一声,挥剑砍下了那个士卒的双手,紧接着,向前一刺,那个士卒还没有来得及哀嚎,就死在了富辰的宝剑之下,剩下的那个士卒,看此情景,吓得扔下戈,转身就跑,富辰向前一跃,用力向下一劈,这名士卒被劈为两半。见擒不得富辰,颓叔、桃子高声劝降:“周襄王昏庸无道,何必要忠于他呀,俗话说‘贤臣择主而侍,良禽择木而栖。’你还是投降吧,太叔为王后,给你官升三级。”
富辰听完此话,极为愤怒,说道:“呀呀呸,我怎么可能和你们这些乱臣贼子为伍?”
接着又冲到人群之中杀敌,力战多时,他已经是身陷重围,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个人了,身边的三百多人全部壮烈牺牲,地上铺满了尸体,有北狄的也有亲友的。富辰头上的头盔已经歪了,身上的铠甲残破不堪,手上的宝剑也已经卷了刃,全身上下沾满了鲜血,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富辰已经身负重伤,甚至已经无法挪动脚步,但他依然直挺的站着,紧握宝剑,用力的瞪着周围的北狄士兵,眼中的道道血丝好像是对敌人的无限怒火。北狄士兵个个都看着他,却没有人敢上前一步,因为他们知道上前一步就意味着会被这位死神夺去性命。突然富辰感觉心中阵阵剧痛,喉咙一痒,富辰咬紧牙关,用手扶正了头盔,大呼:“大王,为臣先行一步了。”说完,“噗”的一声,口吐鲜血,慢慢的头低垂了下去,最终富辰力竭身亡。
富辰虽然头低垂了下去,但是仍然直挺的站着,北狄的士兵都不知道富辰到底死没死,仍然不敢上前,过了好一会儿,终于一个大胆的士兵冲上前去,挥戈一刺,见富辰没反应,才知道富辰已死多时了。可叹,如此忠臣良将,死后都如此威武。
后来,北狄人才知道周襄王已经出了王城,这时城门再次关闭,太叔命令原伯贯城门外呼喊。周、召二公立于城楼之上,对太叔说:“本来打算开门投降,只是怕北狄的士兵入城剽掠,所以不敢。”
太叔就请求赤丁把军队屯于城外,进城后用府库钱粮为犒赏,赤丁同意了。
于是太叔进入了王城,先到了冷宫释放了叔隗,叔隗穿着白色的麻衣,秀发有些凌乱,脸色也憔悴苍白。二人相见是十分欢喜,一番激动,自不必说。然后去谒见太后,太后见了太叔,喜不自胜,结果高兴过度,气绝身亡。
太叔先没有发丧。这时太叔想起了小东,叔隗受苦,自己受难,都是小东害的,想起这些太叔恨得牙根都痒痒,四处寻找小东,想把她剁为肉泥,不过他找不到小东了,原来小东害怕获罪,已经投井自尽了。真是可悲啊!
第二天太叔假传太后遗命,自立为王,立叔隗为王后,临朝受贺。拿出钱粮,重重的犒赏了北狄军队,然后才为太后发丧。国民为此编了一个歌谣:
暮丧母,旦娶妇,妇得嫂,臣娶后。
为不惭,言可丑,谁其逐之,我与尔左右。
太叔听说了这个歌谣,自知理亏,恐生他变,于是与叔隗移驻在温地,大建宫殿,日夜取乐。王城内的大小事务都交给周、召二公处理,。太叔虽名为周王,实际却没有与臣民有过多少接触。原伯贯逃往原城去了。此话暂且搁置不提。
且说周襄王仓皇逃出王城,急急如丧家之犬,匆匆如漏网之鱼。虽然一行人向郑国进发,但心中却是没底的。逃到了汜地,这个地方到处都是竹子,没有驿馆,此地也叫竹川。周襄王询问当地人,才知道已经进入到了郑国的地界,立刻下令停车,借宿在了农民封氏的草屋内。
封氏问“您官居何职?”
襄王说道:“我是周天子,国中有难,逃到此地。”
封氏大惊,赶紧磕头谢罪:“我家二郎晚上梦见红日在草屋之内,果然有贵人出现啊。”立刻命令二郎杀两只鸡招待周襄王。
襄王问:“二郎是谁啊?”
“是小民的后母的亲儿子,和小民住在一起,共同在田间耕作,一起适逢后母。”
襄王叹息道:“你们农家兄弟,如此和睦;朕贵为天子,反倒受到弟弟的迫害。朕还不如农民啊!”说到这里,襄王不禁潸然泪下。
大夫左焉父进言道:“周公是个圣人,还要受骨肉之苦。大王不必悲伤,赶紧向诸侯告急,那些诸侯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于是襄王亲自写信,派人分别告诉齐、宋、陈、郑、卫等国,大概说:“不谷不德,得罪于母之宠子弟带,越在郑地汜。敢告。”
简师父上奏道:“现在诸侯中有志称霸的,只有秦国与晋国。秦有蹇叔、百里奚、公孙枝等,晋有赵衰、狐偃、胥臣等,只有他们才能来勤王,其他国家就不要指望了。”
周襄王于是命简师父告知晋国,命左焉父告知秦国。
且说郑文公听说襄王在汜地,洋洋得意地说:“天子今天才知道北狄不如郑国。”立刻派工匠前往汜地建造公馆,亲自去襄王住的地方,检查一切吃穿用品,不敢怠慢。襄王见郑文公,脸上颇有愧色。鲁、宋等过也派使者前来问安,各有馈献,只有卫文公的使者不来。
鲁大夫臧孙辰,宇文仲听说后,叹息道:“卫候离死不远了。诸侯有王,就好像树有根,水有源一样,树无根必枯,水无源必竭。”这时正是公元前636年冬十月。
第二年春, 卫文公薨,世子郑立继位,这就是卫成公,果然应了臧孙辰的话。此是后话。
而此时晋国绛都,晋文公正在看着地图,若有所思。简师父求见,将周襄王的事告诉了晋文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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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文公会怎样做呢?欲知后事,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