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蒙恬带来的这个消息，让嬴政充满疑惑。

中了这种咒术，体内生机快速流失，被削弱的老秦国运根本抵抗不住。

死亡是唯一的结果。

可为什么偏偏就醒了。

况且……

按照正常的历史进程，秦王子楚绝对活不到夏天。

嬴政无法判断这道消息究竟是好是坏。

毕竟，以目前自己的实力，在施展游侠秘术后，足矣击溃联军，在老秦获得最高的声望。

到那个时候……

老秦将没任何人能够对他产生半点威。

也会向世人证明，他的秦王宝座，靠的纯粹是自己的力量。

深思之时，平复了呼吸的蒙毅再次开口。

“大王唤公子火速入宫。”

听到这则消息，嬴政的心反而松了下来。

“走吧。”

咸阳城墙的战斗处于僵持阶段，老秦的精锐都在这，按照秦人的性情，绝对会死战到底。

哪怕打上几天，联军都不可能攻下城墙。

即便攻下了……

联军也未必能够攻下王庭。

那里才是大秦真正的底蕴。

“只可惜，死掉的都是我的支持者。”

虽有遗憾，却很清楚这是无法避免的事儿。

想要获得足够的威望，必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嬴政对此早有计较。

若咸阳守军不死伤惨重，嬴政即便展现实力在惊艳，也仅仅是钦佩罢了，做不到死忠的程度。

只有惨烈的环境下，才能塑造出凝聚力。

就如同钢铁，总要经过千锤百炼，淬掉杂质，才能变得更加坚韧。

走在漫长的石阶上，这仿佛是条通往天宫的道路，需要足足攀升百米，才能达到咸阳的最高处，秦王庭。

这座城在先昭襄王时进行过大修，拥有超越周天子的规格，已经达到帝制。

当年更是秦齐互帝，秦国自称西帝，只不过最终没搞起来，又恢复了秦王的名号。

但那波操作，也让秦与齐结下情谊，这次联军伐秦，就没有齐国参与。

也给老秦留下了喘息之机。

再入王庭时，嬴政没有遭遇任何阻碍，也证明这座宫殿的主人真的醒了。

即便夜晚，王庭内依旧灯火通明，这是很少有的景象。

嬴政情绪不高，对于秦王子楚，很抵触。

“在名义上，他终究是我的父王。”

虽然不愿意承认，甚至没有半丝亲情，但血缘上的关系，终究无法抹除。

嬴政也并不介意送他最后一程。

他很清楚，秦王子楚是真的不行了，否则醒来后会直接出现在战场，安定人心，而非是召见自己。

在寺人的引领下，也终于来到了秦王寝宫，见到了床上那衰老无比的身躯。

殿内的人不少。

赵后、吕不韦、阳泉君皆在。

就连年幼的成蟜也站在殿内，眼神迷离、打着哈欠，被胁迫着强忍睡意。

“政儿快过来。”

坐在床头的赵后急忙招手，她穿着黑色的曲裾深衣，身材略显丰满，最明显的是脸上的酒窝很容易令人醉入其中。

她，也正是嬴政的生母。

嬴政虽有抵触，但也能够接受。

无论赵后在今后究竟做了多少错事，至少在目前对嬴政还是很不错的。

嬴政未曾言语，直接走到塌前，也看到了秦王子楚的状况。

原本壮硕的身材早已干瘪下去，十分虚弱，脸色苍白，一双眼睛虽然睁着，但瞳孔中的神采已经开始涣散。

这显然都是回光返照的现象。

“大王，我们的政儿回来了。”

赵后掩不住泪光，在邯郸凄惨那么多年，好不容易迎来风光，成为了老秦王后，可眼下又要面临更加悲惨的处境。

没有秦王子楚的庇护。

她根本斗不过华阳太后，又如何谈来保下嬴政成为秦王？

所能做的，也只有拉着嬴政来到塌前，让弥留之际子楚，当着众臣的面，传位给嬴政。

如此，她才能继续享受该有的荣华富贵。

可惜……

秦王子楚已经糊涂，看到嬴政后竟然挣扎坐起，开始傻笑。

“正，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子楚嘿嘿的笑着，颤抖着从袖子里掏出皱皱巴巴的橘子。

“我们还要在这熬下去……”

“会有回到秦国的那一天，一定会有的。”

他的精神已经错乱了，还以为在邯郸当做质子，带着嬴政东躲西藏。

那个时候，嬴政还叫做赵正。

正，堂堂正正的正。

也有征伐的意思。

只有在归秦后，入了宗庙，才改称为嬴政。

“如果我们死在赵国，大王会替我们报仇的。”

“吕不韦说了，若我们还能回去，就有机会成为秦王。”

“成了秦王，你就有吃不完的橘子，我们再也不用忍受这些痛苦。”

他将皱皱巴巴的橘子硬塞到嬴政的手中。

“吃。”

“吃。”

嬴政攥着橘子，搜寻着关于赵正的回忆。

事实上，从出生到归秦，都没有关于赢异人的影子，只有赵后偶尔跟他提起。

很显然，现在的秦王，当初的嬴异人为了躲避灾祸，只身逃回秦国，抛弃了这对母子。

或许正是因为这种亏欠。

才让他在这种糊涂的情况下，以为自己带着他们，依旧在赵国过着朝不保夕的逃亡生活。

即便吃个橘子，也是无比奢侈的事。

嬴政沉默着，静静的看着思绪混乱的秦王子楚。

只觉得这位秦王有些可笑，又有些可悲与可怜。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或许在临终前，秦王子楚是念着他。

却依旧无法掩盖住他曾经在赵国所受到的屈辱。

来到这个世界后，见证到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后，嬴政的心早已如同铁石一般。

赵后在痛哭流涕，或许已经原谅了当年子楚的狠心抛弃。

可在这个时候，提那些陈年往事，又有什么意义呢？

终究只是些混乱思绪罢了。

嬴政没有吃掉那皱皱巴巴的橘子，反而盯着那双即将涣散的眼睛，缓缓开口，震耳欲聋的声音清晰落在所有人的耳中。

“我要成为秦王。”

秦王子楚明显愣住了，思绪好像突然清晰了些，恢复了些许神采。

“好。”

虚弱的声音响起，勉强盖住赵后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