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苏清浅来说，穷在闹市无人问，一朝出头有远亲。虽然记忆中德王妃夫妇是好人，但过去这么多年里，同住在这京城之中，他们都像死了一样。

莫老郑重道：“小丫头，老夫邀请你入我初云学府，你可愿意来？”

她没有一丝骄傲自满，行礼道：“那学生在这儿先拜见莫老师了。”

他哈哈大笑起来：“不敢当不敢当，老夫作不出这样的仙诗，以后你不用向老夫行礼。”

她依旧跪着道：“老师德高望重，小女想达到老师这般地位，恐怕还要努力数十年。”

他可谓是心花怒放：“你既唤我一声老师，还不行拜师礼？”

别说各位公子小姐了，就连王公大臣也对她另眼相看了。莫老门生数之不尽，但凡得他看中的，最不济都在官场混得个七品官。但他却从不轻易收徒，先前只有一个徒弟，如今已是令人闻风丧胆的上将军，李君彻。

三个月前出征时，陛下已经颁布旨令，此次西征若凯旋而归将封王，而他今年才二十二岁。如今收这个十几岁的小女娃就有这等才华，将来恐怕也是贵不可攀。且云起国女子也可考女官，十几年前也曾出过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军。

老夫人便唤先前那两个丫鬟来，带她去收拾收拾换身衣服，她本想说没衣服可换，也没什么可收拾的。

但又在祖母耳边软糯糯的说了句：“我在南院墙边的小屋里还有两双鞋，待我去取了，再去祖母院里。”

她便携着双儿回南院墙的柴房，果然她一离开苏樱樱就悄悄溜了，苏清浅收着两双旧鞋出门，便被她和四个丫鬟拦住。苏清浅余光瞥见远处园林石路走来的人，露出以往那胆小怯懦的模样。

苏樱樱怒目圆睁：“呦，现在知道害怕了，刚才在堂前不是很威风吗？给我揍她！”

双儿比她还矮半个头，她只搂着她，将她死死护住。以前都是双儿这么护着她的，这次换她护着双儿了，双儿也觉得今天的小姐和从前的不一样。两个小人儿缩在一起，被她们拳打脚踢，之前苏樱樱那一句苏策就已经如雷贯耳。

此时健步如飞的走来，厉声喝道：“住手！”

几个丫鬟连忙退到苏樱樱身后，苏樱樱有些惊慌失措：“父亲，你，你怎么来了？”

当走近看到抬起头看他的苏清浅，额上流下一缕鲜血，还有抽泣着的双儿，父爱瞬间涌上心头。苏清浅这双眸子像极了洛一，少年夫妻怎会无情，那发黄的包袱里，落出的是亡妻的那两双新婚时的旧鞋。他真是不配为人父，还来不及问她如何，她对他充满期望的双眸缓缓合上，如释重负般的晕倒在地。苏策抱起她就往东边福寿院去，他在宴上见她孤苦伶仃的模样，如同街边的乞儿。

她和老太太说了句悄悄话，他好奇之下询问，让他更加心神不定，南院墙边哪里有什么好屋子？抱起她时，她轻如鸿毛，他的心却久违的沉重。到了福寿院，老夫人早已在堂中等着了，似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连大夫都请好了。

双儿抹了把鼻涕站在外头，大夫施针时她吃痛的叫了一声，便不能再装晕了。若是平常孩子这么大了打针害怕，定会引得大人嬉笑，但他们真笑不出来。苏策又不知如何关怀，只能傻愣愣的站在老夫人后头。

老夫人拉过她的手，慈祥道：“醒了就好，头痛不痛，我叫婆子熬了粥，要不要现在吃点？”

她微笑道：“不痛，都已经习惯了，不过真的很饿。”

老夫人朝后头招招手，一个衣着整洁得体的老婆子上前来，老夫人吩咐道：“侍候小姐用膳，待会再服侍小姐梳洗好，把买来的成衣给她换上。”

老婆子恭敬道：“是。”

老夫人便使了个眼神，其余人都随她出门去。

不待郑婆婆扶她，她就自己起身到餐桌前，依旧含笑道：“婆婆不用伺候，叫双儿进来吧，我习惯她在我身旁了。”

郑婆婆行礼后出门去，双儿先是见众人从身边走过，又不敢问他们小姐的情况。

这会儿郑婆婆出门来，她才跪在地上拉着她的衣角道：“婆婆，小姐怎么样了？”

郑婆婆笑道：“小姐唤你进去侍候。”

双儿手忙脚乱的爬起来，连连道谢的进屋去，便跪在了苏清浅面前：“小姐，你没事吧？”

她拉双儿起来：“没事，你看这么多白粥，我们先吃饱要紧。”

两人没人管过，主仆同席也是很正常的事，双儿毫不犹豫的坐到她旁边的椅子上。再也不用担心苏清浅吃不饱了，自己也可以吃饱，仿佛世界都美好了。两人欢欢喜喜的吃得个干干净净。

老夫人和大夫走到前院，大夫已经说了没什么内伤。只是她身体太过瘦弱，夜里咳嗽的毛病恐怕是治不好了。好好养养身体不要再冻着，将来也不可再有大起大落的情绪，否则命不久矣。大夫走后，两人沉思良久。

还是老夫人先开口道：“你如今觉得三丫头如何？”

苏策面露一丝凝重之色：“母亲该是知道儿子此时是心疼她的，且我已经给杨氏留面子了，并没有责问她们母子。”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杨氏当年是我主张抬进门的，凭心而论我从未有悔，不然你也得不了爵位，我也得不了诰命。三丫头不一样了，我们不管不顾她竟也这般才华横溢，若是好拿捏的话，以后有大用。”

苏策点头道：“儿子对她心中有愧，本想今后保她衣食无忧，到了年龄许个和善人家罢了。还是母亲想得深远。”

老夫人冷笑一声：“你这傻儿子，还好听我这老母亲的话。”

这样的门户，儿女的婚姻早已成了名利的牺牲品。女子更是如种子，落到稍有些善心的门户还好，若是进了什么外头镀金，内里烂透的门户，这辈子也就没指望了。对此，苏清浅也是深有感触，毕竟她嫁给何其远的下场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