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卢诚之洗漱之后，连早餐都不吃，直奔畅音阁。

畅音阁、怡香阁，是卢府宴会、留客的所在。

能在畅音阁留宿的，通常都是身份贵重的客人，或者是卢子元的心腹；而怡香阁除了宴会，还是艳名远播的“卢府七蝶”的住所。

怡香阁和畅音阁毗邻。

贵客如果魅力无处挡，搭上某位艳姬，被请进香闺，春风一度；这种你情我愿的香艳趣事，管事通常都会睁只眼闭只眼。

艳姬如果看中某位贵客，使出浑身解数，却无法令其拜倒在石榴裙下；这种时候，管事们通常会阻止艳姬，不要坏了府里的名声，让人以为府中歌姬舞姬放荡不羁。

无情公子裴无庆留宿畅音阁，让七蝶兴奋不已——裴无庆与名伶冬官分手的事情，差不多整个京城都知道了。

趁虚而入，这是每个力争上游的可怜女子的希望。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

卢诚之偷偷地爬到陈贤方和裴无庆住的屋顶，正想着怎样从屋梁下去，好吓唬裴陈二人；却见红蝶钱小彤，俏生生地敲着裴无庆的后窗。

“幸好我早来一步，否则，她就看到我了。”卢诚之想道。

“裴公子，你醒了吗？”

“红蝶”脆生生的声音传进卢诚之的耳里，他憋住笑声，想看裴无庆有什么反应。

“是钱姑娘啊。这么早，你找我有什么事？”

“裴公子，早上空气新鲜，要不要我陪你去散散心？”

红蝶楚楚可怜地盯着裴无庆，频送秋波。

“不用了，我想再睡一会。”

裴无庆冷冷地关上了窗户。

红蝶再次敲开窗户，陈贤方露出头来。

“姑娘，我是裴无庆的保镖；他在哪，我就在哪。你还要他出去吗？我可以拖他走。”

红蝶一愣，被保镖拖着行走的无情公子，很煞风景，还是算了。

“屋顶上看热闹的，快下来！”

红蝶刚离开，陈贤方吼了一句。

卢诚之飞跃而下。

“我就知道是你！别人没这么无聊。”陈贤方翻了个白眼：“说吧，你什么时候走，我还想睡觉。”

“师叔没教你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天亮了，该起来了。你们两个，早点滚出我家！”

卢诚之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看到陈贤方和欧贤智，就想逗他们玩。

“卢诚之，你不把你三个师兄弄走，我就不会离开你家。”裴无庆嘻嘻哈哈地探出脑袋：“让你多管闲事，我要在你家住一个月！”

“你不出去，我就叫人把你抬出去！”

“行，抬出后，我再来。”

裴无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情，晃着脑袋，纯心想气卢诚之。

“裴无庆，你什么时候学会耍赖皮了？看你的样子，应该不会寻死了。我叫他们三个撤了，你回去吧。”

卢诚之觉得好笑：“老实说，你就算要寻死，也不关我的事。陈贤方，你可以走了，记得去裴家，把你师兄师弟也带走。”

“陈贤方，你这个师兄太没面子了，连早饭都没得吃……”

“好吧，吃了饭再走。别说我没提醒你们，我们家的有个规矩，吃不完兜着走！”

大公子留了贵客过夜，畅音阁的管事，一大早就叫了两个伶俐的小厮来服侍，早餐也准备得妥妥贴贴。

三人到达饭堂，四个小丫鬟正在布餐。

桌上摆了南北早点二十多种，粥粉面肠，无所不包。

陈贤方犹豫地坐下，看了裴无庆一眼，似乎在问：真的要全部吃完？

裴无庆慢悠悠地拿过包子，咬了一口。

“卢诚之，我有件大事，想跟令尊商量。令尊一般什么时候回来？”

“你有大事！我没听错吧？家父能做主的事，我也能做主。说说，你有什么大事？”卢诚之摇摇头嗤之以鼻。

“婚姻大事。”裴无庆一语惊人。

“我说无情公子，你该改名叫‘多情公子’。前几天还寻死觅活的，现在又想结新欢了……是我家的人吗？”

“是。”

“用不着问家父，我就能做主。不管你看上哪个，一会给你带走。”卢诚之很大方。

“你做不了主的……我也不能带走。”

“你什么意思？你想明媒正娶？”

“是。我裴无情喜欢一个女人，就要娶她为妻。”

“你脑袋烧坏了吧？你醒醒，你家里有个老爹，他不同意，你想娶谁都没用！”

卢诚之很同情裴无庆，因为他自己也是这种情况，无力对抗父母。

裴无庆被浇了盆冷水，很快又恢复热情。

“没关系，家父会同意的。”

卢诚之暗暗好笑。

裴无庆有过几次艳遇：十六岁时，喜欢他家门口包子铺的姑娘，和父母闹了一回；十七岁时，喜欢姑姑家歌姬，闹了一回；十八岁时，喜欢耍杂技的姑娘，差点跟人走了……

每一次，裴无庆都认为心上人是“天上有，天下无”，父母也一定这样认为，会成全他的好事；毫无意外，他父母反对得很厉害。

卢诚之很羡慕他这种性格。每一个他爱上的人，他都欣喜无比；欢欢乐乐地陪姑娘说话，从不介意彼此身份上的差异。

可以说他很单纯，他认为“我们没有伤害别人，别人就不该来杯葛我们、伤害我们。”

裴无庆若有所思。

“依我看，他们三个再跟你几天。万一令尊不同意，你会自轻自贱、伤害自己；有他们在，你死不了。”

“裴公子，你还没说，你喜欢谁呢。”陈贤方冷不丁说了一句。

卢、陈二人都看着裴无庆，一旁侍立的管事、丫鬟也目不转睛地看向裴无庆。

“卢小姐啊，卢诚之的妹妹。”裴无庆毫无心机地说了出来。

卢诚之“啪”地一声，蹦到裴无庆面前，揪住他衣领：“你再说一次，你喜欢谁？”

“你妹妹。”

“你这混蛋，这话能乱说吗？我打死你！”

管事把厅中服侍的人全领了出去，卢诚之揪住裴无庆，死死地捂住他的嘴巴。

陈贤方将二人分开。

三人依旧坐下，不言不语。

卢诚之怒视着裴无庆，过了一阵，气哄哄地说道：

“裴无庆，你的烂桃花一大堆！我告诉你，别招惹我妹妹。出了这个门，不准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