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卢子全带了妻儿回到京城，和父母兄弟一起过年。

卢府更加热闹。

卢诵之、卢让之对九个月大的卢谨之赞不绝口。

“小五，快来看小九的鼻子，太好看了，像他四哥。”

卢诵之右手食指，小心翼翼地点向沉睡中的卢小九，笑开了花；卢小九的四哥就是他自己嘛。

夸小兄弟，也顺便夸夸自己。

“四哥，小九他还不醒来，急死我了。”

卢小四和卢小五，自从洛阳回京，两天的时间，全都用在研究新弟弟；笑坏了家里的长辈，也急坏了卢小六和卢小七。

“这不公平，现在该我们玩了。”

卢谢之见四哥五哥霸占了九弟，着急起来；小声嘀咕了几句，被卢小四听到了。

“卢小六！我是谁？”

“四哥。”

“谁的四哥？”

“我和小七的四哥。”

“我是你们的四哥，你们就要听我的。小九现在是给我们玩，过完年再给你们玩。”

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卢小六和卢小七一起哭了起来。

“还有好多天才过年”，两人想起这个，哭得更大声了。

卢小四和卢小五面面相觑：在洛阳时，他们最小，哭的时候，就是两兄弟比赛，比谁哭得更大声。

“小孩子，他们是小孩子。”小四对小五说。

“我们是大人了。京城真好！”小五兴高采烈。

小六小七的哭声，吵醒了卢小九。

这孩子一睁开眼，就咧开嘴大笑。

四个哥哥一起围上去。

“小九真好玩，他不会哭。”

“小九真聪明，他认识我们。”

乳母抱过卢小九去喂奶，几个奶妈哄四兄弟去别处玩，没有一个愿意走。

“这不公平，你们是哥哥，我们是兄弟；哥哥要让兄弟。”

卢小六的口头禅是“这不公平”，其实他不知道公平是什么意思；但他就爱这么说。

卢小四眼珠子一转，想了个主意：“我们跑步，从这里到跑到中苑，谁先到达，小九九给他玩。”

“这不公平，你们腿长，我们腿短。”

这大约是卢小六把“公平”一词，用得最准确的一次。

卢小四也觉得跑步不公平，脑瓜子一灵，又有主意了。

“拿块布，蒙上眼睛；我们再来跑步，谁先到大伯娘那，小九就归谁。”

于是，兄弟四人，都蒙上眼睛，齐齐往外跑；没走几步，就发现这法子不行，眼睛看不见，根本跑不了嘛。

卢小四是四人中的老大，很快找出办法来。

“我们一人一根竹竿，慢慢走，总会走到的。”

四兄弟成了瞎子摸路，跌跌撞撞大半天，连西苑大门都没有出。

杨夫人的丫鬟，秋月、秋水、秋风、秋灵，请了杨夫人、孙夫人、卢子英、王夫人，一起来看四个小瞎子。

四兄弟在西苑摸来摸去，摸到了人。

“小五，我闻到娘的香味了，咱们到东苑了，走过头了。”

卢小四叫了一声：“娘，你在哪里？”

王夫人忍不住笑了，卢小四把布一扯，扑到母亲怀中。

小五、小六、小七也拿掉了布，各找各娘。

“真是淘气。”

年底，卢府很忙。除了布置正月时的官场应酬、亲友宴会以外，卢家来年有两到三件大事，要趁兄弟们都在，确定日期。

首先，是卢家大小姐的婚期。

做为“九龙一凤”中的“一凤”，卢识之得到了长辈们独一无二的宠爱。

年后，卢识之就十六岁了，到了出阁的年纪。

卢、郑联姻，定在来年年中。

第二，是卢训之的婚事。

长子卢诚之与洛阳王氏的婚约，订婚时，婚期定在卢诚之二十岁、王世梅十六岁时，还有两年，不急。

次子卢训之与陇西李氏订有婚约。李家现在徐州任上，五妹卢子喜与丈夫李信儒，准备明年去徐州探望兄长，邀请训之和他们同去；这一去，可能要两三年才回来。

第三，卢子英的婚事。

三兄弟难得相聚，谈了很多；子全从兄弟口中，知道三姐和张伍的事——当然，这事只有卢子元三兄弟和卢诚之四人知道。

“三姐的性格有点软，可一旦她认定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我的意思，干脆成全他们。”

卢子全感受过夫妻相亲相爱的乐趣，正经历夫妻同床异梦的痛苦，所以他很快就同意了。

“大哥、三弟，很多时候，我羡慕那些可以喝醉酒的人、羡慕那些吵吵闹闹的夫妻，羡慕你们两个。”

卢子全扶着酒杯，望着窗外：“原来相敬如宾，是世上最糟糕的婚姻生活……”

卢子应看了大哥一眼，问道：“二哥，二嫂怎么了？”

“别提她，提她就扫兴。”

卢子全连喝好好几杯酒，笑道：“三姐没和你们说？”

“说什么？”

卢子应一惊，给兄长连倒了三四杯酒；卢子全全部一口而干。

卢子全喝得有七八分醉了，哈哈笑道：“大哥，我要休妻，休了母老虎！家里的事，大事小事，她全都做主，也不告诉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是上门女婿！”

杯子一掷，砸在屏风上面。

几个侍立的小厮全部退出门外，屋内只剩下兄弟三人。

“大哥，诵之的婚事，她定了许家，竟然不告诉我！我，跟三姐商议，想给珠珠和诵之订亲；她才告诉我，说她定了许家……”

两杯酒又下了肚，卢训之嘿嘿笑道：“大哥，我做爹，是不是很失败？训之和识之不认我，诵之、让之听他娘的……”

啪，又碎一个酒杯。

卢子全提着酒壶，直接往嘴里倒；壶空了，把酒壶扔了出去。

“大哥，你帮帮我，我要疯了……”

卢子全趴在桌上，三弟卢子应背了兄长回房。

卢子元心烦意乱。

他的二弟卢子全，是个天生的情痴，一旦爱上某人，至死方休。

少年时，子全和表姐刘氏，本是神仙眷侣；不料天妒红颜，表姐难产而逝；子全一蹶不振。

后来遇到崔少夫人谢荻音，也是爱得死去活来；两人情路坎坷，谢荻音出家为尼，卢子全出走太原。

“不知道这一次，子全爱上了哪个女人？”

卢子元对这个弟弟很了解，只有在遇到无法解决的感情问题时，他才会醉成一滩烂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