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栈晚饭后，林澈吩咐张恒去街市上多买些食盐回来，准备寻了时机带出去分发给城中染病的灾民们，李敬芳和林景晖聚在房中，坐下来商讨泉州纷繁复杂的境况，李敬芳神色凝重的看着林澈，疑虑道：

“大人，我们进城来看到此地情况确实有问题，泉州刺史府对灾情和百姓生计置若罔闻，致使疫症四处蔓延，城中人口骤减，这样的官府不是形同虚设？”

“是啊，一州刺史封疆大吏，竟至辖下民生如此凋敝，百姓苦不堪言，真该对他们严惩不贷。”

林澈凝眉深思，低声回应，李敬芳想起城中瘟疫的事情，心中更加费解。

“大人，以你的诊断，那些村民染的怪病是瘟疫吗？”

“是，又不是。”

“大人是说另有隐情？”

“从脉象上看，似乎更像是中毒所致。”

“什么，中毒？！”

林澈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但又不能不相信自己的诊断，林景晖和李敬芳目瞪口呆面面相觑，惊诧不解。

“老头子，你把脉可是有误？我在岭南见过不少类似状况，我义父都是以瘟障之毒帮助医治的，我不会记错。”

“是啊大人，谁有能力同时向众多百姓下毒，实在大胆猖狂，又是什么样的毒这么匪夷所思，能够使中毒者相互传染？”

“现在一切还未可知，敬芳，还记得今日那人对你说起，这种病是有人从漳州那边带过来的？”

“是。”

“这么说，漳州那边定然也是这种疫病肆虐之状。”

李敬芳眸光清亮的坚定说道：

“大人，准确的说，这疫病应是来自漳州那边，那里的状况极有可能更差。”

“你说的对。”

林澈缓缓点头，神色焦虑担忧。

“大人，这种疫病城里郎中不肯医治，怎么会有道士愿意沾染这些俗事施舍给村民药品，那药真的能治病吗？”

林景晖抬手扣响桌边站起身，扭动着身形松松筋骨，想到当时村里那户人家熬的药剂，心里清楚明白，云淡风轻的回应道：

“那只是寻常驱瘴清秽的方子，能够延缓疫病发病不假，但无医治之效，岭南家家户户日常总熬这样药剂，那个味道我记忆犹新。”

林澈看着李敬芳道：

“景晖对那方药剂判断无误，至于那些道士是何目的我们尚且无从得知，这样吧，明日再去查探一番，带上食盐分发给村民也可辅助驱毒治病。”

“好，大人，明日我们同去。”

“老头子，我去看看张恒回来了没。”

林景晖转身出门，忽然发现门边角落里爬出一个黑色甲壳虫，俯身定睛一看，顿时浑身一个冷颤，吓的猛一哆嗦连忙跳开。

“蟑螂！”

林澈和李敬芳闻声站起身来，寻着踪迹望过去，那蟑螂似乎被惊扰，快速挪动小碎步四处冲撞乱爬，林景晖连连躲避惊慌失措之下几步逃回桌边躲到李敬芳身后，缩头缩脑扯着李敬芳衣衫遮挡自己。

李敬芳看清楚地上爬的飞快的小虫，心中一阵厌恶，一时怔愣失神，林景晖在身后连声催促，李敬芳着急的端起桌上水杯向蟑螂泼下去。

“李敬芳！上，快上！踩死它！”

地上蟑螂没有被水泼中，反而激怒了它，那蟑螂纵身飞起来向他二人身上撞过去，两人慌忙躲避，相互推搡着不肯上前一步。

“李敬芳，你傻了吗，一脚踩死得了，犯得着这么客气，请它喝水吗？”

“这…我没看清楚，你行你上啊。”

李敬芳匆忙推辞，挡箭牌指望不上，林景晖像个傻小子一样慌的不知所云，推开李敬芳一下子跳到墙角落里躲起来。

李敬芳下意识的闪身抬起手臂阻挡，忽然一个身影略过，蟑螂不见了踪迹，李敬芳定神一看，林澈上前随手一挥，将蟑螂甩落在地上，抬脚下去径直踩死，随口念叨：

“好了，蟑螂而已，瞧把你们两个傻小子给吓的。”

林景晖总算放松警惕从角落里出来，李敬芳顿觉得不好意思，放下手臂远远的看向地上那蟑螂一眼，浑身一阵寒意，林景晖幸灾乐祸的凑上前打趣道：

“哈哈，李大将军，小爷自认识你，可从未见你这么怂过！”

“你不怂？那你躲什么。”

李敬芳悻悻的瞪林景晖一眼，林澈无奈摇头。

“大人，卑职自小在凉州长大，没见过这种东西，看着它心里发凉，觉得怪怪的。”

“哦，本少爷见过蟑螂不假，可没见过这么大的，实在不可思议。”

“那倒是，你二人都是北方小子，南方多数昆虫身形硕大奇特，见着有所惧怕也不为过。”

“老头子你还说呢，北方蟑螂本就极为少见，再说了，哪有长这么大个头的，竟然还会飞，简直身怀绝技；你看那家伙，长的比我拇指还大，身上乌黑暗红、锃光油亮，大的能分辨清楚腿毛，这哪是什么自生自灭的昆虫，简直是亲爹驯养的大少爷！我们能不怕吗？”

林景晖扭头朝地上瞥一眼，口中大发牢骚，话粗理不粗，林澈和李敬芳听得忍俊不禁。

“老头子，你也是北方人，怎不怕这个？”

“为父早年曾游历漳、汀二州，见过这种蟑螂，尤其是漳州甚多，见惯了便不觉得惧怕。”

林澈忽然怔住，迟疑片刻，神情凝重的盯着地上蟑螂尸体细细思索，喃喃自语道：

“漳州，蟑螂，疫病，个头很大？景晖，你刚说什么？”

林景晖漫不经心的答道：

“我说你怎么不怕。”

“不是这句，你说蟑螂是什么？”

“亲爹驯养的大少爷…”

“等等。”

林澈忽的眼前一亮，急忙出言打断，蹲下身子从袖口里掏出一方手帕，裹起地上蟑螂尸体放到桌上，又转身去一旁拿了烛台放在桌上，李敬芳不解的看着林澈动作，几步走到桌边为难的观察，林景晖顿时皱紧眉头咧起嘴角，神色分外嫌弃。

“老头子，你干什么？”

“哦，你俩过来看看。”

“啊？能不能不看？”

“敬芳，你来看看。”

“大人，这…”

“虫子而已，有什么好怕的，过来。”

二人不情不愿的围上去查看，林澈打开手帕轻轻翻动蟑螂尸体，举到灯烛前自己观察，再看看包裹蟑螂的帕子上沾染了点点血迹，心下疑惑不解。

“蟑螂本身有微毒，些许病源皆能传播，景晖的话提醒了我，即便在南方蟑螂自己也不会长这么大，而且你们看，被踩死后尸体上竟然会流出血迹，寻常得蟑螂是没有血迹的，难道真的有人特意驯养？”

李敬芳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仔细观察蟑螂尸体，心中泛起阵阵阴冷。

“大人，你说什么？”

“敬芳，村民是否说起过疫病最早是漳州那边传过来的，你认为漳州是疫病的来源地。”

“是。”

“漳州当地随处可见这种蟑螂，常常在村民家中攀爬出没，人们不甚在意，难道真是有人驯养，利用这东西到处传播疫病？”

李敬芳忽然想起只前在村民家中墙角落里看到土质松动的缝隙和小洞，在看看面前这只蟑螂，立刻不寒而栗。

“大人，如果真是这样，用心何其险恶！”

“是啊，漳州，旱灾，疫病…”

听着他二人思虑分析，林景晖只觉得浑身一抖，毛骨悚然，若真是这样，泉州这方天地，人心可比疫病和旱灾凶险可怖的多。

“老头子，那我们明日还要去城中找染病的村民吗？”

“去，当然要去，我们现在看到的都还无法佐证，自然要去再深入了解其中困惑；你们两个回去早些休息，明日带上食盐和钱粮一同前去。”

“行，那就这样。”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