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跨院中一片清静，夜色落下时院子里灯光昏暗，林澈在房中轻声踱步，凝眉深思；李敬芳躺在一旁床榻上昏睡，梦中不知遇到了什么为难之事，忽的攥紧双手惊醒过来，口中大呼道：

“大人快走！她的目标是你。”

林澈闻声转身快步走到床榻旁边，见李敬芳双眸睁开紧盯着屋顶，浑身僵愣、神色惴惴不安，苍白的脸色尚未恢复血气。

“敬芳，你醒了，做什么梦了？”

李敬芳悠悠眨眼，向四下查看一周，原来是在自己房中，一切安静熟悉，总算长吁一口气放松下来。

“大人也在啊，看来的确是做梦了。”

李敬芳刚要坐起来又被胸口一阵剧痛牵绊住，用手撑住身体慢慢起来。

“你别动，小心碰到伤口。”

林澈随手拿起枕头放在李敬芳身后，让李敬芳半靠着坐起来，又将被子往上拉了拉。

“大人，麻烦你了。”

“不麻烦。”

“对了，大人，你有没有伤到哪里？”

“你那么拼命护着，他们哪能伤的到我，倒是我老头子连累了你呀。”

“大人不要担心，卑职职责所在，一点皮外小伤，不碍事。”

李敬芳坦然解释，林澈顺手按住李敬芳肩膀，扶他靠在背后枕头上。

“别乱动，还小伤呢，若不是你身体异于常人，心脏位置偏右了几分，那一刀下去，咱爷俩已经永别了，哪还有机会坐在这里说话。”

李敬芳缓了口气，不在意的淡然一笑，道：

“这么说，卑职可是因祸得福了。”

林澈没好气的瞪李敬芳一眼。

“哪儿来的福气？这伤口失血过多，恢复起来还要一段时日。”

……

林飞燕端着药碗和林立一起走进房中，老远的听到他二人说话，兴奋的直接奔进卧房里。

“林叔叔，李将军醒了？”

“嗯。”

林飞燕匆忙将药碗放到一旁桌上，快步走到李敬芳面前焦急询问道：

“李将军，你不躺着好好休息，为什么要起来，林叔叔很担心你的。”

李敬芳无力的抬头看着林飞燕，清俊的脸庞棱角分明，神色苍白憔悴。

“我知道，那你呢？”

“我也很担心你啊，虽然你很讨厌，但我也不想看着你死。”

林飞燕素净的脸上灵动的大眼睛顾盼神飞，娇俏伶俐的朝李敬芳撇嘴巧笑，清脆的问道：

“李将军，你的伤怎样了，很疼吗？”

“还行。”

“那就好，李将军，你的药，快点喝了，伤好的快些。”

一听到“喝药”两个字，李敬芳不由得皱起眉头，一脸嫌弃的看向桌上的药碗，碗中褐色的汤药正氤氲着热气，下意识的吞了口口水，身子稍稍向后躲避，两眼求饶般看向林澈。

“大人，卑职这点伤敷些药就好了，能不能不喝啊？”

“哈哈…”

林立憋不住的笑出声来，嘴里小声嘟囔着，

“李将军怎么跟个孩子似的，这么怕喝药啊。”

“是啊，敬芳，可别让老头子小看了你，一身铁骨天不怕地不怕，却怕了一碗苦药。”

“大人，这个…这个…”

林澈随声附和，李敬芳为难的吞吞吐吐，林飞燕转身在桌边端起药碗，捧到自己嘴边大喝一口，吧唧一下嘴唇儿，再将药碗递给李敬芳。

“不烫了，也不太苦，正好能喝，李将军，请吧。”

“嗯…，不要。”

李敬芳惆怅的别过头去，再不搭理林飞燕。

“李将军，这可是林叔叔开的药方，林立买回来的药，我亲自熬了一个时辰的，你真的不喝？”

“不喝。”

林飞燕不气反笑，靠近到床边，随手在李敬芳胸前伤口处一拍，疼的李敬芳张口大喊一声“啊”，林飞燕趁机端起药碗一手搂住李敬芳肩膀，一手将整碗汤药穿起来灌进他口中，呛的李敬芳咕噜几声一口气将汤药全部喝了下去。

“诶～这就对了，乖乖躺着把伤养好，不许乱动，李乖乖！”

林飞燕得意的嬉笑，李敬芳错愕的看着林飞燕，听着林飞燕口中的“李乖乖”，不由得局促地抬起衣袖擦去嘴边残留的汤药，脑中第一次见到“小乞丐”那明亮干净的眼神挥之不去。

“呵呵…”

林澈眯眼直笑，起身轻拍一下李敬芳手背，随手把被子往上拉一下。

“飞燕这个办法好，也只有这样，才能治得住我们李将军乖乖喝药，以后这个差事就交给飞燕了。”

林立从旁乐得合不拢嘴，不停的朝飞燕做赞赏的手势。

“你们笑话我，哼，我走了！”

林飞燕端起药碗俏皮的一流烟儿跑出房间，只留裙角一抹温柔的倩影。

次日清晨，林澈一早去了上阳宫羽林卫衙署替李敬芳告假，请张恒替他轮值，自己才去麟德殿参加朝会。本想将此案上报武皇陛下，却不见朝中任何人提及此事，思量再三，总觉得有甚异样，还是暂且不提，待找出端倪再议。

李敬芳在府中闲的无聊，一身月白色素袍静站在院中石桌旁，望着桌上那盆君子兰，目光呆愣，思绪飘忽。

林飞燕端着药碗从院中走进来，一身紫色轻罗长裙外罩粉紫色窄袖轻纱长衫，一头青丝扎成利落的高马尾垂落在肩上，飒爽倩丽的走到李敬芳身边。

“李将军，发什么愣呢？”

“没什么。”

李敬芳回过神来，淡然的扫视林飞燕一眼，继续转头望着桌上君子兰安静的出神，实在想不明白，眼前这个钟灵毓秀的姑娘，她到底怎么了？

“李将军，你的药，让我帮你喝吗？”

“谢谢，不用，我自己来。”

李敬芳拉回思绪，双手接过药碗举到口边硬着头皮一饮而尽，林飞燕接过空碗捧在手中从旁安静的站着低头不语，一起欣赏桌上的君子兰，犹豫再三，话到嘴边却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李将军，那日在张知默府上，你已认出刺客是我，却为何不动声色，以你的功夫身手，即便被我所伤，我一样没有机会逃走，你为何放我？”

“你一出现，我便认出是你；那夜在雨里我看到你脚下有撕碎的信纸，应该是你接到的刺杀索元礼一家的命令吧，所以我断定你识字，我从卷宗里摘录的关于张之墨的信息特意放在桌上给你看到，我没想到你真的会去张府刺杀林大人。”

李敬芳淡然的说着，林飞燕不可置信的看着苍白虚弱的李敬芳。

“那你为何还要向林大人帮我隐瞒？”

“因为私心。”

“什么私心？”

“你知道。”

“我不知道。”

李敬芳尽力稳住心神，隐忍胸前伤口的钝痛，调整气息悠悠解释道：

“我知道你手染血污并非本心，否则那日在雨中你不会哭的那般伤心；我私心使然，不希望你是坏人，无论你有何苦衷，我愿意给你机会，等你收手。林姑娘，李敬芳私心，希望你人如其名，永远是最灵动自在的飞燕。”

林飞燕在一旁静站着，两颗晶莹硕大的泪珠滚落在君子兰叶片上，抬头闭上双眼任由泪水划过脸庞，再随手抹去泪痕。

“我知道了，多谢李将军。”

片刻之后，林飞燕转身换上一副镇定自若的神态，大方的离开西跨院。望着林飞燕远去的身影，李敬芳如释重负，捂上胸前伤口皱紧了眉头，身形一晃跌坐在石凳上，林姑娘，我愿意给你机会，希望我的决定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