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别跑!
作者:灼然漪矞 | 分类:历史 | 字数:2.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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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随遇1
昭阑宫,偌大的宫殿静谧如斯,华贵的装饰无一不彰显主人身份的尊贵,软榻旁两个低眉敛容的宫女轻摇孔雀云扇。
撑着头在榻上休憩的女人身着一袭奢丽的凤裘,容貌精致,乌黑的长睫毛颤动,一双凤眼缓缓睁开,那双琥珀色的瞳子幽深不可测,不怒自威,眼尾微挑,妩媚高贵。
纤手涂染鲜红,挥了挥手,周遭的宫女即恭身退了出去。
“皇后娘娘。”刘嬷嬷低声道。
“嬷嬷,本宫梦见那个孩子了。”丹唇轻启,孤云秋的秀眉凝结着忧虑。
至于那个孩子指得是谁,主仆二人心照不宣。
重叠泪痕缄锦字,世间唯有情难死。
饶是她孤云秋,也没逃过这个“情”字。未入宫前她曾心悦一个男子,二人偷尝鱼水之欢后她有了身孕,可是那男子却袭了外祖父的公爵,离开了西陵。她诞下一女,不久就入了宫。
当时知道这件事的人,被孤候和侯夫人当即处死。剩下的刘嬷嬷,从自幼就侍奉侯夫人,念其忠心耿耿,才随孤云秋入了宫协助。
娘告诉她说,那个孩子因为送走时遭遇洪水,船翻了,不知被冲到了何处,亦不知生死。
听起来那么可笑,她知道父亲一心想除掉那个孩子。
想到这里,秀眉蹙起。
也许因为那是她的第一个孩子,也许因为那是她和他的孩子,孤云秋始终忘不掉,放不下。
还望娘娘为太子考量......
刘嬷嬷的话几乎到了嘴边。然,福兮祸兮,岂是人为可改。纵然那孩子将来成了孤皇后和太子的绊脚石,那也是命中注定的劫数。
“皇后娘娘希望奴才怎么做?”刘嬷嬷低着头,缓缓地眨了眨眼,绿瞳泛着不易察觉的盈光。
沉吟良久......孤云秋拿起手边的玉兰花杯端详着。陛下御赐,而她不过随口说的喜好罢了。这杯子风格简洁而雕工细腻精湛,于清丽中显出富贵典雅之韵致。白玉质,杯身雕作玉兰枝叶托举花苞之形态,造型如兰花之初绽放,花枝盘曲于底部而成杯托。
“本宫想让嬷嬷告诉本宫,那孩子是不是还活着。”
刘嬷嬷身子一怔,无声无息地跪在皇后面前。
“怎么,嬷嬷做不到?”声音悦耳曼柔,带着幽藏的杀意。
“皇后娘娘年可还记得十岁那年,娘娘身染疫病,是奴才不顾生死,日夜为您草药擦身,这才逢凶化吉。还有您生育太子时受奸人所害,是奴才冒着凌迟的罪名闯入朝堂肯求陛下护佑。如此算来,奴才救过您两条命。“她目光中带凄恻望着皇后。
“嬷嬷的恩情本宫不敢忘。”孤云秋静静道:“可是,嬷嬷到底不肯彻底为本宫所用啊。”
刘嬷嬷的主子是侯爵夫人,一直都是。
“难道娘娘自己的生身母亲也怀疑吗?”刘嬷嬷哀伤的声音中带着几许诧异。冷血的后宫,究竟将她变成了什么?
“怀疑?”孤云秋冷冷笑道:“这话嬷嬷应该问问母亲才对,问她为何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信不过,本宫在昭澜宫的一举一动,为何父亲母亲知道得有如双目在历,这难道不全仰仗嬷嬷吗?”
原来如此。
刘嬷嬷露出惊愕万分的眼神。
罢了,罢了,权谋之下有谁是完全无辜的呢?片刻后,低下头,她疲倦似的闭上双眼。皇后对孤府已经失去了信任,甚至有了憎恨,这时她说再多都无济于事。
孤云秋笼在袖中的纤手紧紧握住拳。如果奴才的忠心不是给自己的,那么这个奴才再忠心,留着,也只是碍眼。
......
江阴卫屠娘是个五大三粗身材高大的妇人,干的是杀猪卖猪肉的营生,丈夫卫子林是乡下教私塾的文弱先生。
算命的说,他们夫妇二人命中无子。卫屠娘产了三个孩子都是在不满周岁的时候生病夭折的,在第四个女儿夭折的时候,卫屠娘已经抗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一病之下卧床不起。
直到,丈夫浑身湿漉漉地抱了一个女婴回来,放到病床妻子身旁哇哇大哭时,她才活起来。
光阴荏苒,几年光阴回首时不过弹指一间。
卫家村。
东方早已涌出一轮皓月,此时微风习习,暑期全消。
十一岁的卫犀正在窗下练字,一旁的爹爹细声指导,卫屠娘坐在矮凳上打补丁。
油灯燃了半盏,一轮明月已飞上碧霄,将大地照得如银,流光若水。这时,一场暗杀行动悄然展开。
孤侯没料到,有人做了黄雀。自己派出去的人只杀了两个无辜的百姓。
数十名身着夜行服的杀手尸体躺在这间院子的四周,还有一拨黑色衣袍的暗卫围绕着这个屋子,
一旁的暗卫手中还提着滴血的剑,鲜血一滴一滴的缓缓滑落在地上......弄脏了地。
躺在地上的那两具双亲的尸体,她刻意让自己看不见。
一位俊美异常的少年信步而来,周围的暗卫恭敬地让开。
他着一袭暗云纹绛红袍,修长的身姿,白皙的皮肤,眉眼艳冶,不染而红的唇微微勾起,便让天地为之失色,压迫的气场令人窒息。
彼时。
他们中间横躺着她爹娘的两具尸体。
她抬眸,正对上一双漆黑狭长的眼。
凤肃凝视着这个小孩,见她那一双晶莹明亮注满灵气的眼睛里只剩余恐惧和呆滞。
“出去。”他的声音干净且有磁性,自然闲散的口吻透着威严。
暗卫无声迅速地退出屋子。
只剩他们两个时。
他伸出手,冰冷的温度紧握着她细嫩的颈脖。这时,卫犀着急的看向她爹娘,豆大的眼泪滚落。
她的眼泪落在凤肃的手上,那种滚烫湿润的莫名感觉让他动作一顿。忍着那种嫌弃的恶心。孩子的胸口有一粒朱砂痣,挑开衣衫一看,而她正好就有。
松开手时,猛然间,她狠狠地咬在了他的虎口,这一口咬得很紧几乎拼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他们并不是你的爹娘,而是将你私藏了多年。你虽是皇后生的野种......”他从容的表情好像没有痛的感觉般,任由着她咬,一边淡然的将这个事实告诉她,“即便见不得光,也不是他们配抚养的。”
突然手掌处一松,凤肃还没来得及将手移开,卫犀就晕了过去。
他垂眸立在原地,嫌弃地撇了一眼手上渗血的牙印,只是看清上头明目张胆的布满口水,眼神骤间布满雷霆。
洁癖严重的摄政王努力压下想杀人的冲动,俯下身子,在她的衣衫上用力擦了擦。
“爷。”暗卫见他面色不大善的独自从里头出来。
皎洁的月光洒在地上,隐约可看出,院子里铺了一层干净名贵的毯子直通外面的马车。
“把那小孩带上。”冷冷的丢下一句命令。
精致宽敞的马车里,摄政王黑着脸将手泡在玉露浆中,越想心中的嫌恶越加难以忍受。
“走。”低沉的嗓音中不难听出怒意。他怕控制不住,真的会杀了那个小孩。
田鸣公公不敢有片刻耽误,立即示意驱动马车,在夜色中远行。
留下暗卫面面相觑。爷......不等他们了么?
他们有轻功,倒不怕这点路途。
只是......
看看手中昏迷的小姑娘,眼神夹杂疑惑,爷不是说把她带上吗?原来是让他们抗着走啊......
奔波了五日,从那个闭塞的乡村抵达这里。奇峰耸翠,佳木交荫。千层怪石惹闲云,一道飞泉垂泄三千。万山横碧落,一柱子耸入丹霄。
爷十二岁执政,总揽军政,权倾天下。质疑爷只能说是一种愚蠢的行为。
田鸣诧异的看着青山玄天门的牌匾,旋即又低下头,面色恢复恭敬。爷做的决定那必然有爷的道理。
“还没醒么?”语气淡淡地问田鸣。
“爷,又哭晕过去了。”田鸣立即开口。
卫犀哭了五天,晕醒了接着哭,哭晕了醒,醒了接着哭,孟姜女也没这么会哭的。
好看的眉头微微一蹙,低沉悦耳的嗓音,略有不耐的道:“带来。”
一名暗卫将人抗在肩上:“爷,人带来了。”
正在观赏瀑布的摄政王,冷冷的说了句:“丢下去,让她清醒清醒。”
望着那潭泉水,还冒着森森寒气。
她还是一个可爱的孩子啊!斐修迟疑了片刻。
气压骤然一冷,摄政王不悦地撇了他一眼,顿时心脏一紧。
吓得斐修赶紧一扔,深怕多耽搁一秒爷就要把他的皮给剥了,这速度快得就像抛烫手的山芋。结果不小心扔得有些远。
人性这个东西,他果然还是没有。
沁骨的寒气包裹全身,况且卫犀是一只旱鸭子,猛然间猝醒,被呛了一大口水,冷泉将身子冻得僵麻,身子失去重心,不住地往下沉。
“咳咳!咳咳咳咳!救命!救......”
一行人站在岸边看着,余光瞄着爷的脸色。你问他们同情吗?说句实话,他们觉得爷还算是仁慈的,和对他们的惩罚比起来,那简直太舒服了。
他们像卫犀这样的年纪,受伤流血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沉没的那一刻,摄政王才悠然开口道:“捞起来吧。”
斐修运气轻功朝潭心飞身而去,挥动鞭子,将人完整的带回了岸上。
死而复生的松气,咳了半天。
“扔下去。”
卫犀不敢相信这是人说的话!抬起头还没看清那变态的表情,身子便腾空垂直降落砸进潭水中。
胸腔中再次挤满水,生疼,但是惊恐将这些都挡在了后头,愤怒充斥全身。
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你!
“变态!
这声怒骂传入岸上众人耳中,齐齐为卫犀默哀,不要命了可以直接和他们说啊,非得寻生不如死的那一条路!这下完了!
四下一片沉寂。
半晌,他道,“声音太小,本宫听不见。”摄政王饶有兴致地开口,“让她上来吧。”
斐修毫不费力地将人又拎了上来,卫犀趴在地上脸色惨白,浑身颤抖不说,胸腔鼻腔都是水。
总有一天她要杀了这里所有的人!她在心中暗暗发誓!
一只金线绣制龙纹的长靴压在她的背上,犹如一座大山压下,让她动弹不得。
“小孩,你说什么?”
窒息的压迫让卫犀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咬着牙愤怒地挤出几个字:“我说你是变态!”
气氛骤然死气沉沉。
就在大家都以为她会死于五脏具裂时,瞬息间,乌云散却,晴空万里。
他们非凡的余光清晰的瞧见,爷唇畔浅笑,面容柔和,那淡淡的一笑犹如万里芳菲落落缤纷,好似万紫千红开尽。
“小孩,你很有眼光。”
众人惊大眼睛。变态......难道是夸人的?
“扑通!”一声,还没看清爷是何时出脚的,一个人影就被踢进了潭水里。
很显然,这是一个贬义词。
接下来,为了践行‘变态’的头衔,爷整整将扔她下去,提起来的游戏循环了几百次才放过她。
最后捞起来,奄奄一息的人儿几乎只要轻轻一捏就呜呼了。
青山医阁正院里,修竹映雕檐,屋宇清幽宁静。
“谨怀。”远远的一位衣着朴素白衣衫的老人笑容满面地朝他们走来。
“师父。”凤肃俯首行师徒礼。
“这是......”华爆爆看着斐修手中的卫犀神色严肃担忧的问。
“山下救起的孩子。”凤肃丝毫不羞愧的开口。
徐爆爆下意识搭脉查看,心下一惊,脉息几无。
赶紧道:“将人抱进屋里!”
天下近四分又一的人才出自青山,不论是朝堂还是江湖,有高手的地方就有青山的痕迹。
下山时,斐修欲言又止。
他自幼跟在爷身旁,爷的一个眼神他就知道那是什么意思,甚至爷抬一抬屁股他就知道爷要拉什么屎!
斐修一半自信一半郁闷的想着自己究竟有多么了解爷的时候,强大的威息慢慢散开,自己的肺腑好像被一只无形的魔掌握着,稍一用力便是痛不欲生。
“噗!”终于忍不住吐出了鲜血。
暗卫瑟缩着跪在地上。
然而那股压力没有收回,预示着坐撵中的人还是不满意,他们触犯了爷的界限。
草木被内力波及如同被狂风席卷,发出“簌簌”的声音,千片叶子,万片叶子不止落下,就连石头也朝外延炸起!恐怖至极!
什么都不必说,爷的意思他已经明白。冷汗浸湿了衣裳。
爷所做的一切决定不容任何人置喙!哪怕是心里猜疑都是死罪!
“爷,属下知错,属下甘愿受罚。”斐修跪在地上,表情严肃敬畏。
内力骤然收回,恢复之前的平静,若不是树冠还在摇摆,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像地狱梦境一场。
“走吧。”撵中的人低沉地道。
斐修怔了怔,不敢相信,爷居然没有杀他!
......
大病一场,醒来......一双沉静似寒潭的眸子凝视眼前屋子,怔了半晌,眉头微蹙起来。零散的宿主记忆涌来,明明就不属于自己的经历。
打量周围一圈,古色古韵,没有一丝现代生活的痕迹。
她还活着,只是......穿越了?
家庭纷的乱无休无止。父母,明明婚姻破裂各入情人怀抱,却还要维持表面和睦假象。卫氏家族企业,亲戚各有所图,早有霸占野心。
若不是早就厌倦这一切,她也不至于不怕死地跟随医队跑到异国战区当志愿者。
生前那一幕太过清晰,野战区浓密碧荫的古森林中,她跪在废墟中正为一名失血过多的军官做急救时,猝不及防被马格努姆步狙一枪命中胸口......死亡来临的刹那间眼前一片漆黑,置身无声世界,恐惧至极。
前世——她活得太累了。这一世只想活得无牵无挂,随遇而安。可宿主残存的怨念令她一时间有些不适。
报仇么......
躺在床上闭目养神时。
“师妹......”一道谄媚腼腆的声音传来,语调拖得长长的。
她缓缓睁眼,一双冷清的眸子波澜无惊。
“......”好久没来新人了,赵南星红着脸尬在床前,一来就是这么......呃......这么不好骗的,继而笑容灿烂道:“师兄是想问你,身子好些了没啊?要不要吃点灵丹妙药补补身子啊?情亲价!不收银子的哦!”
他笑得晃眼,从袖中掏出一只黑色的药瓶。
那白森森的牙齿即便是微笑的弧度,看着也不像好事。
重新闭上眼睛。
赵南星:“......”亲情价无效。
修养了几日,还是那道谄媚的声音,人未进门,声音就传到屋内。
“卫师妹......”
昨日下午,仲勉师兄来看望她的时候,见她无事,随手为她搬来一大摞书。
第一本是:《剑论》,第二本是:《教汝种田》,第三本是:《论骂方言》,第四本是:《八卦之后宫霸道术》,第五本是:《官道》,第六本是:《民者水也》......《医术之辨骨》......《和尸体唠嗑之第一仵作笔录》......《我娘是太后之太后的华丽逆袭》......《我哥是武林盟主之江湖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卫犀的嘴角抽了抽。
直到翻到一本书:《太玄》——凤肃著。下一本《道说》——钟离澜玥著。
看名字像......哲学?刚要翻开,一道白影闪到她的面前。
“呼呼!烫!烫!”放下一个咕嘟嘟响的大锅子,赵南星捏着耳垂乱蹦起来。
从《无字天书》上扯了几页空白纸下来,捏起盖子一看,卫犀手腕一抖,深吸了一口气。
砂锅中,一只乌鸦歪着脑袋口吐白沫地漂在绿油油的汤里也就算了!
神奇的是还有一股桃子的甜香从中溢出!
冷却下来,赵南星笑眯眯地从腰袋中掏出一只勺子,讨好的模样递给她:“师妹你尝尝看,这可是师兄好不容易抓到的乌鸡哦!吃了对身子好!”慈母一般催促道:“来,快吃吧!”
勺子被热情塞进手里,卫犀后退几步,“这只乌鸦......”毛都没拔干净啊。
“乌鸦?”赵南星一愣,疑惑的望着锅里的动物,那表情分明就是连他自己都认不出乌鸦和乌鸡的区别。
“这汤......”为什么这么绿?
“怎么啦?和师妹衣衫颜色是一样的呀?这难道不是师妹喜好的颜色吗?”一连三问,赵南星眨着纯洁的眼睛看着她。
“这味道......”
“呃......”赵南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是他喜欢的味道,“师妹不喜欢的话可以换哦!对了,卫师妹,你喜欢什么味道呀?”
“这毒药......”
“这毒药师妹不喜欢吗?可以换......”
屋子陷入沉寂之中。
她喜欢毒药吗?
糟糕!说漏嘴了!
呆愣对视,他们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惊恐。
怎么,刚复活就要送走她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