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衣衫滥楼，面黄肌瘦的工匠们正在叮叮当当的敲打着，哪怕是大口大口地喘者粗气，依然咬着牙努力地坚持着。这让朱慈晨眉头紧皱，朝堂上那些满嘴仁义道德的上位者，眼里只有数字，只有红利，视低位者为蝼蚁，不把低位者榨干最后一滴油是决不会放弃的。

跟在身后的何维，看着朱慈晨跟臭烘烘的工匠们有说有笑，很不理解。

“我是商人，按照士农工商的排列，工匠的地位比我还高一等。”朱慈晨说这话的时候心平气和，没觉得有半点不妥。

能得皇上青睐，能与王承恩公公交好，何维总以为朱慈晨应该是一位风度翩翩的美少年，可左看右看也没看出朱慈晨与芸芸众生有何不同之处。自己与王承恩不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没必要陪着朱慈晨在这里胡闹。

“朱公子，咱家还有事，失陪了。”

“何公公请便。”朱慈晨的目标就是如何找出技术精湛的工匠来，何维不在这里碍事更好。

“各位工匠兄弟们听好了，无论是谁把自己今天制造出来的成品或半成品拿来给我身边的这两位看看，无论质量如何，一律赏银二两。”这么多工匠，一时之间无法判断谁优谁劣，朱慈晨只好拿利益来诱惑，这不是瞧不起工匠，而是平等、自由交换的条件。

对于经常处于饥饿状态的工匠们来说，爱国远没有填饱肚子重要，既然有冤大头送银子，不要白不要，当第一个工匠拿着自己的成品给纪戌、卓胜两人验看之后换回二两银子，其他的工匠也纷纷拿起自己的成品或半成品任由纪戌、卓胜两人检查，他们没有想太多，只要收工之后有钱买米回家，合格不合格没人追究责任就行。

纪戌、卓胜两人不是工匠，却经常在刀口上舐血，对兵器优劣的认知甚至比工匠们自己还要深刻，有他们在，朱慈晨完全不必操那个心。

二两银子对工匠们来说有着极大的诱惑，整个车间的工匠都聚集在纪戌、卓胜周围。哦！不对，还有一个三十出头的工匠认真地干着手中的活，仿佛对周围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朱慈晨觉得自己有义务提醒他。

“这位兄弟，是不知道还是根本看不上那二两银子啊！”

那个工匠依然干着手中的活计，连看都没看朱慈晨一眼道：“本人家中连两纹银子都拿不出来，二两银子对我来说已经算是一笔不少的巨款了。”

“那为何不拿着你手中的半成品去那边呢！我们只是瞧瞧，又不贪没你的劳动成果，对你没有半点损失，却能白得二两银子，何乐而不为呢？”朱慈晨觉得这个工匠很有意思，索性搬来一条凳子坐下来，跟那个工匠慢慢聊。

“待价而沽。”那个工匠依然没有抬头。

“我只是心血来潮，花点银子找些乐子罢了，凭什么要给你更高的价钱呢？” 既然你以为猜到了我此行的目的，那我偏要装作一个纨绔子弟，看看你如何应对。

“找乐子的地方有很多，且比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比脏、乱、差的安民厂好，何况这里随时都有爆炸的危险。是从王恭厂大爆炸后，没有人愿意到这里来，哪怕是管理这里的官员，点卯之后就不见踪影，一刻钟都愿意多呆。我看公子不像有智商障碍的人，没有目的犯不着冒险来这里找乐子。”

从蛛丝马迹中得到的信息就如此肯定，这个工匠不简单。这是朱慈晨在心中给的评语。

“若是我真的只是心血来潮而已，你岂不是白白错过了白得二两银子的机会。”

这次那个工匠放下手中的工具，盯着朱慈晨淡淡地道：“我要的价格远比二两银子高，以小博大，怎么看都值得，何况你陪我聊这么久，纨绔子弟没有这么好的耐心。”

“兄弟有何长处让我另眼相看呢！”

那个工匠没有正面回答，反而反问朱慈晨：“公子又有什么值得我为你效力呢？”

“你若只是一个普通手艺人，看你的手艺发饷，只要你的手艺达到我的要求，我可以保证你一家人从此以后不会忍冻挨饿；若是你精通机械、火器等，付出多少就能的得到多少，这是最公平的待遇。”朱慈晨不相信一大堆废话，或画个饼就能让人平白无故的为你卖命，利益交换才是恒古不变的大道理。

“我已开出能力范围内极限的价格，你若只是一个手艺精湛的工匠，对不起，手艺精湛的工匠不止你一个，我会另选他人，只要饷银公道，我想会有很多人乐意为我效力的，而我需要的就是服从管理，而不是讨价还价的，这是天下所有雇主招纳人员时最基本的要求。”

那个工匠没有回答朱慈晨，而是转身找来一块木板，在朱慈晨饶有兴趣的眼神中，从袖子里抽出一支炭笔，刷刷的在木板上作起画来。

“这是燧发枪？”

“不，这是毕懋康发明的自生火铳，我之所以画个图给你看，不是准备要把它献给你，只是想告诉你，我是值得花重金聘请的人而已。毕懋康曾把它献给当今皇上如石沉大海，从此不见天日，它已经受过一次委屈了，我不想它再受委屈，明珠蒙尘。”那个工匠边说边把木板上的燧发枪图案擦掉。

有本事的人秉性异于常人，朱慈晨能够理解，三国时诸葛亮就是这么干的，装大尾巴狼，硬要刘备三顾茅庐才肯出山的，跟拿热脸贴上出的人，在本质上就有很大的差别，至少能让刘备明白，诸葛亮是自己求爷爷拜奶奶请来的，来之不易，重视的程度当然也不一样。

“月俸白银十两如何？”

“十两银子，我只干普通工匠的活。”

“月俸百两银子呢？”

“在未确定你值得我效力之前，百两银子我还是干普通工匠的活。”

“我看出来了，就是给你再多的银子，你不认可我这个雇主也是白搭，还不如十两银子聘请你，反正十两银子和百两银子是同样的效果，能省则省。”

“上位者大多只知道掠夺，舍不得给予。但你能明明白白告诉我，还算坦荡，不过我不打算让你省那九十两银子，准备介绍十几个人给你，他们不是工匠，只能给你看家护院，且我还要收一千两银子的介绍费。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在我未签字画押之前，不算是你的属下，收点介绍费合情合理。”

“若是我不答应呢？”

“安民厂的工匠大多都是打造兵器的，你来安民厂挑选工匠，这说明你有野心，有何野心我不需要知道，知道你求才若渴就够了，这足以说明你看重的是人才，不是多花那点银子。”

朱慈晨很喜欢这样谈话方式，尤其喜欢在双方都不了解对方之前，不煽情，不做作，把事情掰开了，揉碎了，说的明明白白，各取所需。

诸葛亮聪明吧，最后还不是被刘备忽悠的鞠躬尽瘁，有这样成功的列子，再加上自己多了几百年的见识，朱慈晨认为让对方最终为自己所用不难，至于多十几张嘴吃饭，自己不差那点饭钱：“好、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