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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世宗郭荣

作者:竟成书屋 | 分类:历史 | 字数:31.3万

周世宗郭荣(八)

书名:周世宗郭荣 作者:竟成书屋 字数:10554 更新时间:2024-10-11 11:06:39

八、谦谦君子娶符媛

两人对打起来,黑个子如同牛似的,掂一根铁扁担,怒吼一声:“小子,你敢取笑我,我打你个半死。”对手见他来势凶猛,慌忙用铁棍挡了一下,“当”的一声。这边招架应招,那边泰山压顶,好一场恶斗!

赵匡胤定晴一看,黑个子分明是郑恩,只见他头挽发髻,脸似鏊底,青袍皂裤,膀乍腰圆,穿一双登山鞋,而另一个是韩通,因他是全身穿戴体面,也容易看得出。谈力气,郑恩占上风,锋芒所向,势不可当;谈武艺,韩通占优,铁扁担横扫过来,不是巧妙躲避,就是铁棍拦击。

正当他们打得难解难分之时,赵匡胤瞅准一个空,蟠龙棍一架,架住那铁扁担,说道:“兄弟,请熄火。为的什么事跟我说。”“韩通,他个集市恶霸嘲笑我郑子明没能耐。他个小子曾经被我打得跪地求饶,如今他倒神气起来了,做出侮辱我的动作,说说笑笑,我哪是他戏弄的人啊?”郑恩气咻咻地答复道。

韩通趁机逃了开去。郭荣不知道他们在打架,看到韩通慌慌张张,便说道:“你怎这般模样?到底是何缘故?”韩通只得说道:“我跟黑塔子说玩的,他急起来,拿起铁扁担就打我,我只得招架,哪晓得他招招致命,简直就把我往死里打呀。”

郭荣跑过来说道:“三弟、韩膛眼,你们俩都给我把手上的家伙丢开去。有话都跟我讲,不许撒野。男子大丈夫义气当先,错的人坦然认错,有气的人也得听人说。眼下,我们这些人都是肩负朝廷的使命,是来抵御契丹的,怎么能起内讧呢?”

赵匡胤见郑恩丢掉铁扁担,便拿了开去。郑恩气呼呼地说:“郭将军,韩通他嘲笑我,说我打不过女人,所以只配做个军头。他还说了其他好多气人的话。”韩通说:“我跟你说玩的,哪晓得你当真。再说,你也确实打不过陶三春。”

郭荣笑道:“这么说,韩通呀,是你不好,你揭人家的短。……三弟呀,这样吧,韩通向你鞠个躬,你也把个气消掉。好不好?”郑恩说:“既然你大哥说情,小弟就这么个说项。”韩通走上来说:“郑子明,我韩通给你道歉,下次绝不再说那话了。”随后深深行了大礼,却把郑恩逗笑了。

赵匡胤却戏说道:“郑子明呀,我说呀,你男子大丈夫不怕天不怕地,就怕夫人瞪了眼,钻到铺垛里说不出来就不出来。其他人还别要多嘴多舌。”张永德等人一听都哈哈大笑,郑恩尴尬地吱着嘴不说话,此时他恼怒不起来呀。

六月炎夏里,郭荣、赵匡胤、郑恩三人跑到蒲城清油河街,住进驿馆客栈歇息。赵匡胤说:“三弟,这大热天如有个清凉的东西吃吃,那就舒适多了。这样吧,你不怕热,到狮子山搞两个大西瓜来。行不?”郑恩大包大揽道:“搞两个西瓜有什么为难的,包在小弟身上,小事一桩。”

他走出客栈,正是太阳似火的时刻。他便跳到月亮湾里洗了个澡,这一来,好受多了。转过弯来,望见一座孤石山,因它形状活像卧在地上的雄狮,所以称之为狮子山。它的背后是一个极其秀美雅静的山坳,山坳里有个山庄叫陶家庄。郑恩他不上陶家庄,是来寻西瓜地的。

咦,那绿色的田地里不就是瓜园吗?跑过去一望,啊呀,草窝里卧着好多的大西瓜。郑恩疾步走进瓜田里,顺手摘下一个大西瓜,甩起一拳头锤开西瓜,只感觉到满口生津,周身沁凉,狼吞虎咽吃了个痛快。再摘一个却是白瓤子,一点都不怎么好吃,抛掉再摘,接连糟蹋了四五个西瓜。

“住手!哪里来的偷瓜贼?”郑恩听了一惊,掉过头一望,原来是个女娃,便嬉皮笑脸地说:“乐子热得很,就吃了你几个瓜,哪能说是偷呢?”“啊?偷瓜贼被逮住了,竟然还自称老子,找打!”

郑恩哪里还把个田头上的女娃放在眼里,便跟对方打了起来,没料到反遭了女娃几个铁拳,没打几个回合,郑恩就被打翻在地。女娃抓住他的膀子摁在地上,喊来丫鬟拿来绳索捆扎起来。拿来杠子将手脚捆绑的郑恩像抬猪子似的抬了回去,交给爹爹发落。

再说郭荣、赵匡胤二人在客栈等候多时,不见郑恩回来,有些着急,便出来寻找。他们来到狮子山遇到从武关访友回来的陶洪。赵匡胤问候道:“陶教头,晚生赵匡胤见过你。”陶洪笑道:“原来你是赵弘殷将军的二公子,啊呀,我跟你父亲大人赵弘殷是老朋友了。这回你们到这狮子山有什么事的?”

赵匡胤说:“实不相瞒,眼下晚生效命朝廷,先前参与平定李守贞三镇叛乱。这会儿,契丹人兴兵南下骚扰,朝廷再次派遣我等抵御契丹。这位是我的结拜大哥郭荣,任天雄军牙内都指挥使、领贵州刺史、检校右仆射。”陶洪说:“啊呀呀,这么说,你们是朝廷的栋梁,请到我寒舍里坐坐,今晚就在我这里过宿。”

郭荣致谢道:“陶庄主,你这么客气,我俩也不怎么好推辞。那就光临陶府吧。”赵匡胤说:“陶庄主,晚生应该叫你世叔。”陶洪乐哈哈地说:“好好,这么说,我就叫你赵世侄了。”

郭荣、赵匡胤二人坐到陶府厅堂里,下人很快就端来菜肴,摆上酒壶。三人饮酒交谈。郭荣站起身恭敬地说道:“陶世叔,我等晚生来到陶府,蒙你盛情款待。晚生先敬你一杯。”陶洪招着手说:“好好,你坐下。”

两人对饮了一下。郭荣说道:“陶世叔,请你谈谈对时局的看法。”陶洪说:“我现在是山野鄙夫了,先前是关西的三军教头。看到乱世没完没了,实在厌烦,就告老还乡。说实话,世上英雄多很了,无论对朝廷还是对老百姓都不是好事,争夺江山谁也不肯服软,老百姓就必然跟着遭殃。要老夫说呀,治理江山还是文治的好,武夫只晓得征伐砍杀,根本不晓得怎样才能治理好河山啊。”

郭荣拍着手说:“陶世叔说的很有道理,英雄争夺到江山,就要善于治理,否则,他就是一个草莽英雄,无足挂齿。”陶洪愣了愣,问道:“当今有个叫郭威的大英雄,你们在他手下吗?”赵匡胤说道:“世叔呀,郭威是我的这位大哥的义父,我就在大哥手下当了个先锋都指挥使。”

三人正要干杯,忽听到有人在喊:“大哥、二哥,救命啊!”三人都大吃一惊。郭荣说道:“二弟,这是三弟的呼救。你去望望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赵匡胤离开厅堂到里面一看,啊呀呀,原来正是黑塔子郑子明!

郭荣获知郑恩偷西瓜遭到陶家女儿绑缚,这会儿跑过来打招呼道:“陶世叔,今日天气实在炎热,叫三弟出来搞两个西瓜,哪晓得他却跑到你瓜田里摘西瓜吃,糟蹋掉六七个西瓜。陶小姐逮到他,他还不老实,自称乐子,听上去是老子,惹得陶小姐打翻了他。这就被抬到了您陶府里来。陶世叔,这全怪在下统领部下不力,在下向您老人家道歉。”

陶洪忙说:“用不着道歉,不就摘了几个西瓜嘛。”他喊来下人,“陶虎呀,你快点去叫小姐给那位英雄松绑,让他入席压惊。”郑恩脚上绑缚的绳索被解下来了,但走上厅堂,两只手还被反绑。陶洪叫道:“三春呀,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他呢?这像个什么样子?他是朝廷的英雄啊!快点给他把绳子解掉。”陶三春解了绳索,说道:“你偷西瓜横蛮呀!”郑恩求饶道:“小姐呀,我郑恩错了。但你也给我赔礼道歉的机会呀。我手脚都被你捆扎麻了。”

陶洪笑着说:“郑将军,坐下来喝酒。”郭荣说:“三弟呀,天气再炎热,你怎么能糟蹋陶世叔的西瓜呢?现在好在陶世叔是老英雄,不计较你,还邀你喝酒,那你就坐下来吧。”宴席重新进行,尽兴畅饮。

赵匡胤说道:“三弟呀,叫你买两个大西瓜,你却到了陶庄主的西瓜田里瞎摘西瓜。你不识西瓜呀,望到一个就摘下捶开来,结果糟蹋掉那么多的西瓜。”

郭荣说:“三弟呀,你看西瓜熟不熟,要找青皮西瓜,白皮西瓜肯定是生的,白瓤子乌子瓜怎么会好吃的呢?”陶洪说:“着地的一边明显是黄色的,肯定是熟瓜。”

赵匡胤说:“三弟啊,你捧起西瓜敲敲,发出‘嘭嘭’的浑浊声,说明是熟瓜。如若是‘咚咚’的清脆声,那就是生瓜。”

郭荣说:“看瓜柄上茸毛够曾脱落掉,摸上去感觉光滑,那这就是熟瓜。看瓜的脐部要小而圆,用手轻压它的周围,有弹性的就是熟西瓜,而且好吃。看瓜纹也能望出西瓜熟不熟。纹路顺直,鲜艳好看,不弯弯绕绕的,这是熟瓜;反之,纹路不明显,有些弯弯绕绕,那就是生瓜。”

郑恩说:“你们说了这么多,我哪晓得啊,第一个碰到的是好西瓜,往下摘的全是生西瓜。”

赵匡胤寻思着,郑恩是那么的勇猛,竟然被一个女子降服,可见这个陶三春何等了得!如若说合了他俩,倒也是人世间一桩妙事。想到这里,他说道:“陶世叔,晚生向您提个请求,说出来,您可能说唐突。”“不唐突,你说吧。”陶洪听了,很爽气。

赵匡胤站起身,致礼道:“我这三弟虽然鲁莽点,心地却是善良得很。如若小姐配给他,一则我家大哥获得她这一员巾帼猛将,二则我的三弟也有人管束,今后不会再做出荒唐事。如此一来,岂不是两全其美?为此,晚生贸然说出这媒妁之言。”

陶洪笑着说:“行啊。老夫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学兵法,习骑射,精通好多武艺,尤其擅长一对齐眉棒。陶虎呀,你喊三春来,我父亲有话要跟她说。”

陶三春走进厅堂,父亲说道:“三春啊,你打的这位英雄名叫郑恩,他的结拜大哥、二哥都在这里,想撮合你跟他结为百年之好。你愿意吗?”陶三春瞥了郑恩一眼,垂下头说道:“女儿我但凭爹爹作主,不过还要等他出任主将。”郭荣笑着说:“陶小姐,爽气!我也说个实话,我作为郑恩的大哥,很想你投军,就在我手下先当个偏将军。怎么样?”

郑恩失声叫道:“大哥,你好偏心。眼下我只是个军头,还要被她管住呀,命好苦啊!”赵匡胤哈哈大笑:“三弟呀,你有本事,上阵杀敌立功啊。”郭荣说:“三弟呀,做人心不能太大。我刚投军,只做了个带四五个人的军吏,而且当这个军吏当了好多年。你跟赵匡胤兄弟两人投军,一下子就当上了带一百二十个人的军头。至于陶小姐她一投军就做偏将军,她有兵家之才啊。”

陶洪说道:“三春呀,大哥不但答应了你的要求,而且还给了你个偏将军之职,你还不赶快叩头谢恩啊?”陶三春一听,露出笑容,对着郭荣和赵匡胤二人磕了三个头,随即乐滋滋地跑了开去。

郭荣回到邺都,想到澶州义父家里的符金钗小姐美貌贤惠,曾对自己有点意思,不觉有点心猿意马。当下他便悄悄的一人打马来到澶州,以代大帅回来探望家境为名,看看符金钗有什么反应。过了一天,郭荣说道:“今日天气不错,到黄河滩上打猎。”“荣哥,带上我。”对方像磁铁般的马上就有了回应。

郭荣淡笑着说:“符小姐,带上你做什么?你会打猎么?”“哼,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我符金钗本是将门出身,自幼也曾习武,常随家父出猎,现在年久荒为,今日遇到你出外打猎,出去练练弓马,说不定日后上阵打仗能够派上用场。”郭荣想看看她的武艺到底怎么样,也就满口答应下来了。

郭荣换上轻便软甲,腰悬宝剑,背挎雕弓,壶内插箭。符金钗身穿大红团花战袍,头戴银盔,上缀着一颗斗大红缨,除了随身佩剑和弓箭之外,还带上了两个侍女,也是戎装打扮,还扛了她用的一杆方天画戟。

两人带着兵士和侍女,直奔黄河岸边而来,那时的黄河河道是从郑州向北,途径滑州、濮州、德州入海。澶州正在黄河岸边,出城不远就来到滩地。

郭荣、符金钗双骑并立,蓦地看到一只奔跑的兔子从他们跟前跑过。郭荣说:“看我射它!”两腿一夹,催动座下白龙马,直向那兔子追过来。一边追,一边弯弓搭箭要射那兔子。“等等,让小妹射给你看!”符金钗打着胭脂马赶了下来,取出弓箭,拉满弓对准那兔子,此时郭荣也已拉满弓弦,手一松,只听弓弦响处,两箭齐发,那兔子翻滚一下便不动了。兵士奔跑上去提了回来,只见两支箭不偏不倚,齐齐地穿透了兔子腰部。郭荣说道:“符小姐好箭法,郭荣今日见识到了。”

符金钗说:“现在南面飞来了一行大雁,荣哥,咱们射那大雁,你射第一只,小妹射第二只,看谁能射中。”郭荣欣然道:“好,依你说的。”两人弯弓以待,一会儿,雁阵飞到头顶,两人的箭一齐射了出去,只见那领头的两只大雁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掉落下来。

郭荣笑着说:“相比之下,还是小姐的箭法好,小姐一箭射中了大雁的脖颈,而我只射中了大雁的腹部。”符金钗也笑着说:“荣哥到底有大将风度,说话有诀窍,虚怀若谷。”郭荣侃道:“小姐这么夸赞我,对我够有点意思?”符金钗看了看郭荣几眼,突然说道:“我看中了你,不知你肯娶我不?”郭荣朗朗地说:“金钗呀,我郭荣求之不得啊,但要你父亲同意,这事才得成。”符金钗指着郭荣说:“这是你说的?你万万要放在心上。”

郭荣当然了解她的家境,魏国公符彦卿膝下共有三男三女:大儿子符昭信年已三十,随父任行内都指挥使,二儿子符昭愿,才三岁,三儿子符昭寿刚刚牙牙学语。符金钗是长女,现年十九岁。二女符金环,十六岁,三女符金锭,才七岁。金钗金环都已经是妙年女子,窈窕美貌。

符金钗嫁给李崇训仅一年,便遭遇变乱,夫家全家丧命,只剩她一人,劫后余生回到了青州娘家,与父母姊妹们相见,自然悲喜交集。愚昧的古人认为女儿是克夫命,要她削发为尼,枯守青灯,以了此生。

符金钗听了如晴天霹雳,坚决不同意,说道:“女儿以为一个人生死有命,绝不轻易打发人生。女儿命再不好,岂能为苟且偷安,整天去跪拜那些泥胎木偶!我要过正常人的生活,就是要再嫁人!”说罢,不由得啼哭起来。

符金钗和李崇训结婚,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人之间根本没有一丁点感情。那李崇训完全是一介武夫,只晓得图谋天下,征伐砍杀,对女人一点儿怜香惜玉之情都没有,而且粗暴,一不顺心就打骂女人,符金钗早已对他不抱幻想。至于李家全家丧命,在她看来已经不单是咎由自取,而是罪有应得!她庆幸自己见机行事,才从李崇训魔爪下逃得性命。她第一眼见到郭荣就怦然心动,心甘情愿做他的小妾,不求什么名分。何况郭荣仪表堂堂,风度儒雅,对女人关怀备至,分明是个谦谦君子。她回来想探望一下一年多不见的父母,这本是自己作为女儿的本份,哪里想到父母竟然对自己无情!但她冷静下来一想,自己已经是嫁出去的人就是泼出去的水,再回到父母身边,这就给父母出了难题。她想来想去,还是往澶州投靠义父义母为好。

过了一些日子,符彦卿到校场阅兵。符金钗见有机可趁,随即以去校场看阅兵为名,在闺房桌上留下给父母的信,带了两个贴身丫鬟,一律男装打扮,暗带盘缠,到马厩里牵走三匹马,出了城门,径直往澶州奔驰而去。这符家直到傍晚才突然发现符金钗离家出走。符彦卿到了闺房看了信,叹道:“我的这个女儿怎这么屈的呢?身上有股男儿气概,她决心要做的事,谁也阻拦不住啊!”

再说郭威、郭荣父子二人巡视北边回来,发现符金钗又回到澶州,十分惊讶。郭威的两个夫人分居两处,张玉娥夫人和三个男孩住在汴梁郭府里,董晴夫人住在澶州老家。董夫人获悉符金钗的心事,决定等郭威回来把事情挑明。郭威听了董夫人的陈述恍然大悟,把大腿一拍,说道:“原来金钗对荣儿有意思,我怎就一直蒙在鼓里呢?他们两个既然是有情有意,理当让他们结合在一起。只是符彦卿他有没有这个心,还未可知。”他随即修书一封,备下礼品,请魏仁浦、王朴二人做媒人到青州符府求亲。符彦卿接到郭家求婚,认为大女儿嫁给郭荣,这是她最好的人生归宿,便欣然同意。

没过多久,择了个吉日,郭荣与符金钗举办了婚礼,两人圆了自己的愿望。

郭荣理当偕新婚夫人到青州拜见魏国公这位老丈人,献上精美的礼品。符夫人见到郭荣这个女婿,自然欢喜不得了。翁婿俩敞开心扉谈论世事。

符彦卿说:“郭荣呀,老夫已经历唐、晋两朝,当今汉朝,看到的尽是乱象丛生,尔虞吾诈,四伏危机。你是怎样看待当前局势呢?”

郭荣说:“小婿看法是否恰切,还请岳丈指正。由于朝廷失信于民,治理乏力,野心家谋取朝政或者割据一方,甚至称孤道寡也就有机可趁,一个个争相粉墨登场。德才兼备的人勇于挺身而出担负使命无可非议,但那些德不配位、鼠窃狗偷之辈却跳出来大动干戈,肆意妄为,例如已被殄灭的安重荣、杜重威、张彦泽、李守贞等人都是野心勃勃的跳梁小丑。武夫是这样,那些道貌岸然的文人也追名逐利,趋炎附势,甚至造谣生事,助纣为虐。我如若执掌朝政,三十年给了我,用十年来平定四方,用十年来让老百姓休养生息,再用十年打造一个太平盛世。”

符彦卿拍手称道:“贤婿三言两语就揭示出世态纷乱的症结,进而说出自己的抱负。老夫听了,不能不被你折服。但是,乱世妖怪多,目下世道流言蜚语实在多得不得了。”

郭荣危坐地说:“岳丈,你说几个给我听听。”符彦卿说:“听人说,当今隐居在华山有个大名鼎鼎的老道,声称自己是得道仙翁陈抟老祖,道号希夷,他有龙蛰之法,是在睡中得道的,所以他一生最喜欢睡眠,能知道过去、未来一切兴废之事。他说,兴盛香猪真龙相,两个天子一肩挑。”

郭荣听了,说道:“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时局一动荡,乌龟王八妖怪多,流言蜚语满天飞。我在往青州的路上,依奇八怪的,竟然拾到一张黄纸。”说着从袋子里拿出来读道:“十四象:谶曰,石榴没放花,李树得根芽。枯木逢春只一瞬,让他天水自荣华。颂曰,金木水火土已终,十三童子五王公。英明重见太平时,五十三参运不通。”

符彦卿大声说道:“这就奇了。儒生苏鹏找我,问他什么事。他说也没什么大事,随后说他见到一个九百岁的仙家刘道昌,跨鹤绕了洛阳城飞了一圈,最后落在夹马营的周公庙,在里面墙壁上留了篆书,写了五言八句。我问他哪五言八句,他便给了我一张纸。……你拿去看看。”

郭荣接过来读了起来:“八雄争天下,狫鼠先啾唧。兔子上金床,猿猴三下失。李子生狼藉,乃牛生叛羝。群犬厮首尾,走上中华国。……唉,苏鹏他人呢?”

符彦卿说:“我只顾体会这五言八句,到底是什么意思,想叫他解释一下,他个人影子倒不见了。我也不晓得他要把这五言八句拿给我,到底是什么居心。”

郭荣说:“我读史书,发现时局一乱,就会有人造势。不错,势大了,那就是天道。天道是谁都抵挡不住的。三国时的刘备最会造势,说他是帝室之胄,编了个刘皇叔大谎。当时的人们不辨真伪,竟然认可了。其实,就算他说的是真的,也倒已经是隔了二十多代,天底下怎么会冒出个刘皇叔呢?活脱脱的一个大骗子。”

第二天,来了个身份并不怎么高的刘思遇,说他是来望望当今世上流传的偈语。他看了两张纸,摇着头说:“神秘的东西总是暗藏着对时局的暗示,其实,真正的奥秘,局中人应该多少能悟到点,但大多人太执着个人的名利得失,结果身在谜中不知谜啊。我也听到了四句谒语,是这样说的:祸福无门系自找,东南刀兵黯然销。危檐之下莫悄立,北上连捷却续铫。我当即拿了去问摩天寺里的觉海老方丈,他慢吞吞地看了看,说道:‘此等朝廷机密事,岂能随便阐释?你呀,最好把这四句参悟参悟:业命了悟天之道,感天动地谁自找?趋吉避凶存心欲,混沌开窍通天桥。’说完话,蹒跚地往后院跑去。今儿魏国公喊我来参悟偈语,我看了也说不出。说中了那是泄漏了天道机密,祸不在自己身上,也在儿孙。说不中,世人说自己胡说八道,空毁坏了自家名声。在这方面,我最佩服冯道冯老太师,凡事都说好,多磕头,少说话,实在不行,就称病不上朝。他还说哄杀人不偿性命,扛扛顺风旗自然会长寿。”

符彦卿听了,抚掌笑道:“冯道不愧为一个老太师,乱世年间保得太师位子不倒。他能预知世道却不明说,真的是明哲保身做事总碰巧。今后朝廷里的事不说为好,何况还参悟不透的呢。”

通过接触,郭荣这才晓得刘思遇是岳丈身边的牙校,此人十分机灵,虽没经天纬地之才,但趋炎附势还是很有一套的。他的闪光点就是只保自身,不轻易得罪人。

郭荣笑着说:“足下聪明伶俐,谈吐自如,应该算是一个儒生出身的吧。你看我郭荣怎么样?也请足下说上几句。”刘思遇望了望郭荣的脸,缓缓说道:“郭将军,你神武威然礼义通,一身福禄用无穷。酸甜苦辣皆尝过,滚滚财源盈而丰。其中意义你本人最晓知,旁人总是一知半解,不得要领。”郭荣笑着指住刘思遇不语。符彦卿忽然说道:“上菜了,喝酒,其他的话都不说了。”

郭荣这天中午并没有喝多少酒,总感到不怎么舒适。随后便上了铺趟会儿,两眼却望见寺庙里众多的和尚跑来跑去,不知忙的什么事。郭荣便跑过去问一个和尚:“师傅,今日里寺庙怎这么忙碌?”那和尚说:“弥勒佛路过本寺庙,方丈接待,所有大师都得听命,自己该做的事自然要尽力做得美妙,当然大家都得来来往往。”

郭荣继续往前走,见了方丈,拜谢道:“俗家郭荣打扰了贵寺,有位师傅说弥勒佛路过本寺庙,你够曾见到他呀?”方丈笑着说:“见到了,就连俗家你也见到了。”郭荣摸着头说:“我怎不曾发现到了呢?”“呵呵,你明明见到了,还跟他说了话,怎地不曾见到的呢?”

郭荣笑着说:“方丈,你这么一说,俗家更迷糊了。我跟那位师傅是说了话,他怎么会是弥勒佛的?要么我眼浊薄智呀。”方丈说:“何曾见过佛,佛在心中有。谁说你眼浊薄智?你有经天纬地之才,也能做一番大的事业,只可惜有始无终。但你莫气馁,红尘潇洒,独自前行;但尽人事,莫问前程。”说完话,对他鞠了三个躬,唱了个喏,“得罪得罪,就此别过。”

此时的郭荣半醒不醒,心中纳闷,应该自己谢那方丈,怎么反过来他向自己打招呼呢?于情于理都说不通,蹊跷!

他离开了寺庙,不知怎么来到一座山头,忽听到有人在说道:“兴盛香猪真龙相,两个天子一肩挑。说得蹊跷八怪的,猪子就是猪子,怎么是香的呢?再说,猪子跟龙不搭架,真他妈的牛头不对马嘴。也不知是什么人在活嚼虫。”另一个人却哈哈大笑:“假作真时真也假,真作假时假也真。真真假假,世人谁能分得清?含糊之词最能让人费解,事过之后完全是故弄玄虚,这就让钻心人成了弱智。”“嗨嗨,老兄,这么说,一个人只管努力,时势破获不了,唯有尽力而为。”随之有人呼应道:“仍可做过,不可错过。多少也能叫造势者心虚点。”郭荣听了这句话,随即拍着巴掌,称赞说:“这话我要听,听天由命但不认命,砥砺前行。自甘堕落显然是韧性的毁灭,理智的衰减,能耐的退化。……”

忽然有人禀报说“前线敌情吃紧”,郭荣一骨碌爬了起来。符彦卿武将穿戴已经完毕,郭荣赶紧起身。翁婿俩相互招呼了一下,便纵身骑上战马直奔前线而去。

原来是契丹几千骑兵南下定州抢劫粮食、拉走牛羊,郭荣辞别岳丈,赶赴镇州。定州刺史史万山父子率领一百多人奋起抵御,另外派人向彰信节度使索万进求援。索万进手上有七百名骑兵,他畏惧敌人,竟然按兵不动。

契丹兵全力进攻北门和西门,城上射出的箭如同下的刮风雨。三次进攻浪潮都被遏制住了,契丹人死伤惨重。随即假装败退,在十多里的地方埋下伏兵。史万山叫打开城门,乘胜追击。追到山地里,不见对方踪影,史万山发觉不妙,便要打马返回。他哪里料到已经掉入敌人的口袋阵,怎么冲击也冲不出来,最后一百多人全部壮烈牺牲。

契丹人毫不费事地占领了定州,史万山的小校贯丘逃出定州,特向郭荣禀报。郭荣当即命赵匡胤率军从北门对定州发起攻击,命张永德攻打西门,韩通攻东门,郑恩则攻南门。

四路人马只有南门被攻破,原来是郑恩叫人用辣子杆子堆放在南墙外边,点火焚烧,正好浓烟熏到城墙上。爬城墙的兵士又不住地往城墙上面扔燃烧着的辣子杆子。辛辣的烟儿熏得站在城墙的兵士不住地咳嗽,这当儿的功夫,登上城楼的兵士越来越多。城门打开来了,郑恩骑着马冲进城里。他杀红了眼,见到契丹人就砍杀,如同切菜瓜一般。

契丹主将耶律蚩音与郑恩战不三合,便避开郑恩往南门冲出。郑恩只顾砍杀,却把耶律蚩音放掉。跟在耶律蚩音逃命的只有十多个小将军。正当耶律蚩音等人逃进山里,忽然前边出现一彪人马。耶律蚩音不敢迎战,便寻一条山道。没走多远,前面又有一彪人马拦住。他不敢上前交战,还想找岔道逃走。

郭荣喊道:“耶律蚩音,你已经没处跑了,下马投降吧!如若顽强,今日就是你的死期。”耶律蚩音说:“我投降你们,还是被你们杀掉。”郭荣说道:“我明确告诉你,你下马投降,我绝对不会杀你,还让你回去。但是,手上的武器必须抛到一旁。”

耶律蚩音见插翅难逃,只得下马投降。跟随耶律蚩音跑的十多个人见能活命,纷纷抛掉手里的武器。郭荣说道:“耶律蚩音将军,中原已经被你们割去了幽云十六州,为什么还要越过边境抢劫粮食,拉走牛羊?你们这不是太贪婪吗?”

耶律蚩音说:“郭将军,以后本将军绝对不会越过边境。今日我是你手下败将,听凭你发落。”郭荣说:“请你回头把你的人带回去,你怎么能丢下你的人马独自逃跑呢?牵着你的马走吧。”

耶律蚩音没办法,只得牵着马往回走,其他十多个人也是这样灰溜溜地跟着跑。城里逃出五六百骑兵,见主将投降,只得停下。郭荣大声说道:“耶律将军,叫你的人把抢掠在手上的财物全部撂下来,放你们走。下次再闯进我中原大地,那就全部斩落人头!”

耶律蚩音只得叫道:“弟兄们,把不是你的东西都丢下来,咱们好回北方去呀。”当下有几个人丢下财物,其他的人由于仓惶逃跑,手上没拿什么东西。但郭荣眼睛看得紧,发现有个家伙身上裹裹囊囊的却打马奔跑,他随即搭上弓箭,“嗖”的一声,那家伙翻身落马。

赵匡胤纵马上去,下去一把抓起那个家伙。摘下那家伙身上的包袱,原来全是金银。赵匡胤突然大笑了起来,说道:“原来你是个狗头军师萧准府,下次你还会出主意到中原地带抢掠的。今日给你做个记号,才好辨认的。”说着掏出匕首割掉萧准府的鼻子,萧准府马上血流满面,哇哇直叫。郑恩看了,大声说道:“滚吧,要不然,再剐掉你的两个耳朵。”萧准府一听,顾不得疼痛,上马就奔逃而去。

契丹人走了,郭荣叫人把地上的东西全部拿回城里去。郑恩说道:“大哥,你怎放掉契丹人呢?”郭荣笑着说:“依你怎么办?”“全部杀掉,一个不留!省得他们以后还闯进我中原地盘来。”韩通拍着手说:“郑将军说得对,一定要叫契丹人胆寒。”

郭荣摆着手说:“你们这是杀戮啊。杀戮很了,就容易惹上凶兆。虽说对人民讲仁义道德,但对敌人也应该施加恩威啊,恩威施加得妙的话,能够化敌为友,消弥战祸。战国时期,秦国大将白起取得长平之战的胜利,赵国四十万人马投降,他害怕安抚不住俘虏,竟然下令将赵国投降的四十万人马全部斩杀,竟然把整个丹水河里的水全部染红了。他最后的下场是被迫自刎。楚霸王杀戮很重,坑杀已经投降的秦国士兵二十多万,杀已经投降的子婴,杀秦宗室八百多人,杀掉秦朝所有文武大臣四千六百多人,但他最后也落得个乌江自刎的下场。所以说,做个将军不能征伐暴虐,杀戮成戾。郑恩,你晓得动武的‘武’字是怎么写的?”见他不吱声,郭荣抬头问道:“哪个晓得‘武’字是由哪两个字组成的?”

军师李谷说:“止戈两字构成了‘武’,用武的目的是求得和平,而不是以暴易暴。白起、楚霸王他们都是莽夫,乱加砍杀,是天理不容的。”郭荣高声说道:“军师所说的,你们都听到了吗?”众人虽都说听到了,但实际意义还不曾怎么领会,只有赵匡胤仍在沉吟,似乎在揣摩郭荣和军师两人一问一答的内涵。

这真是:读史借鉴讲韬略,驱逐契丹显恩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