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兵日记
作者:雷森道 | 分类:历史 | 字数:112.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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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大流氓治安官
从上次心情灰暗地离开金斯敦到现在,一年半的时光又已经过去了。此时再次走在金斯顿的街头,大家心中却装满了彩色的憧憬。这些日子以来,大家私下里老是带着无限的遐想议论着傻瓜总督给大家描绘的那些珠宝。往往是说着说着就满嘴哈喇子……
有梦想的生活总是令人振奋的,所以衣着虽然还是一如既往地破旧,但德克帮全体此时的精神风貌那绝对是嘎新的!只是,这些年来经历过的不顺和坎坷实在太多了,这就难免会让大伙在心里有种患得患失的阴影在隐隐作痛……这次能是真的吗?
德克帮在“查尔斯要塞”附近的“法茨爱拉”小客栈住下了。这里离他们的目标所在地最近,站在他们租住的二楼房间窗台边,就能看到他们将要打捞箱子的那片水域,也就是1692年皇家港大地震后沉入水中的老麦穗街中段偏东的那个位置。
五六个脑袋挤在窗边目光热切地注视着那片水域。那里真的隐没着能彻底改变他们命运和人生的巨大财富吗?会的!这次一定会有了!每个人都这样暗自思忖。
八个人在房间开了个会,商定了接下来的行动计划。大体就是:先去那一带的海滩假装闲逛踩好盘子。然后租一条小浆船,把船划到地图上标出的那个小客栈的大致位置上,大伙假装游泳,下水去查看一下。确定了目标之后,再由费什单独游进那间店铺二楼西边第二个房间把那个箱子抱出来。水面接应的人用绳子把箱子拖上来,大伙迅速驾着“嫩苞米”驶离金斯敦返回拿骚。
商议已定,大家就下楼准备在客栈一楼的饭馆吃点东西。坐着等食物上桌的时候,大家纷纷掏出烟草来抽着解闷。整个德克帮除了小梅子,其他人不管有瘾没瘾的,没事儿也都会鼓捣几口烟草抽着玩。
全帮一共就俩烟斗,都是螺丝腿儿用蛇桑木雕的,式样粗糙丑陋。所以老德克总说,他每次和霍尼戈在一起时,都会有种把霍尼戈一板砖拍晕把他那支烟斗抢来据为己有的欲念!呵呵。
霍尼戈那支烟斗超牛鼻!烟锅是木纹精美的雅典百年石楠老根瘤整雕的。斗环处是一圈儿图案繁复的珐琅彩圆箍,但据他得意地宣称是丹麦大师手绘的。烟斗嘴是象牙雕刻而成,雕工精湛,也是大师级水准。斗柄则是用纯金打制,闪耀着迷人的光泽。
也不知这缺德匪徒是从哪位倒霉的皇室贵胄的船上抢来的。像这么绝品的物件,你就花几百镑也没处买去。所以老德克经常在那儿歪歪:“等咱有钱了,我拎一千金镑‘Pia叽’砸那浑蛋怀里!看他卖不卖……”
德克帮这俩蛇桑木烟斗以前是大伙轮流用。自从费什来了之后,切里贝格和小托尼就跟他学会了把烟草塞在芦苇的细茎秆里点燃吸食的法子。这是印第安人古老的吸烟方式。
荣兵对这个时代生活的要求不高,稀里糊涂凑和就行。除在了刷牙的问题上有点较真之外,也就是在抽烟方面嘴有点刁。他从不碰公用的烟斗,总是自己买来麻纸裁成长方形的小纸片,把烟丝卷起来抽。这大概是荣兵在这个时代最奢侈的消费了。
在兜里摸索了半天,发现卷烟纸一张都没了。荣兵就起身去饭馆外面不远的小商店去买。欧洲的纸最好,但用不起啊,太贵了!美洲这边出产的纸,墨西哥城的纸太粗太脆。最好是北美费城制造的那种包火药用的麻纸。虽然稍微厚了点,不过用来卷烟是相当凑和的。
进了小商店就看到里面站着三个人。不是士兵,却穿着统一的制服。三人都是头戴“荷兰风”的“达达尼昂”饰羽帽,上身是黑红相间的军服式上衣,下身是红蓝白三色竖条纹马裤扎着绑腿。看样子像是民团自卫队之类的。
领头的那人从老板手里接过一把钱币,看也不看就递给旁边的手下,面无表情地说了句:“好,这个月的账清了。有事随时招呼,祝威廉老板生意兴隆,再见。”
他转身朝门口走时和荣兵打了个照面,店铺里采光不好,半明半暗的,彼此看不清面孔。两人错身而过的时候,都稍微顿了一下,似乎在哪儿见过对方的感觉。然后就分开了。
回到“法茨爱拉”的饭馆,见桌上只上来了一盆柿子鸡蛋汤。荣兵也没急着吃,先把买来的一沓纸拿出几张,放在桌上用刀子裁成卷烟用的小纸片。正低头忙活着,忽听柜台那边又传来了之前的那个声音……“汤玛斯老板您好,这个月的治安费。”
汤玛斯老板满脸堆笑地从柜台里递过去几枚银币,又点头哈腰地说了几句话,那个人还是那句“好,这个月的账清了。有事随时招呼,祝汤玛斯老板生意兴隆,再见。”然后就带着两个手下不紧不慢地转身走出了“法茨爱拉”客栈。
螺丝一边用勺子大口喝汤一边含混不清地说:“那人的侧脸我咋瞅着有点眼熟呢?”
梅里尔嚼着玉米饼子也说:“是,看不到正脸,但我也觉得似乎在哪儿见过他。”
荣兵也拿起一块煎玉米饼子,边吃边朝坐在柜台里摇头叹息的汤玛斯老板走过去。
“老板,他们谁呀?怎么到哪家店都拿钱呢?税务官?”
“唉……我们早交过税啦。这是一年前新来的治安官定的缺德规矩!像我这客栈,每月得交1克朗两先令呢!说是治安费。哈……治安费还要另缴?那我们还交税干啥呢?”
“是啊,税收里不就包括治安费了吗?他们这咋像黑道收保护费的呢?不给不行?”
老板苦笑着摇摇头:“不敢哪,小伙子。人家是有总督授权的。一年前刚开始收治安费的时候,也有好多开店的不愿意交,结果,隔三岔五就有两伙喝醉的人在你店里大打出手!谁也没打着对方,但你店里凡是能砸碎的东西一样都不带剩地。然后治安官就亲自带人来了,坐在店里也不问案情,却招手把你孩子叫过去,拉着孩子的小手上上下下地打量,末了扔下一句‘啧啧!多好的孩子,丢了怪可惜的……’然后扬长而去。”
荣兵瞪着眼睛都忘了嚼玉米饼子了:“我去……这是治安官还是臭流氓啊?”
“要是还有坚决不交治安费的,那你就等着吧……不是昨天刚换上的玻璃橱窗半夜又被砸得稀碎,就是早上一推门,发现昨天好不容易才刷干净的门板上又被涂满了臭大粪……绝对能让你这店臭得一整天都没人敢靠近!”
“艾玛……这帮人玩得可真埋汰啊!”
荣兵凭前世模糊的历史知识隐约记得,英国的警察制度好像是一百多年以后才有的。在那之前的这六七百年里都没有警察,而是施行由治安法官领导治安官负责地方治安的模式。但无论是治安法官,还是他手下的治安官,都不是“公务员”,算是“临时工”吧。就是由地方乡绅社区代表啥地兼职。由这种半官方半民间性质的治安官来组织民团管理社会治安,这里面可操作的黑色空间……嘿嘿你懂哒。
荣兵摇着头走回座位,听着辣么恶心的臭大粪涂门板的事儿也没耽误他大口吃着煎玉米饼子。从前的荣兵这方面可是有点心理小洁癖的,妈妈做的菜里不小心掉进一根头发,这顿饭他肯定就不吃了。但在这么个肮脏的时代里摸爬滚打了近四年,啥矫情毛病也早扳过来了。人哪,没谁不是环境造就的。
听到刚才那番对话的德克帮众人也都纷纷摇头。这年头,只要你是走正道,那真是咋活咋压抑啊!吃过了东西大伙就纷纷起身出门,朝目标海滩走去。
晚上十点,“法茨爱拉”客栈二楼的房间里,靠窗的桌上那盏半明半暗的风灯映照着八张呆若木鸡的脸……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这样的?
德克帮晚上七点多钟朝海滩走去时,在路上就觉着不对。沿街对面而来的,身后同向而行的,或是从哪个店铺里出来的,都是三三两两的龙虾背军士和宪兵!
老德克都傻眼了!他好多年前确实没少在牙买加岛上混迹,但那时候不这样啊?谁能想到大地震后,之前英国人建的几座要塞几乎全毁了,就剩下眼前唯一这座查尔斯要塞了。它不但处在皇家港和金斯敦港口最重要的战略防御位置上,而且金斯敦监狱也搬到了这座要塞里。所以现在这里到处都是军士、宪兵、狱卒……走在这个拥挤狭窄的马蹄型小半岛上,简直就像在逛一个大兵营!
八个心怀鬼胎的人走到半岛西北的那片海滩时,果然看到这里也不时有军人在大声谈笑着来回走动。妈的!就这么个巴掌大的小半岛上驻扎着好几百英格兰军人,哪还有个清静的地方了?
大家围坐在海滩上紧急商议了一下,最后决定:不管了!先假装游泳,潜水下去看看再说。
“喂!你们几个!不识字吗?”
正在脱衣服的几人愣住了,抬头看着那两个朝他们走来的宪兵,其中一个还用手里的棍子指着不远处一块立在沙滩上的木牌。
“皇家港水下一切财物均属大不列颠王国所有,凡在此水域游泳及行船者,以企图非法侵占王国财产论罪严惩!”
卧草……地啊!
这就像你开了房洗了澡喷了古龙水拿出了超薄0.02伴着音乐学着狼叫亢奋地朝床上的女神蹦跶过去时,她却笑眯眯地送了你一句:“暴意思啊超人。我大姨妈才下的飞机……”
德克帮集体呆若木鸡!
大伙儿绞尽脑汁一条一条提出来的方案,又都被自己人一条一条地否了。唯一的机会是半夜趁人不备悄悄下水,可那有啥用?就算在阳光晴好的大白天下水,还不确定水下废墟那里的能见度啥样呢!半夜下水?下面漆黑一片……那箱子就算摆在鼻子底下,你看得见吗?
不死心的八个人又盘在“法茨爱拉”小客栈里整整住了九天!每天白天都出去踩点儿,每天晚上都挤在二楼的小房间里密谋……可得出的最终结论是——完了!彻底没戏了!
死心吧!这就像后世国家的矿山一样,你明知道那下面可能埋藏着亿万的财富,跟你有一毛钱关系吗?你拎个铁锹去挖一下试试?
那种再熟悉不过的体验又一次淹没了德克帮全体……
欲望是痛苦之源。幻灭的感觉相当糟糕,非常非常地糟糕。远远糟过当初压根就没啥幻想。
八个人无精打彩地走在回金斯敦码头的路上,“嫩苞米”还停在那里。他们已经打听好了一条今天下午启航去巴拿马城的双桅商船,也为费什付足了船费,还找客栈老板换了20比索的西班牙银币硬塞给费什。他要和德克帮分开,去巴拿马珍珠群岛的某片水域,把那颗折磨了费什家族整整九代人的厄运之珠,那滴海神之泪——“莫莱勒斯”交还给海神。
不过荣兵有点奇怪,眼下正在嗷嗷崛起的未来日不落帝国英格兰,与老牌日不落帝国西班牙不是一直跟乌眼鸡似地死掐吗?现在咋还有英国殖民地的商船直航西班牙殖民了呢?
通过这次他才弄明白,大人哪,时代又变啦……
西班牙王位继承战后,被揍得鼻青脸肿的西班牙不得不在战后的《乌德勒支和约》上屈辱地承认,英国自此合法地拥有在30年内,每年直接往美洲西班牙殖民地贩卖4800名黑奴的权力。
被拖得筋疲力竭的那位法国太阳王,也不得不认鉴了屈辱的《拉什塔特和约》,把法国在北美侵占的殖民地都给了英国。
西法两国付出高昂的代价,只换来了法国太阳王的亲孙子终于可以合法地当西班牙国王了。但因为合约中同时限定了,西法两国绝不允许合并成一个大国!所以说,太阳王的算盘基本全数落空。勉勉强强赢了个面子,却干干净净地输掉了里子。
至于再次全胜的大不列颠所付出的代价嘛,当然不过还是那些荣幸地被当成小石子铺在帝国崛起之路上的草根小民而已啦。就像荣兵在皇家港亲眼目睹的老巴德和小乔尼们的命运一样。
而优雅的皇室,超然的教会,高尚的贵族,和衣冠楚楚的大资本者们,则早已兴高彩烈地举起了亮闪闪的刀叉呲起了白森森的尖牙,准备开始享用帝国崛起带来的饕餮盛宴了。
所以你瞧,只要利益交换达成一致,几位绅士又可以放下剑来坐在一起谈笑风声地喝下午茶,又可以愉快地一起做生意一起玩耍了。老德克叹了口气:“所有的老巴德和小乔尼们,又他妈的全都白死了!”
下午一点多,德克帮在码头附近的一个小商店购买了远航所需的补给品。费什的船还有三个多钟头才开,大伙催了几次他也舍不得马上走,还在帮大伙往“嫩苞米”上搬东西。荣兵和他又走回商店,准备把最后几个装着朗姆酒和木薯块的袋子拎走。
进到店里才看到,刚才又进来几个人。这四个人都是头戴达达尼昂帽,身穿黑红两色的军服式上衣。噢,原来又是那些收保护费的民兵。
他们这次不是收保护费来的,不知为啥事和店主吵了起来。荣兵没心思理会这些,从里面的柜台拐角拎起袋子就想出去。但小店本来就狭窄,那几个人往那一站还五马长枪的,就给堵了个严实。
荣兵皱眉说了句:“劳驾让让,我们出去。”
没人理他,那几个民兵正呲牙瞪眼地戟指着店掌柜嚷嚷!荣兵对这帮玩意儿本来就有气,说了两句没人让路,他直接晃着膀子就把两个人撞开,拎着袋子就和费什往外走……
“你么瞎呀!找削是不?”荣兵忽然身子一仰,后脖领被人一把薅住了!
这些天来所有的不顺,加上对这帮为勒索小买卖人干尽了埋汰事儿的民兵的痛恨,让荣兵一下子失去了忍气吞声的习惯。
“撒开!”他头也不回地沉声说。
“哎呀窝擦?哎呀窝擦?”后面那人骂一句就用巴掌搧一下荣兵的后脑。
“我操你妈的!”荣兵猛地旋转身子,抡起装木薯块的袋子“叭”地砸在那个民兵的脸上!那人猝不及防地“啊呀”一声伸手去捂脸,整个小店里顿时一片大乱!
在呜嗷喊叫的骂声中,四个民兵都从腰间抽出了一呎半长的硬木棍,朝荣兵和费什头上身上乱抽乱打!荣兵两人勉强支巴了几下,身上早挨了六七棍。知道这么打太吃亏,两人先后抱头蹿出了小商店……
四个民兵追打出来,还在不停地怒骂着抡起棍子狂抽!荣兵又挨了几下,又瞥见费什也被打得滚倒在地,实在忍不住了,一伸手就要从后腰去拔疯狗刀。
从远处忽地冲过来几个黑影,跑得最快的是小梅子,他隔着还有七八呎远就猛地一个前扑,把正围着荣兵抡棍子的一个民兵从后面搂住脖子就扑到在地,然后用膝盖压住他的后背抡起拳头就朝民兵头上咣咣地捶!
速度第二快的是罗圈腿儿的螺丝,他一把薅住另一个正抽打荣兵的民兵头发,猛地抬脚一个扁踹,正中那家伙膝窝,那人被他揪着头发就按跪在地上了。
然后是小托尼、切里、老德克、最后是贝格,一齐冲过来围着四个民兵连踢带踹,揪着头发搧嘴巴子。一时间沙滩上喝骂惨叫声响成一片。一大帮看热闹的码头上的各色人等迅速围了上来,都抄着手笑么滋儿地围观带弹幕。
四个民兵的棍子都被抢走了,根本就爬不起来,连滚带嚎地被八个人团团围住用四根棍子十六只脚猛抽狠踹!但德克帮下手还是有分寸的,这种蛇桑木棍子太硬了!真下死力照脑袋上抡,一棍把人打死也不稀奇。所以棍子只往肩膀后背和腿上抽,刹时间打得沙滩上一片黄沙滚滚鬼哭狼嚎!
看热闹的人群忽然喧哗起来,有人大声提醒德克帮,敌人有援军往这边跑来了!
小托尼身手最灵活,钻过人群一看,回头就喊:“没事儿!过来六个,没刀,还是拿棍子的!”
于是德克帮一点不慌,还是不紧不慢地打。
“咋回事儿咋回事儿咋地啦?”一个领头的咋咋唬唬地推开人群就闯进殴斗现场,还没等他看清形势,拎着棍子的右手腕就猛吃了一棍!“嗷”地一声棍子就掉了。然后他就被人从侧面踹倒。接着一个又一个……六个援兵现在全都在沙滩上乱滚。
十个不咋可爱的萌娃就像大人不给糖就坚决撒泼耍赖一样,在地上嗷嗷叫着滚来滚去,场面歪瑞壮观……
那个领头的双手护着脸忽然边滚边喊:“别打了别打了!德克罗宾停……我操切里你下死手哇?!”
“咦?”众好汉除了费什和贝格没反应过来,还在继续施暴,其他人都诧异地停了手。这谁啊?能叫出德克帮好几个名字?
荣兵弯下腰,想看看这家伙到底是谁,但他曲起胳膊肘两手叉开挡在脸前,根本看不着啊。
远处忽然传来一片更大的喧闹声,一个看热闹的扭头就喊:“快跑啊!治安官来啦……”
一个多小时后,金斯敦议会左前方台阶下那橦带装饰拱券的仿“伦巴罗曼式”小楼里。
“哎呀~~我地胳膊肘儿啊!哎呀~~我地波棱盖儿啊!哎呀~我地腰……哎呀……”
刚说到腰,荣兵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果断打住之后继续哼唧。
正把腿摞在桃心木雕花大桌上嘚瑟着的治安官大人斜睨着他嘲讽地笑道:“说啊?你腰咋啦?咋不说了呢?差不多得了啊!你们把我的人打成那样,我说啥了吗我?”
“医药费营养费误工费惊吓费精神损失费快点!艾玛……艾玛真不行了,脑瓜子迷糊浑身屁股疼!呃……恶心……想吐……”
“你可真不要脸哪罗宾!恶心想吐?是不还想吃酸的呀?我的人再牛鼻,也不至于三棒两棍就把你干怀孕了吧?”
“哎呀我渠鱼鱼鱼!无知!你太无知啦!脑震荡啊大哥,脑震荡啊帮主!啥玩意儿就怀孕了啊?我跟你个没文化的大流氓沟通咋这费劲呢?”
荣兵继续不依不饶地耍赖。
“管管你的人德克!这都好几年了,别人都是与时俱进的,这厮咋一点儿不见出息呢?”金斯敦城治安官“达利欧•摩昂”大人不耐烦地说。
“你也了解罗宾的个性,我可管不了他。要不……咱就两抵了成不?”
“算了算了成成成!你们一帮穷鬼,不两抵我还能咋整?”
“行了罗宾,没事儿了。”老德克扭脸冲荣兵呲牙一乐。
“噢,好。”荣兵马上就不迷糊恶心了。他靠在大牛皮沙发上翘起二郎腿也嘚瑟着,笑吟吟地看着很牛鼻地坐在大办公桌后面的摩昂又开口了……
“治安官阁下,方便拨冗接受个采访吗?请问您是咋从一个大流氓一路坐到屁股底下那个椅子上的呢?”
“这个……我个人认为哈,除了我自身的努力之外呢,这也是上帝他老人家公平原则的体现吧。你们也知道,是锥子早晚都会扎破裤裆露出来的。而怀才就跟怀孕似的,迟早都会被人看出来哒。”
“吹!往死里吹!当俺们没听过你内些馊巴事儿呢吧?”
“咋啦?”
“闹人家场子吓唬人家孩子,砸人家玻璃往人家门板上泼大粪,摩昂,你还敢再恶心再缺德点不?”
“嘿嘿,都听说了哈?嗯……形势所迫嘛。这个……也是必要滴手段嘛……”
“拉倒吧你!船长咱快走吧!我老闻着他这屋有股大粪味儿,真的。”荣兵边说边站了起来。
“别介,老友重逢,咱不得蹭他顿饭再走?”老德克还是稳稳当当地坐在那儿笑眯眯地说。
“中!就让你们这帮穷鬼见识一下真正的牙买加海鲜大餐。他妈的真怪!那时候我每天坐在菲利浦堡码头的台阶上,一看见你们德克帮晃晃当当地走过来和我们抢活儿,我就闹心咬牙想骂人!可你们走了之后,我每天又无聊透顶。而且后来法统区那帮崽子又来挑了几次事儿,每次我都……赢得很吃力……”
荣兵斜眼看着他:“嘁!挨揍了吧?”
“没有!没有没有……真的。嗯……反正我也觉着呆在菲利浦堡确实没啥意思,就带着汤臣出来了。”
老德克却忽然面色严肃地打断了他:“摩昂,喝酒时再叙旧,我现在有重要事问你。”
“说!”
“我们在要在老皇家港那边水里捞个东西,能帮上吗?”
“操!有……点难……”
老德克忽然朝德克帮跑得最快的小梅子喊:“去码头叫住费什!快快!”
梅里尔眨眼间就飞奔出了金斯敦治安巡防团的小楼……
门被锁上了,治安官办公室里除了德克帮加费什,就是摩昂和他手下那个汤臣了。十个脑袋围在摩昂的大桌子前看着那张“皮安兹”画的老麦穗街地图……
摩昂嘬着牙花子低头看了半天,又一次摇了摇头:“啥东西啊?不捞不行吗?缺多少钱你吱个声吧德克。”
“绝——对——得——捞!!!”老德克回答得咬金嚼铁!
确实,如果像之前那样实在没机会了,那没啥说的。但只要像现在这样哪怕只有一丝机会,那绝对要毫不犹豫地猛扑上去一口咬住了就不撒嘴!
人生有好几万天,而真正能决定你人生走向的,其实也就是最关键的几个瞬间!人生每天都面临大大小小无数的选择,其实能真正决定你命运的,可能也就那么一两次机会!
凡是这辈子能干成点事儿的人,你挨个去问吧,他绝对是在最关键的那个选择关头咬死了牙硬挺过来的。
摩昂终于抬起头来:“我是没想出啥招儿来,你们要有,我照做。”
荣兵诡秘地一笑:“成!你答应帮忙就行,招儿我有……”
十五分钟后,摩昂乜斜着眼睛问:“那我帮了你们这么荒唐的忙,你们德克帮拿啥谢我?”
老德克正色道:“达利欧,咱们江湖儿女……”
“少扯没用地!”
老德克面色尴尬地说:“那我们……最多能出10镑。你知道,我们现在手头……”
“10镑?玩儿哪?逗哪?留着给你们德克帮买玉米饼子啃吧。我就一个条件!”
“傻……牙?”
“不管事情成不成,我帮完之后,罗宾得当众撅起屁股让我踹三脚!一想起在躺床上都不敢翻身的那些个日子,我这心里到现在还堵得慌呢!再说,我总得给我那几个挨揍的手下圆个面子不是?”
荣兵眼睛都不眨:“成交!”
宴请德克帮的晚餐是在蓝山酒店二楼一个清静的房间里。因为有要事商量,摩昂还是除了汤臣别的手下一概没带。
看着蒜蓉啤酒蒸龙虾、海盗海鲜沙拉、三文鱼大虾拼、牙买加焗鸡、菠萝扇贝、油焖金枪鱼、鲭鱼土豆泥、椰汁鲈鱼汤……这么一道接一道没完没了地端将上来,德克帮的人这才深刻地体会到,那个三年前还在为了跟他们争卸一船货就打得乌眼鸡似的大流氓,这位此时穿着笔挺的蓝色毛呢制服,长发挽成个马尾飘逸地垂在海狸皮三角帽后,眉棱骨上有道长疤,抿嘴一笑有几分帅又带了几分邪气的“达利欧•摩昂”……现在可真的是发达了。
老德克搂着这厮才灌了几杯詹姆斯敦出品的“老布什米尔”黑麦威士忌,摩昂就倒扣了话匣子,把自己神奇的发达经历都给抖搂了出来。
话说摩昂这厮从圣马丁岛出来之后,辗转漂泊到了金斯敦。正愁眉不展没着没落之际,忽然偶遇了他家乡英格兰曼彻斯特的儿时玩伴和死党——“吉欧哲•摩迪奥”。这位吉欧哲自己虽然没啥名气,但他的远房表哥可就是当下的牙买加总督——阿奇博尔德•汉密尔顿(Archibald Hamilton)勋爵。
吉欧哲现在的身份相当于汉密尔顿总督的白手套。凡是总督不便亲自出面的脏活儿都由他来干。包括收受那些私掠船主们的贿赂,私分船主们海盗行为中抢来的战利品。所以他现在是总督最为倚重的助手。
吉欧哲对摩昂绝对够义气,直接向表哥推荐这位能干的大流氓接替之前无能的金斯敦治安官。其实之前的治安官倒也谈不上无能。只不过,那时金斯敦有多乱,荣兵他们也是亲眼见过的。汉密尔顿总督也确实有意换将,痛下杀手整治一下金斯敦日益混乱不堪的治安。再说了,安插个摩昂,也就等于多了个归自己掌控的半暴力性质的团队不是?
这事儿要搁在别处基本没戏!毕竟有市政治理议会挡着呢。噢,你一个身份存疑来历不明的摩昂,又不是本地积年的士绅人望,凭啥来当本地治安官?不过这位汉密尔顿总督可不是英属殖民地那些窝囊总督。此公在英国殖民地历史上,都算得上是个杰出的铁腕人物!
于是,在两个一直想取代他总督位置的政敌——牙买加治理议会秘书长“山谬•佩吉”(Samuel Page)和金斯敦市议员彼得•海伍德(Peter Hdywood)多方反对抗议无效后,大流氓真就披挂上阵,摇身一变成了“金斯敦治安官达利欧•摩昂大人”。
人家大流氓也确实有两下子,除了捞钱的手段下作了些,整治起不法来倒真是有几下散手。这种城管的活儿,你让正人君子来干铁定没戏,这玩意儿必须得以毒攻毒!
丰盛的海鲜大餐之后的第三天中午,天气晴好,水下能见度一级!
躲在海滩椰林下高高的草丛里的八个人,终于听到查尔斯要塞那边从吵嚷声变成了呜嗷喊叫的打斗声。当老德克从望远镜筒里看到瞭望楼上的哨兵也转过身去趴在栏杆上看热闹后,果断地一摆手,草丛中迅疾冲出了三个猫腰飞跑的人!
三人直奔海边那条巡逻小船冲了上去,动作麻利地解缆划浆直奔两百多英尺外的水面而去。
位置早已在这些天中确定一百多回了,所以船将将划到那里时,丝毫没有半分耽搁,一个穿着黑皮水靠的人从右舷边优美无声的扎入水中不见了。
船上的人和岸边草丛中的人都在焦虑中数着秒!
两分钟……
椰林下的五个人都瞪大了眼睛忘记了呼吸似地攥紧拳头望着水面上那条小船。小船上的两个人手指发青地紧抓船桨,警惕地睁大眼睛盯着海滩和远处要塞西门前那个高高的瞭望楼。
此时摩昂帮的一百多号人正围堵在要塞正门口,情绪激动地要求要塞司令对手下宪兵打人的行为做出合理解释并道歉和赔偿!
五分钟……
要塞门前聚集了好几百人,好几百个喉咙压根就不想听对方在说婶魔,只要一个劲儿地和对方比嗓门飙高音就行了。其实摩昂现在自己说的啥他也整不清楚,总之是从牙买加的殖民史说到英法百年战争中起源于法国的宪兵的职能与权限……
六分钟……
现在双方再次动武的可能性不大了,毕竟军方的高层和民政方面的几位市政议员都纷纷到场,甚至据称总督也在赶来的路上。所以双方都为了证明自己占着理,继续呜嗷喊叫地对飙高音!
七分钟……
要塞瞭望楼上的哨兵兴致勃勃地趴在栏杆上往下看……眼见那位没戴假发,衣着笔挺,身材很棒的强势牙买加总督大人,正动用着丰富的手势同背着手不卑不亢的要塞司令官大人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
八分钟……
摩昂斜眼瞥见刚从海滩那边悄悄跑回来的汤臣冲他摇摇头,马上又振臂高呼:“保护民兵权益!严惩肇事宪兵!”一百几十号民兵马上也跟着嘁吵乱嚷地大吼:“交出肇事宪兵!”
九分钟……
“突突”……从船上坠入水中的那条缆绳忽然被用力扯动了几下……荣兵和螺丝马上四手交替拼命地往上拉!当一个裹满了海泥和褐色苔藓的箱子被拽上来的瞬间,费什的脑袋也从水中冒了出来,然后他就像条大鱼一样,纵身一跃翻到了船上。
半秒钟也没耽误,小船被荣兵和螺丝划得像要飞起来似地,箭一般射向了岸边!
几分钟后,德克帮八人优哉游哉地混在要塞门前的人堆里问:“咋啦这是?”
路人甲答曰“民兵团PK要塞宪兵,你们错过好戏啦。”
人丛中的摩昂再次斜眼瞥见汤臣冲他点点头。他忽然又振臂大呼:“为了不让长官们为难,咱们民兵团不惜做出痛苦的让步!我们决定,免赔付只要道歉!”
一百几十号手下马上一起振臂高呼:“免赔付!要道歉!”
“啊?这都不行?好吧,为了金斯敦的和谐,为了牙买加的安宁,辣就算了吧。”
一百几十号手下刚想跟着振臂狂呼,忽然反应到,治安官大人最后这句“辣就算了吧”实在莫法慷慨激昂地吼将出来,顿时发出了一阵差点没憋出内伤的“嗡嗡”声。
汉密尔顿总督走了……
五位市政议员走了……
一百几十号民兵团走了……
查尔斯要塞的拱门下,司令和几位校官交头接耳了半天,也没弄明白今天这个事件到底肿么开始又是为啥结束的。
一个多小时前送费什上了开往巴拿马的船,晚上六点多,摩昂带着汤臣和另外九个当天同德克帮打群架的手下来码头边送行。
老德克没有握摩昂伸过来的手,而是直接给了个拥抱。他真诚地说:“达利欧,我的感激真没法说了!这次又累得你几个手下被宪兵打,我……现在也不是太宽裕,就稍稍表达一点心意吧,梅里尔……”
他伸手接过小梅子递上来的一个钱袋,塞进摩昂手里。
摩昂用手掂了掂钱袋,苦笑着摇了摇头:“又是你那传说中的10英镑吧?德克,我发现无论我摩昂混成啥样儿,在你心目中咋还是那个在码头上和你们抢活儿的小混混呢?汤臣!”
汤臣笑嘻嘻地凑上来,把一个钱袋递给摩昂。摩昂拎过钱袋来,连同老德克给他的钱袋一起扔进梅里尔怀里:“我也表达我的一点心意吧,老友。”
看着全帮的人都上了“嫩苞米”,留在最后的荣兵诚挚地和摩昂握了握手,又亲热地拍了拍他胳膊:“摩昂帮主,其实此刻我心里对你充满了感激……还有愧疚。”
“切!你们对我感激是应该的!愧疚是咋个意思?你小子现在也后悔往死里顶过我的老腰啦?”摩昂斜眼撇嘴地看着他。
“等会儿你就明白了。”荣兵温暖地一笑,然后就爽快地大声说:“来吧!兑现诺言的时刻到了!”
说完他就转身背对摩昂弓下腰,双手撑在沙地上,真的撅起屁股摆出了一副准备挨踹的架势……
“嘿!各位兄弟,这小子就是德克帮最诡最坏的家伙——罗宾!那天你们挨揍就是这小子挑的事儿的。本长官今天就让你们亲眼见证来自治安官大人的愤怒吧!呀……!!”
大流氓猛地抬起右脚用力前踹……
听到摩昂的这声“呀”,就犹如博尔特听到了发令枪响,荣兵忽然双手在地上一撑前腿猛地一蹬,以跑百米的标准起跑姿势“蹭”地蹿了出去!
“我——擦——地——啊——!!”达利欧•摩昂一脚蹬空失去重心,一个大劈叉,肢体相当扭曲难看地狠狠摔在了沙滩上!
荣兵像只中了箭的兔子一般疯狂地蹿上“嫩苞米”,用几乎破了音的声调嚎叫一声:“快跑哇!!”
早已准备好的贝格立马放下大帆,切里螺丝梅里尔小托尼的四只船桨舞动得如同上下翻飞的两只蝴蝶,嫩苞米“哗啦”一声离岸而去……
好风劲吹白帆正举……夕阳中,荣兵站在船头,朝坐在地上用拳头猛捶沙子指着自己痛骂的摩昂微笑着挥了挥手……
“再见了,美丽的皇家港。再见啦,可爱的大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