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兵日记
作者:雷森道 | 分类:历史 | 字数:112.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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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傻瓜总督的简单任务
德克帮全体都聚集在废弃总督府的这间小屋里了。
破橡木桌前只有三把椅子,所以现在只有表情平静的老德克与表情诡秘的傻瓜总督隔桌对坐。其他小伙子们都带着兴奋激动和些许不安的神情散乱地站在四周。
对视片刻,老德克清了清嗓子开口了:“总督阁下,我看清楚了,确实是那种据说极其稀少难得的‘维戈湾海战’纪念金币。我不大懂这东西的价值,估计怎么也值个上千镑吧?”
老神棍摇摇头:“不会这么少,德克船长。据我所知,现在连西班牙皇室都想回收这种维戈金币然后销毁。要知道,维戈湾海战可是这个日不落帝国罕见的耻辱。”
老德克点点头:“嗯,有道理。可据我所知,这种面值5畿尼的维戈金币当年总共也没铸造几块,所以,我能问问它们的来历吗?”
“这是我准备带进棺材里去的秘密。德克船长,这个请原谅我绝不能透露。”
“好吧。那我接着说了。”
“您请讲,船长。”
“这世上赚钱的路可能有千百条,但每个人的命就一条。所以,无论是为了五千还是五万英镑,如果您的任务是需要我的兄弟们拿命去填的那种,那我现在就可以向您告辞了。”
“嗯……我可以确定地说,不是那个危险级别的。当然了,麻烦肯定会有一些,但绝到不了那个程度。”
“好的。还有一个原则,我自己曾向上帝发过誓——绝不以包括犯罪在内的任何背离道德的方式生活。也不想这些本质都很好的孩子们走上邪路。所以……”
“这点也请您完全放心!丝毫不会有违任何上帝的旨意和人间的道德。如果我的话不实,您随时都可以拒绝和中止,对吗?”
“这样啊,那现在您可以说具体的任务了,总督大人。”
“德克船长,在说出任务之前,我想先说个前提条件。”
“您请。”
“我的条件就是——你们只管做事拿钱,别的不要问。可以吗?”
“同意。”
“嗯……是这样。简单地说,基于某种原因,我需要找到一个人。这个人是我十二年前在库拉索的威廉斯塔德监狱中的狱友。我要找他问点事情。只要把这个人带到我这儿来,您和孩子们就可以赚到我们说好的五千英镑了。”
“完了?”
“是的德克船长。您瞧,不需要您和孩子们端着枪去劫狱,也不必开着大炮去轰炸要塞,更不用拿刀子去和谁拼命。您意下如何?”
“我觉得……恕我实话实说了总督阁下。我觉得这任务听起来怎么也不像个五千英镑的活儿,或许您给五百英镑都太多了,嗬嗬。如果真是这样,那您没必要等到现在吧?在此之前,您尽可以随便找个想赚钱的人就成了。为啥是现在?为啥是我们?”
傻瓜总督摇摇头:“哪有那么容易啊我的船长先生。这件事对我实在太过重要了!所以,没本事的做不来,有本事的我又未必信得过。就算真有那种既有本事又靠得住的人,你让我一个呆在拿骚等死的残废老头子去哪儿找呢?”
“那为啥是我们?”
“嘿嘿,这或许就是上帝对我的怜悯吧。终于让我等到了你们。拿骚这里是中美洲的情报汇集之地,我这老废物唯一的乐趣就是喜欢听听那些混蛋们酒后吹嘘白话着西印度这边的各种人和事儿。所以我对你也早有耳闻,德克。”
“噢?那你无论是从萨奇嘴里还是威廉•康宁汉嘴里,都听不到我什么好话吧?嗬嗬。”
“我分得清谁是哪种人,德克。我知道你骨子里就是位绅士,做事也颇有章法和胆色。所以,照我和罗宾他俩说过的那个方法来划分,你是个君子+能人。而且看起来,你带的这些也个个都是非常好的孩子。尤其是这个罗宾。”
老德克欠了欠身:“您过誉了。”
“没过誉,船长。在维讷尔酒店我就注意到了。在你们这帮人的身上,很明显地有种与那些混帐们完全不同的气质。这两个小伙子好心搀扶我,我反而恶语相向,你们居然也没记恨我。这种品德的人,别说在拿骚这种恶臭的地方了,全美洲乃至全欧洲找得到吗?
老德克点头:“这我同意,这是一帮好孩子。”
“恕我直言德克,你们目前的状况似乎不太好,但宁可穷成这样,你也没带着这些孩子们去走邪道捞偏门。在眼下的加勒比,还能找出几个这样的人?还有,你们自己都这么窘迫的状况下,居然对我这么个挺招人讨厌的老头子还能有一份仁善。不但打发两个孩子送吃的给我,甚至还细心地提醒孩子们买了瓶酒给我,以便让我这个失去了唯一朋友的老可怜,能在醉意中度过这个难熬的夜晚。德克,除了您和这些孩子,你叫我去哪儿找这样的人呢?”
“您还是过誉了,总督大人。我们太穷了,实在做不了啥。也无非就是依着圣经和良心的引导而已——‘怜恤他人,必蒙主之怜恤’”
“哈哈,能这么说的人有的是,真能这么做的,在这个良知外加圣经总共都不值一先令的时代里,哪儿找去?”
“谢谢,总督大人。可我想,您想找的那个人如果现在已经离开西印度了呢?万一他此刻又在哪儿吃牢饭或者在哪个种植园里做着隐姓埋名的奴隶呢?又或者……万一他已经死了呢?阁下,毕竟十二年过去了,人生的事儿谁料得定?”
“德克船长,这点请您放心。那个死掉的奥利弗这些年总算也没白从我这儿赚走那么多金币,他之前已经帮我打听到了,有个诈骗团伙这几年似乎一直在‘小安的列斯群岛’一带活动。我听他描述了那几个人的一些事迹和特征之后,就完全确认了,其中一个就是我要找的那位。奥利弗打听到的最后消息是,八个月前,这个团伙在尼维斯岛的查尔斯敦一通大闹,之后就跑掉了。”
荣兵忍不住插嘴:“要是这几个人偏偏就在这几个月之间失踪了,入狱了,或者干脆死掉了呢?那我们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傻瓜总督嘴角那丝挺招人烦的微笑慢慢不见了,脸现凄凉地叹了口气:“真要是那样的话……那就是上帝不想再给我一丝指望了。那我……就认命好了……”
虽说老家伙的样子是挺可怜的,可荣兵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现在只关心自己这帮人的利益。继续追问道:“那我们就白忙了吗?总督大人?”
这个老是出人意表的老家伙转瞬之间又恢复了那种神叨叨的表情。他抬起头,嘴角重新挂上那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望着荣兵:“如果真是那样,我也会付你们两千镑,这总行了吧?如果你信不过我的话,那这块维戈金币也值这个数了。可恕我眼拙竟没看出来,罗宾,你这样……身世奇特的一个人,居然也会对钱财看得这么重吗?”
“切!……呵!……哼!……”德克帮的孩子们立刻用各种声音和神情表达了对这话的不屑。
切里抢先开口了:“老……老总督,我劝你少胡说吧!罗宾对钱从来就没啥兴趣。我们这些人一起熬过了很多苦日子,他一心想的就是我们大家能过得好点。何况直到现在,他恐怕连一英镑和一多布隆哪个多些都弄不清楚呢。”
“一边儿去!我咋整不清楚了?一英镑不就是一多布隆吗?对吧?一般大的吧?内个啥……多布隆是尼德兰金币不?我有点印象。”
“你看你看?现眼了吧?”
“嘎嘎……”
“哈哈哈!”
老德克摇摇手:“孩子们别闹了,听总督大人把话说完。”
傻瓜总督望着老德克说:“船长,那您算是答应帮我做这件事了吗?”
老德克点点头:“我想不出有啥不能做的理由。甭管最后拿到的是五千镑还是两千镑,可能都算是您说过的‘好心必得好报’吧。这些孩子们苦日子已经熬得太多了,我不想这样下去。”
“万分感谢您!德克船长。那这事我们就算说定了?”
“一言为定!”
“那么……嗯……请您明天上午让罗宾来我这儿一趟吧。我这里没钱,明天得给你们预备一些,就算是先期付款吧。另外我再把那个人的具体情况告诉罗宾。”
“好吧,总督大人,那就这样,晚安。”
“晚安,德克船长。”
月过中天,一空星斗。
万籁俱寂中,城镇里那些矮小寒酸的小屋都在黑暗中静默着。走在深夜拿骚这条星光下半明半暗的土路上,德克帮七人心里都涌动着无法描述的各种复杂情绪。那是满满一大盆把浓浓的兴奋、彩色的憧憬、和朦胧的希望搅拌在一起,又淋上了点隐隐的担忧做调味料的“塞乐曼”。
傻瓜总督和老德克都嘱咐过,这件事在外面要做到只字不提,绝对保密!于是这帮被兴奋的情绪涨满了胸膛却又无处宣泄的孩子们,就只能在路上不时兴奋地相互推搡一下,或是压低嗓子小声笑闹几句。
没有希望的日子就像是块墓地,无论有多少墓碑林立于其间,都永远是一片黑白色调的死寂。
没有憧憬的人生就像不许减刑的无期,无论未来还有多少日夜要在煎熬中流去,都已没了生趣和意义。
无论谁,当他走在人生中最干燥荒凉的沙漠里时,总会格外渴望这条叫做“希望” 的甘甜泉水;这缕叫做“憧憬” 的彩色阳光。
人生最纯粹的幸福,其实就出现在这种“一切还没拥有即将拥有”和“一切尚未美好即将美好”的时刻。因为这种被憧憬的光晕渲染过的拥有和美好,通常会比你未来真正的拥有更多,比你未来真正的美好更美。
五千英镑?好吧先不想那么多,就算没替傻瓜总督找到人吧,两千英镑?那也是多大一笔钱哪?大富大贵不至于,起码七个葫芦娃的生活就不再是问题了。况且……万一真能赚到那五千英镑呢?我的天哪!不敢想不敢想了……
这一夜,荣兵知道大伙都没睡好。
第二天上午,老德克还是不大放心,打发螺丝和贝格陪荣兵一起去的,两人就守在总督府外面等着。
快到中午的时候,三人兴冲冲地从总督府回来了。荣兵把老神棍给的41英镑的各色金银币交给了梅里尔,螺丝把老神棍送给德克的两瓶雪莉白葡萄酒交给了他。
老德克拿起其中一瓶,眯起眼睛仔细辨认了一下古朴的酒瓶上泛黄的标签,抬头环顾大家:“谁认识西班牙文?”
梅里尔点点头,接过酒瓶仔细地看着标签读了出来:“赫雷斯镇伊斯比利都修道院酿造——1686年……”
老德克咧嘴笑了:“哟?真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呢!这位冒牌总督确实处处透着邪门。要照这么看,这次咱们赌中的可能性或许真就不小啊?”
他又转头问:“罗宾,计划他都告诉你了吧?现在说说,咱们一起琢磨琢磨。”
荣兵点点头,又摇摇头,整理了一下思路开口了:“说了不少呢,有些话我没听懂也懒得听!总之还是那副神逼叨叨的烦人劲儿,我就懒得和你们学了。对了,他居然还在给我钱的时候,想把昨天那块大金币要回去,神经病吧他?我直接果拒了!嗯,就我的理解吧,他要咱们干的活儿就跟绑票差不多,就是找到一个叫‘达•皮安兹’的人,把他弄回来。这个皮安兹是老神棍1703年在裤拉锁岛蹲监狱时的同槽子狱友。”
“那个皮安兹他们是个团伙吧?几个人?都是啥人?”
“据老神棍说,一共仨人,都是不入流的江湖小混混和骗子。这三个家伙成立了一个组合,江湖上知道的人都管他们叫‘缺德三人组’。”
1714年10月22号上午,艳阳当空,海水湛蓝,白鸟飞旋……
拿骚港东口的这条水道,被那个叫“波特礁”的矮沙堤几乎一切为二。吃水8英尺以上的船都没法通过这片浅沙洲水道。此刻,一条叫做“凯瑟琳号”的佩利亚加轻舟(periagua canoe)缓缓驶出了这片浅水湾区后,梯形的双帆开始鼓胀着吃风,船速猛然提了起来,欢畅地向着蓝绿分界的海天尽头破浪狂奔!
从4月19号在“疑似怕鸟啦”岛出事到现在,被伙伴的安危、破产的窘境、前途的迷茫、加上连绵的阴雨压抑了整整半年的德克帮的孩子们,此刻的脸上终于都如此刻的天空一样晴朗了起来。大伙儿扎堆儿挤在船头嘻嘻哈哈地嬉闹着,任扑面而来的海风吹乱了头发,享受着热带烫人的阳光灼烤脸颊时那种醺醺然的感觉……
在来码头的路上,老德克再次婉拒了霍尼戈的挽留。他也延续了一贯保持自尊的行事作风,那两瓶昂贵的雪莉年份酒,一瓶留给了霍尼戈,作为这些天在飞帮蹭吃蹭喝蹭房费的报答。一瓶送给了这条“凯瑟琳”号的小船主——查尔斯•叶芝(Charles Yeats),就算是这趟从拿骚到大伊纳瓜岛的船费吧。
别瞧叶芝这小海盗岁数不大,却是个极为豪爽仗义的小伙子,要给他船费他坚决不要。但这瓶酒可是让他立马就两眼放光!他把酒瓶抱在怀里,机警地躲过了老霍尼戈笑嘻嘻地伸来的魔爪,身手灵巧地蹿回船上,小心翼翼地把这瓶美酒放在狭小的舱室里用毯子包好。听他说了,这瓶酒是要送给他姐姐的,姐姐是他唯一的亲人。
太阳的余晖也终于燃尽在海天尽头的时候,风慢慢小了下来。“凯瑟琳”也适时地收帆减速,船上的人开始吃晚餐了。小叶芝带着仨伙计加上德克帮,十一个人团团挤坐在小舱室里的地板上,说说笑笑地分享着木薯饼、干奶酪、咸鱼和洋葱。
聊天中荣兵才知道,小叶芝是个“克里奥尔人”(Criollo)。克里奥尔人最初是指出生在美洲这边的西班牙和葡萄牙白人,但现在已经包括了所有在美洲出生的欧洲白人。
“叶芝先生,据我所知,西印度这边的克里奥尔人大多都有父辈传承的土地甚至庄园。你怎么却干起这刀口舔血的活计来了?”老德克拈起一片洋葱放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问小叶芝。
“不是所有克里奥尔人都有那份幸运啊,我的大叔!因为我的身上流淌着的是悲壮的爱尔兰之血。在小时候,我的母亲就经常抹着眼泪对我和我姐这么说……”
“我的外公外婆据说都曾拥有显赫的家世和幸福的年少时光,但一切的美好,都被英格兰那个畜生——那个亲手制造了1649年‘德罗赫达大屠杀’的屠夫给撕碎了!我外公外婆虽然侥幸活了下来,却被这些无耻的英格兰强盗先后卖到了巴巴多斯,曾经很幸福的贵族,就这样成了最悲惨的奴隶!不,比那更悲惨!他们被叫做‘人畜’!因为他们的身份甚至比黑奴更卑贱!”
在人类的诸般情感之中,“感恩”显然是最微弱的,甚至可能会微弱到只有短短三秒。而“仇恨”却是最强大的,甚至会强大到绵延三百年!就像荣兵知道的那样,即使三百年之后,此刻小叶芝胸中的那团烈火,依然在那些爱尔兰人的心中“哔剥”地燃烧着!
沉浸在仇恨中的小叶芝像是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德克大叔,罗斯,切里,实在抱歉,说着说着就忘了你们的身份了。我并不是说所有的英格兰人都……”
老德克摇了摇头:“叶芝先生,这有什么可抱歉的?那家伙即使在我们英格兰人嘴里,也绝不会比你说的更好听些。嘁!一个忘恩负义的弑君者和狗胆包天的野心阴谋家罢了!”
切里接口道:“对呀,据说还是个骗子!把国王整死自己当上了‘护国主’,居然还传位给他儿子?这臭不要逼脸的!”
螺丝腿儿也附和:“没错,我听人们都说,他嘴里喊着‘快来反独裁呀’!骗大家卖命把他送上了护国主宝座,然后扭脸就解散了议会还把全国划成十来个军区,这逼简直比啥国王都特么独裁吧?”
小叶芝听到这些话似乎舒服了不少。他吩咐伙计赶快再去拿两瓶朗姆酒来,自己接着说:“我姐姐是个很了不起的人,我听她说过,那个杂碎在我们爱尔兰做过的事,和他对爱尔兰人的欺骗、贿赂、挑拔、威吓、屠杀……简直可以说是人类灵魂丑恶到极致的典范了!”
“血腥的‘德罗赫达大屠杀’,被他轻描淡写地说成是‘上帝对野蛮坏蛋的正义判决’……”
“血洗‘韦克思伍德’之后,他居然还虚伪到极点地说:‘我真不忍这块地方遭此劫难。但显然上帝和我的想法不尽相同,所以是上帝对这些爱尔兰人的命运做出了公正的安排……’”
“我姐姐还告诉我,这个臭不要脸的逼玩意儿事后还为他这些血腥的暴行狡辩,竟敢编造和抵赖说,他做这些都是为了报复八年前爱尔兰人在‘阿尔斯特’屠杀了三万新教徒。哈哈!你们还见过比这更臭流氓的嘴脸吗?因为他说的那段历史压根就是瞎编的,根本就不存在!”
一直静静聆听的荣兵却在心中暗暗摇头:“那是你们永远没机会见到三百年后你们欧洲政客的丑态和嘴脸。真要比比谁更敢理直气壮地瞪起眼睛每天都对着全世界的人撒谎摞屁嚼蛆喷粪,你们说的这位,嘿嘿……脸皮怕是还嫌薄了点儿。”
“你们说的是克伦威尔吧?”荣兵没忍住插了句嘴。
“罗宾,你一个东方人,居然也知道这畜生?”小叶芝很惊奇地看着荣兵。
小托尼撇撇嘴:“这算啥?罗宾这家伙除了常识啥也不懂,别的好像全都很明白。”
“那可不一定。”小叶芝摇摇头:“罗宾,在1656年,有两千个幼小的孩子被船运到牙买加当做奴隶卖掉!大英帝国和克伦威尔这畜生干出的这种毫无人性的事儿来,你能想像吗?”
“我——法克!!!”
“那两千个孩子中就有我的父亲。他出生在爱尔兰最后一个被英国人征服的城镇‘高威’的贫民家庭。我的父亲被卖到牙买加当奴隶时才五岁……”
船舱里所有人都沉默了……
此时这个如日中天的帝国,是怎样靠着吸血蚂蝗一样的残忍贪婪和无耻肥大起来的?在它走向辉煌之路背影后的每一个脚印上,又都是带着怎样一种千年也难散去的,浓浓的血腥和臭味儿!?
荣兵摇摇头苦笑了……马币的!它们后世的发达和富裕明明就是靠欺诈、劫掠、殖民、奴役、屠杀、强制贸易、甚至是种族灭绝积累起来的!可后世的它们却敢瞪个眼珠子觍个逼脸说它们的发达富裕是因为啥“扑屎假肢观”……
呵呵,好吧,来,乖,张嘴……呸!!!
德克帮这次的目的地是尼维斯岛的查尔斯敦。而小叶芝的船本来是要去古巴岛中段最北端的“科科岛”为飞帮运一批药品。为了把德克帮送到大伊纳瓜,人家已经在海上多花去好些天,绕了一个巨大的胳膊肘弯。虽说老德克也送了他一瓶雪莉酒,但这份大大的人情,也确实挺让人感动的。
在大伊纳瓜岛西北角“战士湾”(Man of war bay)的海滩上,老德克笑吟吟地看着六个孩子在挨个和小叶芝拥抱告别。小叶芝用力抱了抱荣兵,又拍拍他的肩膀:“罗宾,你很特别,真的。可惜这次和你呆在一起的时间太短了。你真的懂好多好多事,而且你对有些事的看法和我姐姐的特别像。对了,以后要是有机会我介绍你俩认识。我姐肯定会喜欢和你聊天的。”
荣兵也笑嘻嘻地拍了拍小叶芝那不太壮实的肩膀:“好啊,你姐漂亮不?”
小叶芝顿时眼睛发亮,带着骄傲的神情说:“岂止是漂亮啊!这么说吧,从小到大追求过她的小伙子们,能从大伊纳瓜这边一直排到小伊纳瓜去!”
“真的假的?你姐多大?”荣兵的眼睛也亮了起来。
“比我大十五岁,今年三十四岁。她那双大眼睛啊……”
“得了得了……我知道你姐漂亮了。但我觉得,她和德克老大叔应该更能谈得来吧?”
“哈哈哈……”一阵或粗豪或尖锐的笑声,惊扰了远处正在悠闲漫步的一大片火烈鸟群,登时,一片腾起的红云漫空舞动着向更远处飘去。
“凯瑟琳”号扬帆远去了。德克帮的人也转回身,沿着坑洼不平的土路朝小镇内走去。他们得先在这里找个旅馆住下,然后再慢慢打听去往背风群岛方向的船只。
大伊纳瓜的这个小镇其实也就算个寨子罢了。走进小镇的这一路上,连一栋砖石砌的像样房子都没有。多数都是茅草屋,少数好一点的,也就是那种用粗大木桩支起的吊脚楼棚屋。他们住进的这个“大伊纳旅馆”就是这么几座木板屋。
接下来,就是在这个小寨里无聊的等待时光了。这又是他们眼前要解决的一个小难题。因为这个季节的大伊纳瓜船只往来很少,即便有,航向也未必是他们想去的背风群岛那边。
德克帮七个人分成三组,每天轮流去码头值守等船。其他人也在旅馆和小寨里随处打听,看能不能有出航和入港船只的消息。
其实前天还真有条40吨的拉格帆船上岛来补给了。巧了,它的航向是安提瓜,刚好经过尼维斯。老德克先是上去套交情,未遂。无奈之下又开出了七个人8英镑的船费,先付了3镑的定金,那个汉堡的船主才勉强答应下来。可第二天天不亮人家就变卦了,招呼也没打一个,船主摸黑就带着他的四个伙计偷偷开溜了。但这位船主还算讲究,把那3镑交给酒店掌柜,托他还给了老德克。
老德克掂着手里的3枚金币叹了口气:“唉!也难怪人家多想,咱们这一大帮身份来历不明的人,搁谁都难免会担心到了海上被劫财劫货甚至杀人夺船吧。”
荣兵现在无比怀念自己的那个年代。在这个时空,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闹呢?你得走得了算啊!
日子,就在这种无聊的消耗中白白流逝了八天。大家的情绪也都从最初的兴奋中慢慢低落下来。老神棍的这个任务说来容易听着简单,真做起来才知道,太难了!有点大海捞针的味道。那个“缺德三人组”虽然据说曾在尼维斯岛出没,可人是长腿儿的啊,能老实呆那儿等你去逮?更何况,这可是仨骗子。骗子们的特点那就是打一枪换个地方,行踪诡秘无规律可循。
又是一天一无所获,月亮升起之后,小梅子在旅馆房间里呆得实在无聊,就信步走出了木屋,想去海边听听潮汐透透气。快走到沙滩时,暗淡的月色下迎面走来一个人。看身形和姿态就很熟悉,是罗斯。
“嘘……”罗斯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伸手朝身后指了指。小梅子会意,悄声问:“罗宾?”
“嗯。”螺丝说着就搂过梅里尔的肩膀让他原地转身,两人朝坡上的旅馆方向走了回去。
德克帮上下都知道罗宾的这个习惯。别看他现在早就和大家打成一片了,整天也是一副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样子,可每隔几天,他总会找个时间离群独处。或是在山坡草地上傻躺着看夕阳落山,或是在海边沙滩上呆坐着看月亮升起。大伙这时候就都不去打扰他。毕竟,谁还能没点不为人知的心事和秘密呢?哪怕是这帮人里年龄最小的托尼……
荣兵今晚又习惯性烦闷了。平日里,他每天都当自己是在玩一款全景超逼真的RPG游戏,就是靠着这样一种自我欺骗和心理暗示,才能尽量保持心态正常地活到现在。可偶尔总会有骗不了自己的时候,清醒的感觉很扎心!他不敢想念老爸老妈……不敢想念过去日子中的一切点点滴滴……
算了,真不敢再想了,心被扎得太疼了!还是当自己在玩这个长长的3D角色扮演游戏吧,这样骗骗自己还能好过点。
可自己在这款游戏里的RP也实在太差了吧?两年半了,经历了那么多苦难刷了辣么多经验瞪眼升不了级!玩到现在九百多天了,金币金币没攒下,宝箱宝箱没开过,更别提神兵坐骑啥的了。
救人被摔断腿脑瓜子还磕得哗哗淌血,掩护同伙又被抓进监狱好一顿折磨。好心给个可怜的老头送点吃的,又被他一个任务给忽悠得满世界去找一个行方不明的骗子……
“唉!哥们这‘人品’啥时候能转转舵呢?”
夜风渐凉,荣兵扔掉快烧到手指的烟头,叹了口气站起来,扑落了破亚麻裤子上的沙子。转身朝寨子里走去。他没看到,在漆黑的海平面尽头,一盏豆大的夜航灯正朝着大伊纳瓜方向缓缓飘来……
天色将明未明的时候,忽然从房间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声,同时伴着沉重杂乱的皮靴“嗵嗵”地踏在木楼梯上的脚步声。这是有客人住进来了?这帮人可真招人烦!天还没亮就这么吵吵嚷嚷的……
“闭嘴!!算我求你了行吗?我的头都快爆炸了!”
“哥你就别让我回去了你就让我跟你去趟非洲吧我还没到过西非海岸呢我特想去戈雷岛看看那个‘不归之门’是啥样的哥你就别撵我回英格兰了算我求你了行不……”
荣兵“呼”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脑海中瞬间就出现了一挺高速喷吐着火舌的机关枪……小话痨约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