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的乱战很快就蔓延到了城中心，而且隐隐约约有向全城扩散的趋势。

在每个人都红了眼对身边的人下狠手的时候，一个魁梧汉子和一个文弱书生...准确的说还有魁梧汉子背上昏迷不醒的起义军士卒，这个奇怪的组合正绕过小巷民居一点一点的往城中心摸。

眼看顾怀没有一点想要出城的意思，巴尔思忍不住了，他颠了颠肩膀上的马六甲，开口道：“乱成这样，咱们是不是先出城？那些个汉儿兵说的不清不楚，你咋知道蒲良俊往这边跑了？”

顾怀头都没回，小心的打量着巷子外面的街道：“废话，定远就这么大，想杀魏老三没杀成，蒲良俊除了往元帅府跑还能去哪儿？”

“那咱们这是要去元帅府？”巴尔思急了，“现在去不是送死？魏老三肯定要带人去杀蒲良俊啊！”

“我知道，所以咱们得看看能不能把蒲良俊保下来，你看外面这光景，这厮在定远还是有些影响力的，这次只要没死，说不定...”

巴尔思一听这话就想撂挑子，肩膀上的马六甲都放下来了：“要去你去，我可不去，蒲良俊现在拿什么跟魏老三斗？我还是找个地方等攻城算了。”

“看看你说这混账话，你良心不会痛？”顾怀回头骂道，“定远投降了你没功劳？别搞得好像就我想干这事一样，你一个当兵的还怕死？”

“骑马冲锋我不怕，死在城里窝囊。”

“这不是去看看情况吗？万一有转机呢？”顾怀一拍额头，尽力安抚这个罢工的憨货：“只要魏老三死了，定远终究还是蒲良俊说了算。”

巴尔思警惕了起来：“你该不会要我去宰了魏老三吧？”

顾怀一愣：“可以吗？”

“当然不可能！”巴尔思有些抓狂，“你是不是疯了？”

“可惜了，如果能宰了魏老三，事情就简单多了，”顾怀叹了口气，“我也没想到蒲良俊废物成这样，有心算无心都没能成功，实在是离谱到了家。”

说完顾怀就继续往前摸去，巴尔思犹豫了下，还是把马六甲扛了起来。

两人又前行了一段距离，这里已经是定远的城中心，中央有一个巨大的广场，根据顾怀的猜测，这地方应该是以前用来检阅训练驻兵的。

但此刻的广场上正有两拨人在对峙，顾怀一眼就看到了有些狼狈的蒲良俊。

然后他的目光就转到了对面站在首位的那个人身上，如果没猜错，这个看起来像个老农多过将领的中年人就是魏老三。

接下来就是一套熟悉的流程了，对骂，火并，然后蒲良俊逃，魏老三追，两人身边都没带几个士卒。

顾怀眼前一亮，重重拍了下巴尔思的肩膀：“机会来了！”

“什么机会？”

“把马六甲扔在这儿，咱们可能暂时出不了城了，”顾怀指了指那条巷子：“眼不眼熟？昨晚上咱们走的就是这条道。”

“是又怎么样？”

顾怀笑了笑：“这条道前面是死路，蒲良俊肯定要被魏老三堵个正着。”

他的眼神移到了广场掉落的兵刃上：

“不得不说你出了个好主意，走，咱们去把魏老三宰了。”

......

巷子很短，从广场跑到尽头，可能也就半柱香，但对于蒲良俊来说，却好像前半生那样漫长。

等到他上气不接下气，带着两个最信任的亲卫跑到尽头的时候，皮甲下的锦袍已经完全湿透了。

一旁的亲卫明显也到了极限，艰难转头：“大帅，没路了...”

是啊，没路了，身后的脚步声近了，蒲良俊甚至能感觉到刀锋带来的寒意。

他呆呆的抬头看着小巷子上方被割裂的天空，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明明有很多选择可以做的，可以抛家弃子逃出城去东山再起，也可以全心全意和魏老三一起守城，甚至再不济做事再狠一点，别给魏老三任何扑腾的机会--可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做成。

魏老三没死，定远城乱了，现在他一个读书人富家翁像条野狗一样被堵在了巷子里，看不见一点活路。

“怎么不跑了？”魏老三用刀撑着身子喘气，嘴角咧开一个奇怪的弧度，“老子倒想看看你能跑到哪儿去。”

蒲良俊转身：“魏老弟，魏大帅，这次真是老哥错了，放一条生路行不行？”

“你设套叫老子过来的时候可没见你给一条生路。”

“是老哥鬼迷了心窍，魏大帅大人有大量，定远全部交给你，怎么样？”蒲良俊都快哭出来了，他有心想把元军谍子的事情说出来，又担心魏老三知道他吃里爬外想要投降更加发狂。

“俺以前种庄稼的时候，听寺里高僧说过一个道理，”魏老三翻动了一下刀刃，“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你想要杀俺，被俺杀了天经地义，不过你也别害怕，你的帅府，俺已经派人去了，保证你上路不孤单。”

“魏老三！”蒲良俊目眦欲裂，“事别做绝！”

脚步声再次响起，魏老三带着三个亲卫缓缓压上，显然是不打算再跟蒲良俊废话，如今定远城内乱起来了，他得用最快的速度搞定蒲良俊，再把定远收拾干净，才能在元军的围城下坚守下来。

想起北方红巾军许诺的那些前景，想着自己前半辈子老老实实种地最后却落得孑然一身浪迹天涯，魏老三的心里又是兴奋又是痛恨，他高高举起刀刃，带着两个亲卫准备反抗的蒲良俊在他看来简直就是待宰的羔羊。

一个只会空想的废物，贪生怕死的草包，拿什么和全家死光杀人造反的他比？

巷子里的冲突一触即发，原本打算让巴尔思试试能不能背刺魏老三的顾怀叹了口气，出声阻止：“等等。”

魏老三的身子微微一滞，然后刀用更快的速度举了起来。

“红巾军令，濠州城围城已解，明日驰援定远，着定远起义军副元帅蒲良俊出城夹击，大破元军。”

顾怀很认真的看向魏老三手中的刀：“郭子兴郭元帅点名出战，你这把刀确定要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