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合策
作者:北特风 | 分类:历史 | 字数:11.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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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较高下
西南的初冬寒意更深,阴气始凝。将军府外的街道与往常一样熙熙攘攘。清晨,时云川身穿黑色素衣走出门府之后就飞奔至二十里外人迹罕至的天阳湖,那里秋草枯黄层林尽染,无不尽显一番世外仙境。湖边石台坐着一位老者,看起来已是年过古稀,白发苍苍,面庞消瘦。
“来啦?”老者头也不回的手持鱼竿一直盯着湖面。
十步之外正蹑手蹑脚的时云川正想无声无息的吓一吓老者,松了口气之后,“师父,我在百步之外就屏住了呼吸,可还是让你老人家察觉出来了。”
老者笑了笑缕了一下胡子,眸中满是欣喜之色,“准备好了吗?”
时云川点头示意,拿起一块布熟巧的蒙住了眼睛。一旁的老者将已准备好的日光石散落湖中,石头击到水中的声音溅起了浪花,时云川侧耳开始感知日光石落入水中的位置,待石头沉入湖底之后,终身一跃以敏捷的身法潜入湖底,凭着记忆寻摸散落湖中的日光石,每拾得一颗便游上湖面放到石台旁,一颗,两颗...十九颗,半个时辰过去,时云川在湖面迅速的解开眼睛的蒙布,嘴里不停的喘气,看上去身体十分疲惫,加上这时节的湖水格外冰凉,使他身体不停的打颤,哪怕是水性很好的常人在这个季节潜入湖底三四个来回都会精疲力尽。
在朝阳的照耀下,湖面闪闪发光,微风吹拂过湖面,掀起层层涟漪,老者那白色长衫宽大的袖口随之飘动,更显得手臂枯瘦。他依旧在石台上打坐,看着时此时的云川半坐半天在湖边的枯草地,眼神充满了关切,却不忘跟徒弟打趣,“你不是自诩是那浪里的白条吗,才几个来回,就弄得如此狼狈?”
时云川没有在意师父的无心讥讽,小憩片刻之后,一个“鲤鱼打挺”轻巧的翻身直立,湿漉的外袍挂置树枝上,露出白皙腰身。在一棵霜风染得火红的枫树下,时云川的手腕转动剑柄,剑也慢慢转动,随即挥舞了起来。身体刚劲有力,剑法干净利落,飘逸凌厉,与兄长切磋之时动作笨拙的他简直是判若两离。因为老者曾叮嘱他刻意隐藏剑法,不可轻易在世人面前展示自身的武功。否则以他如今的真实水平,武功远在时云江之上。
江湖上历来都是树大招风,武功高强之人必会引来各江湖门派不断的挑战。老者担忧时云川的年纪应付不过江湖上的险恶,且他出生于将门,日后可能面临来自朝中的复杂局面。到目前为止,师徒的关系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老者让时云川将“韬光养晦;虚怀若谷”八字铭记于心,告诫他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持清醒的头脑,不骄不躁,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时云川知道师父的武功深不可测,堪称世间罕见的高手,数年前他在时云川面前演练一套完整的剑法,同样的剑法两人却大相径庭,师父的剑法中翩翩起舞,柔中带刚,刚中带柔,游刃有余,剑在他手上宛如赋予生命一般,达到人剑合一的境界,心之所向剑之所往。自拜师到现在已经七载有余,无论他如何勤加苦练,却难以将剑法发挥到师父的水平。
“川儿,知道为师为何让你到湖中捡日光石吗?”老者问道。
时云川一脸茫然道,摇了摇头。
老者一边甩起鱼竿,利落的将鱼放入水桶,继续说道:“让你到湖中捡日光石,是为了练你的闭气之功,如今也差不多了。你现在的剑法过于凌厉,还没有完成掌握如何收放。为师是想让你潜入湖底于水中练剑,水为柔为阴,剑为刚为阳,刚柔相济,刚中有柔,柔中带刚,若是你在湖底完完整整的练完一整套剑法,且心气依旧平和,那么你的修为就更进一步。”随即一个甩竿又将鱼钩甩投入湖里。
“那到时我的武功是不是能和你一样了?”时云川一脸期待问道。
老者哈哈一笑,再也没有说什么,目视时云川犹豫片刻后,见他手持长剑纵身一跃潜入水中,按照老者的指点在湖底演练起来。
两国议和文书的传回南楚之后,南楚皇帝对这个结果还是比较满意,连续称赞使团,还特意提到使团的领头左良当以首功,待返还皇都城一并论功行赏。南楚使团离开前还提出了一个请求,希望南楚的先锋将军司寇虎能与时云江切磋比试。事关两国武艺较量,杨弘渊作为一国之主,当面应承了下来,下诏宣布两人比试定于南楚使团返程的前一日,在时府设宴款待使团,并让两人一较高下。
尽管西宣皇帝的下了召书,但左良依旧遵从礼数命人去时府呈去了拜帖。使团府的客室里,正中央的火炉烧的正旺,火红的烧炭使的客间暖的有些发热,火炉中一紫砂壶的水已经烧开。左良双腿盘坐,手上依旧拿着那本《西宣通记》,正前方一张古红色胡桃木的茶几,上面摆放整整齐齐的茶杯、茶具和一些西宣有名的点心。授天府二司司主胥天成阔步迈进屋内,一身长锦衣,头戴化缠棕帽,成侍卫混入使团中,走到茶几跟前,抱拳为礼,叫道:“少卿大人。”
左良示意他坐下,伸手想拿起火炉中的紫砂壶,问道,“事情都办的怎么样了?”
胥天成抢先一步拿起茶壶,急忙说道,“少卿大人,小的来,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
左良缓缓的拿起倒满的茶杯,轻轻喝了一口,“司寇将军还在外院练武吗。”
“是呀,来西都城近一个月,不论风雨下雪,司寇将军每日晨初坚持练习刀法,这般毅力并非常人所能比拟的,同为习武之人,小的真是自愧不如”说完胥天成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
左良轻轻的放下茶杯,伸手靠近火炉烤火,抬起炯炯有神的眸子凝视窗户外院的方向,隐约听见练武发出的吼声,说道,“南楚历来以武立国,且国人尚武,司寇将军出身将门,久在军营里,二来既司寇家的嫡长子,自然是要比常人多刻苦一些。”
胥天成微微的点了下头,眉头皱起,小心翼翼的问起,“那...大人觉得明天的比试司寇将军能取胜吗,听闻那时云江在西宣国的众多高手中,也算是排的上号的人物,在军中很多将士都服他,说他不仅善于带兵打仗,更是使的一身的好枪法,在南境,论单打独斗,还从未有人打败过他。”
左良面无表情的转过头。冷冷道,“胥司主何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人威风?”
词话一落,胥天成神情略显紧张,惴惴不安的躬身低头解释道,“小的,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小的是担心...”
左良不由得笑了两声,面容稍微缓和,轻轻拍了胥天成的肩膀,“你的担忧也不是不无道理,时云江贵为西宣国第一少将军,司寇将军也是咱们南楚的先锋将军,两人的比试事关两国的颜面,自然小心为上。”左良说话语调轻松,显然没有没有将胥天成刚才的话放在心上,继续说道,“自俞天关一战战败后,时牧就被停了职,如今由时云江暂代主将一职,论治军带兵能力绝不比他老爹差多少,始终是边境的一大劲敌。比试场上拳脚无眼,若司寇将军能使出那招,将他”,还没有等他把话说完,脸上就泛起一丝诡异的笑。
午时的将军府外,天高云淡,寒风徐徐而来。踏踏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时云川翻身下马之后,手持这长剑急匆匆的走进大门。对府里仆人的行礼,点了点头没有多加理会,飞奔似的朝着大厅跑去,不停的喊大哥。庭院内一位四十多的妇人被一身姿曼妙的女子正搀扶着,挡住了时云川的去向。
“娘,大嫂,你们看见爹和大哥了吗。”时云川朝着两人的问道。
“你这孩子,总是那么急急燥燥的,小心让你爹看到了,又要说你一番。”说话的老妇正是时云川的母亲,而一旁的女子是时云江之妻。时牧常年驻守边疆,对次子的管教的事情便落在是时老夫人的身上,云川虽然性格洒脱,不受约束,但素来懂事,知礼尽孝。没犯什么大过,除了性子有些毛躁,倒也没有什么能让是老夫人担心的。久而久之,便由着他的性子了。
时云川挠了挠后脑勺,显得有些不耐烦的道,“听闻大哥要与南楚的司寇虎在明天切磋比试”说着一个箭步的往大厅去了。两位老少夫妇人闻言都怔了怔,一脸茫然停在原地。
此时的时云江和时牧在大厅商议边境防务兵力部署之事,在场还有副将晁常。虽然时牧被停了职,但还是心系远在千里之外的南境。几人远远的就听见时云川在外面叫唤,见他大步流星的冲了进来。时牧见状脸立刻阴沉了起来,语气中略带责备,“我平日里是怎么说你的,遇事不要急躁,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你这些天一大早都到哪里去了,不是让你跟你常叔叔习武了吗,怎么还整天在外面到处疯跑?”
与时牧的态度截然不同,时云江轻轻的拍了拍时云川肩膀上的尘灰,以温和的语气问道,“云川,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大哥,爹,常叔,听说南楚使团离开前会来拜会时府,到时司寇虎与大哥切磋武艺,这是真的吗?”
时云江与晁常、时牧对视片刻,疑惑之色浮上眉梢,“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皇上前几日才下的诏书,消息怎么传的那么快?”
“我刚才外面回来,这消息都传开了,甚至赌场里的赌注都高达十万两。这南楚先锋将军和大哥这西宣第一少将军,那真是...”时云川心直口快,兴致正浓的说道,猛然注意到时牧一个严厉的眼神正凝视着他,立刻将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副将晁常眉头微拧,说出心中的顾虑,“少将军的武功在下也是领教过,在营中自然那也是数一数二的。但司寇虎的刀法在南境也是早有耳闻,听说是得了他们南楚的领侍卫内大臣月幻所传授,这月幻的刀法诡异奇特,变幻莫测”
“月幻?”时云江疑虑之色更深。
“没错,这月幻是南楚领侍卫内大臣,南楚皇帝的贴身护卫,武功极高,世间能与之匹敌的不外乎几个,江湖上流传这那么一句话‘东岛谷懿修,南楚月幻,西宣辰了,北塞邢天魁,中豫屠三娘’。”
“师...”时云川自我喃喃道,刚想往下说什么,但立刻收住,眼睛四周张望避开与时云江的对视,说话的声调虽小,还是引起的时云江的注意。
时牧拍了拍时云江的臂膀,眼眸露出赞赏之色,一脸笃定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江儿,为父相信你!”。
时云江回过神来,自信的说道,“爹,你放心,孩儿定尽全力,让他领教一下咱们时家枪法的威力。”
次日清晨,时府门庭外出现了平日里没有的热闹,自从两国将军比试传开了之后,不管是江湖门人、军中将士还有朝廷礼部侍郎崇睿明等人。时家门府外出门右转数百米通往主街,满铺青砖的路面有了不少的水洼,不难判断是昨夜下了一场大雨,辘辘的马车声如雨水敲打着晶莹的汉白玉,金色阳光中,地上悠悠掠过一辆线条雅致的马车倒影。马车四面周围都是昂贵精美的丝绸所装裹,窗户被一帘淡蓝色的绉纱遮挡,使车外之人无法一探究竟这般华丽、飞驰的车中的乘客。下马车的人身形匀称,头上已是两鬓斑白。一个五官清秀,身穿水墨色衣,看上去十七八岁模样的青年已经等候多时,躬身作揖为礼,“听闻丞相来府里做客,学生早早的在此等候了”
傅允眸中满是喜悦,伸手示意青年起身,“云霜不必多礼,你是我的学生,我和你爹更是亲家。南楚使团的人到了吗?”
“说是巳时三刻过来,这会应该快到了吧”说完领着傅允到客室。时云霜是时牧的第三个儿子,出门将门,本想跟着父兄练武学习用兵之道。熟不知他好文不好武,且偏爱经世治国类的书籍,一日傅允到时府做客,见到时云霜阅览世间书卷,他过目能诵,出口之言,字句珠玑。傅允惊叹之余更为欣慰,与时牧商议想揽入门下,言传身教。一直秉承将门虎子观念时牧这次并没有拒绝。时老夫人更满是欢喜,寻思若是小儿子在朝为官,便能常伴于左右,就不用像他父兄一样常年固守边疆。
而傅允这次也是为了顺道看望他的女儿傅宛菡。五年前,时云江与傅雪相识,当时的时云江算得上青年才俊,武功品行出众,与温婉娴静落落大方的傅雪互相倾心,时云江便求着时牧去向傅家提亲。傅允起初是不愿其女嫁入将门之后,担心的是有朝一日女儿的丈夫在沙场上有个好歹。时云江乃是时家长子,子承父业的责任自然是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傅允老来得女,视她为掌上明珠。无奈傅雪性格刚烈,直言除时云江外不嫁,傅允执拗不过便顺了她的心意。
时府设宴于客厅,时家一行人坐于东位,从里至外,长幼有序。西位则是使团领队左良,司寇虎,继而是傅允、崇明瑞等众宾客。酒过三巡之后,司寇虎与左良一个眼神交织征得他的点头默许后站起挺身,前走了一步,抱拳作礼:“鄙人素来听闻云江将军枪法名声在外,今日有幸作客于时府,希望能与之切磋,指点一二,也不枉此行”。
时云江闻言站起,目光轻快地扫过牧夫妇,两人点头示意同意。面对眼前的边疆劲敌,时云川脑海里浮现俞天关三万将士的惨死,城中百姓被屠戮殆尽,民怨沸腾一片,正想借比试的机会宣泄胸中的怒气。但想到如今两国已经停战议和,不由的咬牙克制住情绪,语调平和,抱拳回道,“司寇江军过奖了,在南境早就听闻司寇将军武功卓越,刀法绝伦。可惜就是没有机会遇上,与你较量一番。如今正好借此良机,与你讨教一二。”
两人对视一眼后,各自抬手做了“请”的手势,再无更多絮语,转而步伐矫健的走到院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