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颜文是在姜晚离开的第二日，得到域南关换了统领，且手握黑火药的。

他正坐在乞颜古力对面。

看着手中的快报低低笑出了声。

乞颜古力已经完全没了当初那趾高气扬的模样，乞颜文的任何一个特殊的动静似乎都能让他惊恐惧怕。

高大强壮的身体早已变得枯瘦佝偻。

他双手颤抖，想要将乞颜文需要的印泥推过去。

乞颜文却在笑完，原本阴郁的心情骤然大好。

他用笔沾了些红，在那奏章上批复一番。

这才笑着对自己的兄长道：“陛下，我可是遇到了一个十分有意思的人。”

“你可还记得咱们去京中和谈时，在酒楼遇到的那个小姑娘？”

“就是后来被封为嘉兴郡主的那个！”

他起身，在原地走了两圈。

又停下来拍了拍乞颜古力的肩膀。

这位将近两米的大汉，在每一次拍击下都会瑟缩一点。

直至背部弯成弓形，这才应和道：“记得……记得。”

乞颜文似是来了兴趣，仰着满脸的笑意，“我记得兄长还想要她来和亲的。”

“我如今觉得这个主意甚好。”

“不如，咱们先灭了那黎国，再将这郡主抢回来做两国的皇后如何？”

乞颜古力哪里敢应承。

因为他知道，这个皇帝定然不是他，他若是点头是否又会得罪眼前这个疯子呢？

见乞颜古力不语，乞颜文皱眉，“怎么？兄长觉得不合适？”

“是在意她是黎国人吗？”

后面一句，乞颜文虽然是笑着说的。

但是乞颜古力依旧从那笑声中听出了毛骨悚然的冷冽。

他道：“没……没有。那女子很好，很好。”

乞颜文又皱起眉来。

他撇了撇嘴，“可她有相好的了。”

又摇头，“不对，时家那小子不是中了不灭？”

说完，一脸苦闷的走出了房间。

在房间之中只剩下乞颜古力，以及周遭的内侍后，他突然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直接扑在了毛毯之上。

“陛下！”一个侍婢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扶。

却被乞颜古力伸手制止，他自己一点点用手臂撑起身体。

连上没有一点恼火或不甘，只端坐在那放满各种军报，杂情的案台旁，安静的注视着。

这就是他每日都要做的事情。

权利就在眼前，却不能伸手去摸，不能去看。

若是乞颜文在，那他就是他的书童。

就犹如乞颜文幼时跟在几个兄长身边帮忙拎书袋，背箭袋一般。

他是要将自己对他做过的一切都还回来。

将他所感受过的，都感受一边。

一开始乞颜古力试过反抗，可当他察觉这个“听话”的弟弟已经变得不一般时，就一切都晚了。

那些向着自己的部落被尽数斩除。

那些与他母亲有关，与他有关的所有支持者、亲人，也都一个不拉的被消失。

就连身边这个试图关怀于他的侍女。

也不过是他放在自己身边，看着自己“乖乖行事”的眼睛。

乞颜古力连对自己的嘲讽也都只敢在心里进行。

他就如同一个摆设，在那矮桌旁，从日升坐到了日落……

……

一触即发的战争，并未在域南关爆发。

在受到黑火药的威胁后，南良的军队再次退到十里外扎营，等待皇庭的下一步指示。

那些在袭辛动摇未果，继续留在南垣县的百姓们，在发现他们一直敬为神明的镇南军都退走之后，慌张了好些日子。

仿佛下一刻就会有蛮子撬开大院门锁，将他们一家老小拉出去砍头。

可就这么战战兢兢的等了几日依旧不见人来之后，才又恢复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

又因为这南垣县境内的所有山匪都被陆远整编，是以，整个南垣县都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安宁日子。

南垣县外的官道之上。

一个驼背的老人背着竹筐，带着一个小男孩缓慢前行。

那小孙子皮的很，一路追蜂追蝶，一会儿跑前一会儿落后。

“狗娃儿~”

“哎！”

老头的叫声，和孩子的应答声，在这条路上时不时响起。

唯有脚下的土路煞风景了些。

稍稍起风就会卷起遍地黄尘。

“咳咳咳！”

小男孩大笑的嘴里猛地被呛入一口尘去。

呛咳了几声才拉着老头要水喝。

老头哪里有水，只拎起男孩的耳朵训斥道：

“让你不听话，胡跑乱跑，快些回家去，看你这一身土，你娘打不打你！”

老头话音刚落，乐溪山内，突然传出一声闷响来。

子孙俩吓了一跳，老头下意识护住小孙子。

可那一声闷响后就没了其他动静，老头抬起头来，林间突然躁动，成片的鸟儿惊林而起。

老头再也顾不得教育小孙子，一把将其捞起，扛着向村子跑去。

那脚下生风的模样，哪里还像个老人？

“咳咳咳！”

乐溪山深处的一个山洞外，一个带着半边铁面，身材魁硕的男人，正抬手挥动试图赶走眼前的灰烟。

在他身边，是个身形修长，却瘦得有些脱相的男人。

那男人脸上黑一块白一块，模样很是狼狈。

他一边轻声咳嗽一边道：

“这剂量不过与郡主给的多了一点儿，就成了这样？”

“要不是我机警，提前将你拉出来，咱们两个都得埋在里面。”

“既然知道剂量有误还敢操作，你当真是不要命了！”铁面男人咬牙出声。

他抬手用力擦了一把脸上的黑灰，露出半张熟悉的面孔来。

正是回魏村祭拜父母的魏谦。

而那一脸无所谓的瘦子，则是姜晚从京中来南垣县路上“劝降”的一个山匪。

叫齐连岸地。

曾也是军籍，后来被姜临和姜晚教化，竟真的带着那些山匪兄弟来了南垣县投军。

齐连岸感叹，“没想到郡主连洋人的东西都造得出来，我服气！”

“这若是能大量生产，这天下岂不都是咱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