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情辞
作者:没错是小九 | 分类:历史 | 字数:9.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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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独步清愁瘦作绵
翌日清晨,大厅内,楚颢景神清气爽地端坐在桌前,藏青色锦袍衬得一双鹰眼愈发深邃、沉凝。
长臂虚揽着身旁的娇软,唯有看向燕舞桑时,才令人惊诧地发现那人其实是有心的。
“桑儿,饿不饿?”入座半晌,楚颢景才执起筷子,清冷的嗓音蕴含丝丝柔情,关切地询问燕舞桑的感受。
话音刚落,一旁的丫鬟纷纷趁楚颢景不注意之际抬眸,偷偷瞄一眼被呵宠的燕舞桑。
昨日才进门的燕舞桑,没有半分怯意,仿佛对王府的一切早已了然于心。
见楚颢景欲要夹菜给自己,白嫩的小手立即伸上前去制止他的动作。
“颢景,我还不饿呢,王妃还未到,先等等吧。”语调呢哝,一声“颢景”叫得何其自然流畅,这是她的特权,是楚颢景赋予她的特权。
闻言,楚颢景柔情似水的眸顿时暗沉了不少,黑压压的,阴沉得骇人。
“不准提她。”一提及季婳姌,他丢下筷子的手转而紧揽怀中女子的细瘦腰身,连嗓音都不觉冷了几分。
“颢景,她是皇上钦点的王妃,你不该这个样子对她。”婉转清扬的嗓音如春天和煦的初阳,嫩滑的柔荑轻抚上男人的胸膛,水眸掩不住爱恋地睇着,似乎想让他稍稍镇静一些。
柔声安慰尚未起到任何作用:“皇兄钦点的又如何?王妃之位还轮不到她,那个女人只不过是个牺牲品罢了。”毫无顾忌地道出内心的想法,却也没明说王妃之位非燕舞桑莫属。
然,他们有所不知,方才的那番对话早已一字不落地入了季婳姌的耳。
门外,季婳姌大眼怔忡,一动不动地立着,双腿仿佛被灌了铅般寸步难行。
在他眼里她只是一个牺牲品,不值得同情,不配拥有爱。耳边始终萦绕着男人丝毫不留情面的冷言冷语,像是要将她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若不是丫鬟提醒,她怕是不会这么快进去。
突兀地步入大厅的季婳姌,出现得似乎有些不合时宜,莲足轻迈,步履轻缓,体态婀娜。
青螺眉黛长,舍弃了繁复的珠花首饰,三千青丝,一络络的仅用一支梅花木簪挽起,几枚饱满圆润的珍珠随意点缀发间,让乌云般的秀发,更显柔亮润泽。墨玉般的发丝虽步伐摇曳飘动,眉不描而黛,肤无需敷粉便白腻如脂,唇绛一抿,嫣如丹果,习舞的身姿柔软灵活,月白色浣花锦衫淡雅处却多了几分出尘气质,有一股巫山云雾般的灵气,周身仿若晕出一道若隐若现的金色光环,袅娜的身段风情尽生,叫人岔了呼吸。
“妾身见过王爷。”轻启菱唇,如天籁般空灵绝妙的嗓音醉人心扉,盈盈揖身,礼貌至极的问候让人挑不出任何瑕疵。
一屋子的人像是被她夺了心魄,一瞬不瞬地凝视着眼前的天香国色。
出尘如仙的佳人,傲世而立,恍若仙子下凡,令人不敢逼视。但那冷傲灵动中颇有勾魂摄魄之态,又让人不能不魂牵梦绕。
“舞桑见过王妃,王妃当真是天女下凡啊!”良久,燕舞桑从座上起身,率先开了口,赞扬之言毫不吝啬地溢出,眼眸含笑,友善而亲切地看向她。
“燕姑娘谬赞了。”能让楚颢景如此宝贝的女子,季婳姌自知她是燕舞桑。婉言道谢,淡然的眸清亮一片,好像并未将她的赞扬放在心上。
一句燕姑娘,似暗讽,却又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一下子就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
皆说季家女子个个倾国又倾城,今日一见确与传言有过之而无不及,连被奉为“京都花魁之首”的燕舞桑也瞬间黯然失色。
然而,一直不曾开尊口的楚颢景从季婳姌进门起,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她的玉容,黑眸灼灼,冷凝地审视她。
感受到一道凌厉逼人的目光,举眸望去,座上的男子有一张冷峻英气的脸,深邃的五官宛若刀刻,微抿的薄唇线条刚毅,灼亮的黑眸幽深似潭。
这是她与他第一次正面交锋,她却能清晰地辨出他眸光带恨,锐利而冷冽,像是与她有深仇大恨似的。
敛了敛眸,季婳姌倒并不往心里去。她性子本就冷淡,仿佛什么都入不了她的眼,不爱之人,又何必在意太多。
她的心不在这里,定然不会给自己徒增烦恼。
“涪澈才女”之一的季婳姌,芳龄十五却拥有如此国色天香之姿,也难怪涪澈百姓人人称道。
楚颢景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依旧保持站立姿势的季婳姌,目光隐含深沉阴鸷,灼人眼,刺人心。
遗世而独立的女子似乎并不觉得有何不妥,微垂螓首,辨不清神色,但能感受到由内散发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陌生,像是很不情愿与他人亲近。
清高如她,楚颢景一双英目仿佛能洞悉一切,他知晓她的心思,然而,她越抗拒,他就越想要摧毁她内心高筑的防御。
“跪下!”
令人为之一振的尖锐怒斥,来得过于突然,震得在场之人浑身一僵,就连燕舞桑也从未见过他发如此大的火。
跪下?
久违的平静被打破,季婳姌自然明白这句命令是针对于她的,可令她不解的是,无缘无故让她在这么多人面前下跪,是何用意?
大胆地迎上楚颢景愠怒的墨瞳,那抹不容置喙的势在必得令她心下一惊,可她依然想要一个理由。
“不知妾身所犯何事?妾身愚昧,还请王爷明示。”
满目疑惑,楚颢景自然一览无余。不动声色地讥笑,嘲弄般勾唇,笑得狂肆,笑得无情。
“王妃难道不该为自己的晚到承担后果吗?”
晚到?
竟为了这么一个称不上理由的理由而要惩罚她,季婳姌秀眸微闪,唇角轻扬,不由得轻笑出声。
“王爷想罚便是,用不着拐弯抹角。”他看她时,眼里尽是厌恶与鄙夷,她不是瞎子,怎会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他有意为之?
不卑不亢的答复,一张绝色的丽容随着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显得越发璀璨夺目。
谁也不曾料想到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子竟会流露出如此泰然自若的神色,燕舞桑此刻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愣愣地抬眸看向楚颢景。
“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本王面前出言不逊。”一声怒喝,楚颢景从座上一跃而起,箭步向前,牢牢地盯着某个不知死活的小女人,“若是相府无人教王妃规矩,那就由本王亲自授教。”
“跪下。”
简短的两字,透着一股不可抗拒的气势。
闻言,季婳姌无畏地对上面前那双阴沉戾气的眼眸,一时间竟无力反驳。
他对她的厌恶,不,也许不单单是厌恶,而是恨,怕是已经波及到丞相府。她能做的,除了咬牙忍耐,还要尽自己的绵薄之力,维护好季府的名声,不让爹爹娘亲,以及季府中每一个人受到流言蜚语的干扰。
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她不能任性妄为。
拂去一身伪装的铁甲,藏在水袖中的小手不自觉地攥紧,美目氤氲一片,却被她悄然掩去,是福还是祸,是祸躲不过,她要学会忍耐,坦然面对接下来的一切。
瘦弱的身躯笔直向下跪去,膝盖着地的瞬间,没人能目睹到季婳姌眼底的伤感,从始至终,她都不愿用正眼瞧他一眼。
许是因为不甘,但只有她心里清楚,不甘的背后,是不屑。
她刚才的做法或许过于幼稚,不该去激怒他,但要她什么也不做那是不可能的。感觉是同等的,他讨厌她,她亦如此。就算今日她表现得再怎么完美无瑕,以后他还是会鸡蛋里挑骨头,甚至是要了她的命。
她无惧,亦无畏。
见状,燕舞桑欲要上前相劝:“颢景,王妃初来乍到,你……”
可还未等她说完,劝告就被打断,燕舞桑余下的话皆被不容置疑的男性嗓音所淹没:“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个王府本王说了算,今日念在王妃是初犯,小小惩戒以儆效尤,他日若有人再敢违反府中规矩,本王决不轻饶。”
暴戾地眯起眼眸,居高临下地俯视她:“来人,在此看守直至午时才准王妃起来。”他倒要看看一介女流拿什么与他相抗衡。
语毕,季婳姌不禁觉得好笑。嘴上说着小小惩戒,却要她跪到午时,她连早饭都未来得及用,就迫不及待要罚她,这个男人当真做得绝情。
一屋子的人几乎都等着看她的好戏,她所受的羞辱,她所担的伤痛,她的逆来顺受,在他人眼里必然是一场绝佳的戏剧。
片刻之后,高大挺拔的身形搂着所爱之人从她身旁掠过,那声冷哼轻得几不可闻,她感官向来敏锐,自然读懂了其中的讥诮。随之卷起的凉风拂开她额前的发,却丝毫撼动不了坚如磐石的心。
除却自己的至亲,季婳姌从不与他人交心。娘亲告诉她,将心比心,付出与回报是同等的。然,她想要死守住一颗心,而如今,她的心早就不属于她了。
这陌生的王府,终究不是她的归宿。
踱至门外的男子转身睨了一眼跪在原处的女子,孱弱的身子宛若风雨中摇摇欲坠的花儿,明知风雨无情,却依旧挺直腰杆,孤傲得想要寻一线生机。
淡淡地嗤笑一声,一个甩袖,楚颢景坚定地迈步离去。
总有一天,他会将她身上的刺一根根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