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正二十二年一月五日，圣武九年一月五日。

天大雨，更有雷鸣闪电。

程德负手，立于勤政殿门口，望着天际，纹丝不动。

离程德约莫有十步远的位置，程忠躬身低头，大气也不敢出。

至于马秀英、程标二人，则是远远望着。

程标不解地看向马秀英：“母后，父皇怎么了？”

马秀英神色有些发怔，她的目光先是看了程德一眼，尔后，才看向程标：“你父皇，正难过着呢！”

“难过？父皇怎么会难过？”程标目露疑惑。

马秀英：“标儿，只要是人，都会有难过的时候。你父皇即便是大明的皇帝，他也有难过之时。你现在看到的，就正表明你父皇也会难过。”

程标若有所思。

“母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昨天，我明明见父皇挺好的，怎么现在却这样了呢？”程标撇过头看向马秀英。

马秀英只是摸了摸程标的头，而并不回应。

须臾，她才说：“也许，与你何伯伯有关。”

“何伯伯？他怎么了？”程标再问。

“他啊，伤了你父皇的心了。”马秀英目露担忧地看向程德。

程标闻言，保持沉默。

程德仍旧未想明白，何三五为何会背叛了他？

没错，今日卯时时分，他在处理政务时，接到了吕不用与姚广孝联名发回的文书，文书上说，何三五已经在高丽平壤称帝，国号大魏，何三五为大魏皇帝。

程德得知此事，人呆住了。

根据吕不用与姚广孝所呈报的消息，当初他派了两百忠心于他的好手，跟随何三五前往北方，目的就是辅佐何三五，算计着刘福通三路北伐大军失败后的数十万大军，没想到，计划虽好，但这一切，都便宜了何三五。

何三五不仅除掉了当初辅佐他的那二百人，更是拔掉了他埋在北方的锦许多衣卫、绝声卫等据点，令他在北方的布置，毁于一旦。

何三五竟然背叛了他，程德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按理来说，他待何三五并不薄，甚至他想过等何三五完成任务后，给他一个世袭的国公之爵。

因为在程德看来，他起事之初，是何三五那笔钱财助他成的事。

他心中一直记着此事，并决定一统天下后，也不会亏待于他。

然而，现实给了他狠狠一巴掌！

何三五背叛了他！

他自认为会识人、辨人，但终究是人心难测。

何三五开了一个背叛的头，今后，还会有背叛他的人吗？

关于这点，程德心中没有底气。

他也不敢完全相信此事不会再发生。

被自以为是亲信的人背叛，究竟是一种什么感受呢？

程德只觉心中无比苦涩。

今后，他还能完全相信一个人吗？

有何三五在前，恐怕很难了。

如今整个天下三分。

南方大明，北方分北元、大魏。

李三七前几日发来战报，晋宁路、怀庆路、卫辉路、汴梁路等地都已拿下，如今大军驻扎在广平路、大名路、东昌路一带，正继续往北缓缓推进。

北元被灭之日，已然不远。

程德返回勤政殿，随后，便有一道旨意传出。

大明后军都督府左都督何三五，因背叛大明，谋杀大明弟兄，拔出布置在北方的许多据点，以致大明损失人手多达将近一万，加之其在高丽平壤称帝，自此日起，何三五撤职，并贬为庶人。

至于何三五家人，并未有任何追究。

大明后军都督府左都督一职，由此空下。

旨意传出当日晚上。

何三五一众亲属，如何七一，何七一之子何文才，何三五之子何卫明等人纷纷跪在低头，跪在皇宫门外，欲求见程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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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天大雨。

连续跪了一个时辰，并淋了一个时辰的雨，程德才让张忠将何七一等人带到勤政殿，一人一碗滚热姜汤下肚。

尔后，他们继续跪在程德面前。

何七一开口道：“陛下，臣之侄子何三五竟然背叛了陛下，臣等始料未及。此等死罪，还望陛下饶恕我等。”

何七一左手拉着何文才，右手拉着何卫明，纷纷叩首，不敢再动丝毫。程德扫了一眼三人，目光平静。

“何三五背叛了朕，朕一直想不明白，朕哪里亏待过他，朕甚至想过等他完成了任务后，就封他一个世袭的国公，哪怕所有人反对，朕也要这样做。朕之心中，一直感念他曾经助朕起事出了许多力。”

“可是，朕万万没有想到，何三五背叛了朕。他可是朕的弟兄，朕可是他的大哥！”

“朕的弟兄都能背叛朕，二叔，你说一说朕今后还能相信谁呢？”

听到程德平静地讲述着这些，何七一背后冷汗直冒。

他艰难地抬头看向程德：“陛下，臣.恳请陛下饶过我等一命，我等今后再不踏入南京城一步。若是.能以我之命.”

程德的目光冷冷地看向何七一，让何七一的话再无法说出。

“怎么，在二叔心中，朕是如此残暴之人？何三五是何三五，何卫明是何卫明，何卫明虽然是何三五的孩子，但他自小可是与标儿一起长大的，一直都由秀英妹子管着，相当于半个儿，虎毒也不食子，朕岂能作出此等事情？”程德淡淡地说道。

何七一松了口气。

“但是，此事影响太大。被何三五害死的那将近一万个人.这意味着，有一万户要夜夜哭泣。你们肯定会受到影响。万一那些失去丈夫、失去儿子、失去爹的那些人家属，肯定恨不得撕碎了你们。”

“为你们安全思量，今后，二叔就在大明科学院好好地为大明发挥余热。至于何卫明，今后改为程卫明，朕会让他今后戴着面具跟在朕面前行走。直到他成人，朕会给他一个好的去处。”

“而二叔你的儿子何文才，如今也快二十岁了，刚刚从大明军事学院毕业不久。朕有意让他进入大明水军里面，担任一名大都统，统领一千人。”

“至于二叔妻子、女儿等，朕会让她们一同陪着二叔在大明科学院生活。”

“二叔之意，以为如何？”

何七一思索须臾，然后再次拉着何文才、何卫明再次叩首，目中含泪道：“多谢陛下圣恩！”

“陛下啊，是我侄子何三五对不起陛下，对不起大明，更对不起被他杀害的那些人。臣也没想到，我侄子何三五竟然会变成这样的人。”

“陛下没有因我侄子何三五干的混账事，牵连到我们，我们心中感激不尽！”

何七一说完，又看向何卫明叮嘱道：“卫明啊，你爹，他不为人子！他，是大明的罪人！你今后好好地跟在陛下面前当差，不要懈怠。今后，你有陛下的照顾，想必会有个好的去处。至于你爹，你就当忘了他，不要再提他半句。”

何卫明听完后，眼中含泪，心中对何三五充满了恨意。

程德扫了他们一眼，又看向何卫明道：“卫明啊，朕会在宫里让人收拾一间屋子，让你们母子二人住下。朕会吩咐下去，不会让人欺凌你们母子的。等这事情的影响过去后，朕想办法会让你们回到宫外生活。”

“只是，今后，你要跟着朕姓，还要每天戴着面具，这些，你能忍受吗？”

何卫明听完，当即重重地叩首道：“卫明谢陛下隆恩。今后，我就叫程卫明。”

这一刻，何卫明心中对何三五的恨意达到顶峰。

来宫里之前，因为他爹何三五的事情，闹得众所皆知，他和他娘的平静日子，终究，是受到了影响。

他娘，更是因此受了不少委屈。

之前，来宫里时，他心中很忐忑，害怕自己、娘、二伯他们都会因此受到牵连。

令他没想到的是，陛下竟然宽恕了他们，还给他们各自安排了好的去处，让他们能够继续过着平静的日子。

只是，以后，他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跟在太子身旁了。

想到这里，何卫明目露一丝黯淡。

何七一谢恩之后，携子何文才离去。

至于何卫明，程德让程忠按照自己吩咐去做。

这一夜，何家一家，平静地消失在南京城，失去了踪迹。

周围邻舍，纷纷想到了什么，便纷纷闭口，不再讨论此事。

此事，也因此翻了个新的篇章。

也从今夜过后，在程德身旁，始终跟着一个戴着铜面、腰悬长刀的小孩，始终沉默寡言。

程德在处理政务的时候，就会让这个小孩自己去看书学习，并让马黎诺里、韩伯高教他。

至于刀术方面，程德亲自传授这个小孩，之后，就让这个小孩闻鸡起舞，每日坚持不懈地练习。

平日里，程德吩咐程忠，让他对程卫明的娘生活起居各方面要多加照顾。

有时候，闲暇之时，程德也会对程卫明传授一些道理，可谓无微不至。

这一切，都被程卫明记在心中。

渐渐地，程卫明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使命——卫我大明。

他心中对程德愈发地敬重，与之相对的，便是对何三五愈发地厌恶。

转眼之间，半年过去。

至正二十二年七月七日，圣武九年七月七日。

这日，程德收到了李三七传回的战报，心中大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