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处心积虑十六年,方知是水浒
作者:紫色之水 | 分类:历史 | 字数:240.9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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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8章 枭雄末路,机关算尽
耶律大石呆呆地望着前方黑压压兵马,只见盔明甲亮,杀气凛然,无边无际,仿佛没有尽头。
他用力揉了揉眼睛,将拳头凑到口边,狠狠咬下,顿时钻心疼痛传来,鲜血直流。
他立刻面如死灰,神情呆槁,并没有在做梦,眼前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但这又怎么可能?
他谋算了许久的出逃之路,甚至后续还有一些要必然实行的计划,怎么就突然会变为梦幻泡影,将要折戟覆灭?
这是哪里来的大军?
这不应当啊,他计算千次万次,甚至从燕京还未被围时就开始谋划退路,绝对不该出现任何纰漏才对啊!
难道真应了那句话,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他计算中此处不会出现任何兵马,这是个三不管的地界,日常根本无各国军兵来临,哪怕就算真的出乎意料,有一支兵马路过,但也绝不会有眼前这么多,足足数万!
他现在麾下二百八十骑,这二百八十骑可不是普通的骑兵,几乎全是骑将,并非精兵精锐可以相比,这些人都是军中的将官,一人至少可抵四五个精兵,而一个精兵又可低四五个普通兵卒,他这二百八十人真正冲杀起来,可突破七八千甚至近万人的封锁。
没有这般的战力,也不可能在燕京城破后突围而出,那可是金宋联军,他带五百人出城,余二百八十人脱困,已是足够自傲,当写入史书了。
倘若路过的兵马只有几千,哪怕上万,那么此刻也能冲杀开去,可对面的人实在是太多,远不止万,应该有几万之数,怎么会有这么多?这究竟是哪里的兵?难道真是天要亡他,要亡大辽不成!
后又任泰州刺史、祥州刺史,辽兴军节度使,镇守南京道。
耶律大石微微阖目,复又睁开,发出一声悲鸣:“列阵,备战!”
耶律大石神色凄然地回头看向麾下部将,这些都是他的亲厚手下,是多年以来他一点点培养出来的嫡系,他曾任翰林承旨,学士院之长,职权尤重,俗称内相。
赵柽摇头,耶律大石终还是走上了西行的道路,但很可惜,他此番到来天山,本就有着搂草打兔子,捎带活的意图。
却不知,这二百余骑就算再威猛善战,再骁勇强悍,但如此少的人数,哪里能够让西方各番,包括回鹘、东喀拉汗都低头称臣?
这并不可能。
耶律大石虽然身形依旧挺拔,但是明显脸上皱纹堆积,胡须一把,里面还夹杂着花白颜色。
战马不行,便代表着想要掉头逃跑很难,因为势必会被对方给赶上,若不能冲杀而过,也不要想着转头逃命,都是无用之功。
他这支队伍的战马并非人所一匹,是要多出些数,可都同样自燕京跑来,跋涉不堪,换不换乘意义并不太大。
后世大多传闻辽国覆灭后,耶律大石率二百余骑,赴西而走,征服西域北漠,创下偌大西辽江山,延续了辽之国祚。
“重德兄憔悴,见老了啊……”赵柽自言自语,颇为感慨。
明明中年壮岁,却仿佛已不惑而知天命。
看着他们衣甲残破,战袍坏损,就是兵刃都有豁口卷刃之处,耶律大石不由长叹一声。
对面赵柽在中军之内,手持望远镜观看远处的那支队伍,确实只有二三百人,确实都是辽兵,也确实正是向西溃逃的耶律大石!
后面的二百八十骑将此刻都望向他,个个土尘蒙面,眼中布满血丝,同样是凄切悲怆神色。
赵柽将望远镜的镜头对准耶律大石,虽然不甚清晰,但能辨认出对方何人。
他若远去了西北,那便是龙归大海虎归山,再想杀他可难。
他这个节度使,乃是实权节度使,掌有兵权,自五代以后,实权节度使便极为罕见,几乎没有,哪怕封了下去,也尽为虚名虚衔,都是吸取唐之教训,几乎没有军权。
燕京城破了啊!终是破了,就不知是宋军独自打下,还是借助了女真的力量?
已经是疲兵了,自燕京杀出重围,一路西来,根本都未怎么太过停歇,这时哪怕人的精神还在,依旧能战,可马恐怕不行了。
燕京岌岌可危,已经围城大半年,随时可能城破,若耶律大石突围西行,十有八九要走这三不管的地界,他此番来碰不见也就罢了,若真是凑巧遇到,必然阻住,就地擒杀,不能让他继续往西北去。
所以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不但权利滔天,地位也超然,可比王侯,所以他才能培育亲信,训练精兵,一心图治,但大势之下,天崩地裂,根本无力回天,便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帝国崩塌,辉煌不再,突围逃离,继图他谋。
只是世人捧英雄,只传其一,不说其二。
大辽国,在西北极为遥远处,还有两万人马,那是两万精骑!
耶律大石此行就是要前往那里,那里有个地方叫做可敦城。
此乃辽国西北边境的最远处,大辽西北路招讨司的边界,从来都驻扎着两万精锐骑兵的军队。
那是契丹的一块后备重地,哪怕龙兴上京,但一直以来那里都还有不少部落存在。
那个地方的存在,还有一项特殊使命,就是提防看守草原鞑靼,从辽太祖时起,就看出鞑靼的不轨野心,立此一地,伏以精兵,世代不变。
而且辽太祖耶律阿保机还下过一道重令,就是这支部队不论将来国家到了什么地步,哪怕就是亡国了,也绝对不许南下。
此令载于《辽史》,闻见于后世。
这是辽太祖给后人留下的一条退路,如雄才大略,一代雄主的耶律阿保机早就看明白,哪里有什么千秋万代,帝国也会腐朽,一但大厦坍塌,那么必将万劫不复,留此精兵,不得再往失国送去,大势不在,送去怕也难逃全军覆没,只为能保留一丝香火,再谋他求。
可敦城这两万精骑,才是耶律大石建立西辽的基础力量,才是他横扫漠西漠南漠北的本钱。
而这两万精骑,也不是轻易就得的,毕竟此前并非归他管辖,何况太祖之令哪怕灭国,此军都不许南下,这兵必然不能作为攻金之用。
不过耶律大石是宗室,到达可敦城后,引起了众多部落和可敦城将领的重视。
虽然辽国宗室很多,但国破家灭,不知道亡故多少,剩下的又散落何方,至少这可敦城就他一个近宗,且还身为朝堂重臣。
辽史记载,耶律大石到达可敦城后,积极联络各处,召开首领大会,并慷慨陈词:“我祖宗艰难创业,历世九主,历年二百。金以臣属,逼我国家,残我黎庶,屠剪我州邑,使我天祚皇帝蒙尘于外,日夜痛心疾首。我今仗义而西,欲借力诸番,剪我仇敌,复我疆宇。惟尔众亦有轸我国家,忧我社稷,思共救君父,济生民于难者乎?”
通过这一番活动话语,耶律大石得到可敦城将领和各部头领支持,就地称王,整顿兵马,在可敦城建立了根据地,随后积攒实力,不断派使者联络白鞑靼、西夏以及南宋,在外交上孤立金国。
但可惜的是,彼时的金国正处于国力上升期,耶律大石仔细谋算,又想太祖耶律阿保机当年遗令,知道无论如何都难是金国对手,于是开始将目光转向西方,打算扩大地盘,以后再决雌雄。金国天会十年,二月二十二日,耶律大石按照契丹传统,杀青牛白马祭告天地、祖宗,备军整旅,自此率兵西行。
赵柽缓缓放下手中的望远镜,伸手摸了摸下巴,既然遇到,那耶律大石注定到不了可敦城了,也注定这个世上……不会再有什么西辽!
他冲左右示意,两旁簇拥保护着他,向军阵前方而去。
“重德兄,经年未见,可无恙否?”
耶律大石正在人马前方,手中紧握兵刃,瞪眼瞭望那队伍,忽然看前面队伍中间打开一条通道,然后大旗分路,伞盖遮顶,四周众星捧月般,出来一匹银玉般的坐骑。
那坐骑上之人说话,只是一开口,他便脸色大变,不由自主地咬紧了牙关。
赵柽,竟然是赵柽!
那声音,那相貌,打死他也不会忘记,扒了皮也认得他骨头,正是赵柽小儿!
“你……”耶律大石不由眼睛发直,身体颤抖,顿时便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紧紧堵住胸膛处。
“重德兄,许久未见,莫非不认得小弟了吗?”
赵柽骑在千里独行一盏灯上,马蹄“踏踏踏”上前几步,笑吟吟地道。
耶律大石咬得牙齿都渗出血渍,好半天才蹦出几个字来:“赵柽小儿,你好,好啊……”
赵柽笑道:“好,好,小弟自然很好,吃得香,睡得着,还从来不做噩梦呢,重德兄啊,你说这可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没想到你我兄弟二人竟然在这天山脚下相遇,就不知重德兄不在燕京呆着,来此处何事呢?”
“不在燕京呆着?来此何事?来此何事!”耶律大石忽然仰天悲愤长啸起来:“赵柽小儿,你说我来此何事!”
赵柽摇了摇头:“重德兄,我看相请不如偶遇,重德兄既然来了,那就不用客气,下了坐骑,我叫人摆酒,你我兄弟二人在此喝上一杯如何?”
“喝上一杯?”耶律大石紧皱眉头,神色不停变化,看了看赵柽身后黑压压的军马,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郁瘴:“那便就喝上一杯!”
赵柽闻言,抚掌笑道:“甚好,甚好,来人摆酒!”
说话声落,后方立刻有军兵筹备,不一时便在阵中间摆上一张桌子,然后抱来酒坛酒碗,又有肉食干脯,都是军中携带。
赵柽正欲翻身下马,后方武松道:“王爷,小心对方不轨,叫属下陪你去吧。”
赵柽摇了摇头,斜睨了耶律大石一眼,朗声道:“重德兄何等人物,岂会行阵前图谋之事,我将此心向明月,明月安会照沟渠!”
耶律大石远处闻言,不由用力握紧拳头,骨节苍白如雪。
“林牙,这赵柽狂妄自大,胆敢到阵前饮酒,我看林牙不如就此擒他,投鼠忌器,好有机会逃离此处!”旁边立刻有手下小声说道。
耶律大石闻言瞅了那人一眼,微微摇了摇头,擒住对方?真要动手还不知谁擒谁呢!
赵柽的武艺他可见识过,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真个动手,恐怕自家被抓才对!
这时赵柽已经跳下了坐骑,先一步来到两阵中间,耶律大石见状,也下了马,向前走去。
两人于木桌两旁对立,目光凝视,里面有着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赵柽回头道:“二十八,过来倒酒!”
耶律大石立刻扬眉:“什么人?”
赵柽笑道:“收了一名弟子,正好叫重德兄瞧瞧如何。”
元缨倒是不怕生,听到师父喊话,蹦蹦哒哒过来给两人斟酒。
耶律大石看到是个十六七的小姑娘,不由神色间出现一丝怀念,喝了一碗酒后,沉默几息,道:“师妹现今可好?”
赵柽看着他,微微一笑:“一切安好,兄勿挂念。”
耶律大石点了点头,不再言语,接着喝了第二碗酒。
随后元缨倒下第三碗,赵柽举起:“重德兄,再饮这碗酒,此生不负。”
“此生不负……”耶律大石看着赵柽,大笑起来:“此生不负英雄头!”
他说完一口饮尽碗中酒,抹了抹须唇,就待转身离去。
赵柽这时悠悠地道:“重德兄乃是枭雄,合该此生不负枭雄头才对!”
耶律大石闻言,慢慢停住身形,转头道:“赵柽,还记得你我多年来曾往复的书信吗?”
赵柽:“嗯?”
耶律大石道:“那些书信,我一封都没有损毁,既无裂撕,亦没火烧。”
赵柽顿了几息,打了个哈哈:“这种书信重德兄居然还保留?我还以为每次重德兄看过后,就直接毁掉了呢,不然岂不落人把柄,危险之至?”
耶律大石摇了摇头:“一封未毁啊,尤其伱与我商议刺杀完颜阿骨打的信笺,在我离开燕京之时,全部装于匣内,悬挂梁上,想来……现在完颜吴乞买应该已经看到了。”
赵柽眼睛眯了眯,皮笑肉不笑道:“酒已喝过,重德兄不送!”
耶律大石露出一丝疲惫的笑容,呵呵了两声,转身就走。
赵柽看他归了队列,这才扬扬双眉,同样回了军中。
接着,他骑马退去中军,微微沉思后,挥手下令:“全军包抄,不要放过一人,留耶律大石全尸……厚葬!”
中军令出,大军开动,无边无际的金戈铁马,向前方淹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