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处心积虑十六年,方知是水浒
作者:紫色之水 | 分类:历史 | 字数:240.9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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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5章 风雪满东京
“父皇……”赵楷急忙开口。
就见道君皇帝摆摆手打断他的话,继续看着赵柽道:“秦王犯下这般罪过,难道不知该受何罚?”
赵柽嘴角抽了抽,低头掩盖表情道:“官家,儿臣自知,儿臣愿意受罚一年俸禄,以儆效尤。”
“难道就只是罚一年俸禄吗?”道君皇帝神情不愉,冷哼了一声。
“那个……”赵柽搓了搓手:“儿臣,儿臣愿意再拿出十万两银子,以为抵错。”
“只有十万两银子吗?”道君皇帝顿时大怒,从案后半探出身子,一只手拍得前方桌面“啪啪”作响。
赵柽挠了挠头,期艾道:“儿臣,儿臣拿出二十万两银子抵过,官家看如何?”
赵楷和蔡京两人看傻了,这是干什么呢?这是分赃呢吗?他们那么多东西,就值二十万两吗?上百万都有了吧!
道君皇帝微喘着气,收回了身子,一副居高临下道:“秦王倒是有认错的诚意,不过这些银子是罚你过失的,你还要再拿出两万两,给郓王和蔡太师,以为强闯他们府邸的补偿,你可愿意!”
赵柽道:“儿臣愿意!”
赵楷在旁边急道:“父皇,秦王抢去的东西可不止二十万两,怎么罚得这么少?二十万两根本不够抵偿儿臣和太师的损失啊!”
道君皇帝立刻冷着脸道:“这二十万两是罚秦王无旨搜查之罪的,是要上缴司库的,你和蔡太师用剩下的两万两弥补!”
赵楷嗫嚅道:“可是孩儿被秦王抢去许多东西,远不止两万两,二十万两都未必够……”
赵柽在旁立刻道:“郓王你少血口喷人,我何曾去你府中抢夺,你那府内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处处都是军丁,谁能强抢得了!”
赵楷道:“秦王你还说没抢,那些东西都从你手下的裤管里掉出来过,你怎好睁眼胡说!”
赵柽道:“本王向来光明磊落,两袖清风,就算是在路边捡到一枚铜钱,都会寻找失主归还,郓王你不要栽赃陷害!”
“我,我……”赵楷气得肩头直颤:“你那是嫌一枚铜钱太少,假装正人君子,你赶快把那些宝物还我!”
赵柽道:“你可去本王府里看看,有无你的东西,若是没有,你须给本王个说法!”
“我不去!”赵楷哪里肯接这话茬,上次就是因为搜了秦王府,所以才引来这番报复,何况赵柽又不是傻子,那些宝物说不定都转移去了别处,怎可能放在府中。
“你无凭无据,就敢诬陷本王拿你东西,此事我和你没完!”赵柽冷哼。
“够了!”道君皇帝呵斥道:“你二人身为亲王,学市井小儿无赖吵闹,成何体统!”
“父皇,我,我……”赵楷满头大汗,辩解道:“父皇可派人去我府上查看,那些被抢夺砸坏的痕迹都还在。”
赵柽冷笑:“谁知那是不是你后来故意砸坏了摆放出来,想要陷害于我!”
“我没事砸自家东西干什么?”赵楷气得差点跳起来。
“郓王,既然你说都是秦王所为,那秦王让你去他府上搜索,你为何不去?”道君皇帝打断两人道。
“父皇!”赵楷一脸委屈:“秦王狡诈,又怎会将抢来的财物放进府内,说不定都藏去了哪里!”
道君皇帝闻言面无表情,淡淡地道:“那就是说你并没有证据了,而眼下也找不到什么证据?”
“我……”赵柽顿时一脸沮丧:“儿臣府上的痕迹可以证明,还有那些军丁,可都看见了此事。”
赵柽立刻道:“你为了污蔑于我,可以造假那些痕迹,至于军丁,那都是你的人,他们的话又怎可证明?”
赵楷恼道:“你,你强词夺理!”
道君皇帝这时脸上出现倦意,冲两人挥了挥手,开口道:“不要争了,都回去吧,朕有些累了。”
“可是父皇,儿臣的损失……”赵楷忙道。
道君皇帝瞅他一眼,有些不太高兴。
他心中暗想你这么有钱,平时都不知道奉上一些孝顺君父,此刻倒是着起急来了。
别说你家东西没有证据证明是老二拿的,就算真是老二所拿,如今老二送上这么多白银,我也没法再为你说话了,你说你之前将这些东西都给朕不好吗?若是那样,又怎会有眼前之事啊!
“回去吧!”道君皇帝站起身,一甩袍袖,“以后有了证据再来找朕说理!”
赵楷愣了愣,看着道君皇帝在宫娥的陪伴下,径自离去,不由身子仿佛失去力量般,有些塌了下来。
蔡京这时在旁老迈无力地道:“殿下,回去吧……”
赵楷瞅了他一眼,又望向赵柽,就看赵柽也是快步走出殿门,这才有些呆滞地向前抬起脚步……
赵柽回到秦王府,立刻让人从库房中提取了二十二万两白银,趁着夜色送去了宫中。
随后他到赵元奴房间,却见花魁娘子正在摆弄瑶琴,看赵柽过来立刻轻扑上去:“王爷,为何久不来奴家住处?”
赵柽抚摸她秀发道:“最近事情太过繁多,元奴都在忙些什么?”
赵元奴抱紧他道:“奴家还能忙什么,除了奏些管弦解闷,就是和贞娘讨论些曲事。”
赵柽点头道:“你也好曲,那过段时间我给你俩留个纲目,你俩一起写个本子出来,在戏院上演就是了。”
“真的吗王爷?”赵元奴立刻雀跃:“要写什么故事?”
赵柽道:“待我琢磨琢磨再说,总得出点花头,不能就白发记那两出戏一直演下去。”
这时弄玉煮好茶水端过来,赵柽喝了一口忽然道:“元奴女红如何?”
赵元奴腼腆道:“也算精通。”
赵柽想了想:“附耳过来。”
赵元奴立刻坐进赵柽怀中,将脸儿贴近,就听赵柽低声说了一番话。
赵元奴听完有些羞涩道:“王爷,这,这……”
赵柽笑道:“你自管按我说的做出来,记得千万别让旁人得知,对了,弄玉除外。”
小丫头此刻正在往木桶里倒热水,闻言道:“王爷唤奴婢吗?什么除外?”
赵柽道:“你还小,少打听。”
弄玉立刻撅起了嘴巴,赵元奴道:“贞娘也不说吗?”
赵柽笑着摇头:“怎好让她得知,只元奴你一个便好。”
赵元奴双颊飞红,低声道:“那奴家就试试看能否做出来。”
赵柽点头,又叫东厨里弄了几个小菜送过来,今日打砸得舒爽,就要喝上几杯……
第二天,东京城里沸沸扬扬地传开,太师府和郓王府被秦王给砸了。
市井百姓们自是暗地里拍手叫好,二大王做的事从来无错,何况蔡家是个什么德性,他们也并非不知。
至于朝上和军中,却是一片失声,没有人敢谈论这件事情,个个表面上都装作不知,但心里却对赵柽畏惧到了极点……
天气这时愈发地寒冷下来,已经进入了冬里十一月。
随着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下来,赵柽自从将福金从宫中带出后,第一次去到了绿柳庄上。
因为岳飞要走了,原本说入冬就离开,却拖到了冬深,年关在望,再不返家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赵柽备下了不少礼物,岳飞无法推辞,在吃了送别宴后只好带着上路。
白雪茫茫,车辆北行。
绿柳庄外一片琼苍玉穹,万里飞雪,将天地作洪炉,熔万象为白银。
福金披着雪白的裘子,手中持着一杆挂红缨的木制长枪,小手拢起喇叭状,高声喊着:“大小眼师兄,什么时候再来?”
岳飞的声音远远传过:“帝姬,这却不能说谎,草民也不知什么时候再能过来。”
赵柽背着手望向雪地上遥遥的车驾,不高兴地道:“甚么叫做不知,你又无事,明年看机会就来走走,在家中闷着还能闷出什么报国良策来不成!”
岳飞声音弱弱回道:“我知道了,师兄……”
回去庄子,赵柽看福金有些情绪低落,沉默不语,便叫来萧敏道:“十三娘,下午带你们去城内散心,找个地方喝些热茶。”
萧敏瞅了瞅福金,看赵柽道:“帝姬冒然进城,会不会被人发现?”
赵柽笑道:“无妨,左右天冷,蒙上面纱就是,至于喝茶,就去州桥戚红鱼那里好了。”
福金在旁闻言好奇道:“那是何处?比丁家素茶店还好喝吗?”
她并不认得戚红鱼,更不知道如今戚红鱼的茶店在州桥一带十分红火,就是铺子都比原本开业时扩大了两三倍。
赵柽笑道:“去了就知道,如今那边的名气不下于丁家素茶店,丁家素茶店不过是开的年久卖一个老字号名头罢了。”
福金道:“二哥,我想听书,那里有说书的吗?”
赵柽点头:“自然是有,听说霍四究老先生被请了过去,如今在舟桥的时间比在丁家素茶店还多。”
福金点头道:“那就好,我正要听说三分。”
赵柽纳闷道:“怎忽然要听这种,以往不是喜欢脂粉志异之类?”
福金道:“听大小眼师兄讲了三分,却没有说完,觉得有趣,想要再听听。”
赵柽点头,看向萧敏:“十三娘要听什么?”
萧敏莞尔道:“我也要听说三分,原本上京府中就有词本,可惜不全,差了小半数,所以心中一直惦记着。”赵柽笑道:“这却省事了,一并听就是,你两个巾帼不让须眉,不爱听戏,反而要听这等金戈铁马的词话。”
说完,二人回去准备,都是要换了方便出行的衣裳,福金还要带着帷帽,以便遮挡面容。
待一切停当后,赶了辆马车,欧阳北架辕,直进东京城去。
这时是下午时分,又兼天降大雪,所以就算是舟桥一带行人也并不很多。
于茶店门口停下,戚红鱼在里面瞧见车外暗标,立刻出来迎接。
此刻茶店内还是颇有些客人的,外面天寒地冻,在店内喝上两杯滚热的饮子,吃上几块小点,听听词话说书,是东京人消遣的一种方式。
但这也并非平民百姓能够享受得到的,日里如此过活,多少须有些身家,而似如今红鱼茶店这种大素茶铺,则更是要囊中丰盈,否则一顿素茶饮子喝下来,怕是半个月的饭钱就没了。
进入店内,赵柽四处打量,自从这素茶店扩张之后,他还是头一次到来。
就见里面装修得是清雅风格,摆放了几十张桌子,此刻坐了约莫三成客人,倒是并不喧嚣,或者低声说话,或者靠在椅上酣酣欲睡。
戚红鱼将赵柽三人让到前面,那有张桌子是赵柽专用的,从来不让别个去坐。
戚红鱼道:“公子要喝些什么饮子?”
赵柽看向萧敏和福金,萧敏虽然见过戚红鱼,但总不太了解,福金更是不知,两个面面相觑,都道:“随意就好。”
赵柽哈哈笑道:“你俩却不知了,这算是自家的店铺,红鱼是我门下之人,不必这般局促。”
戚红鱼冲两女行一个万福,低声道:“红鱼自知二位尊贵身份,店内不好称呼,还请恕罪。”
两女笑着说无事,戚红鱼道:“那奴家就前去安排了。”
赵柽道:“对了,霍老先生可在?”
戚红鱼道:“回禀公子,今日霍先生家中有事要来得晚些,但也应该正在路上了,估摸片刻就会到店。”
赵柽笑道:“如此正好,她俩个都要听说三分,一会儿霍先生来了,便点个段子。”
戚红鱼道:“那奴家先去后厨准备饮子小点,公子稍微等待些。”
赵柽点了点头,戚红鱼转身去了后面,没多久就上来满满一桌子吃喝,三人刚品尝了没几口,就看门外进来两人。
两人一老一少,老的一身洗得掉了颜色的青布衣衫,头发已经花白,脸上布满了核桃般的皱纹,但瞅着身子骨却十分硬朗,走起路来四平八稳。
少的是个小姑娘,十三四岁模样,生得粉雕玉琢般好看,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眸如点漆,一进门目光就落在赵柽身上。
赵柽微微一笑,老者是霍四究,小姑娘是霍璇玑,或者也叫卫璇玑。
他伸出胳膊招了招手,小姑娘蹦蹦跳跳跑过来,赵柽端详她道:“长大喽,不能再摸头喽。”
小姑娘不说话,也不看其她人,走到赵柽身前,把脑袋往下一低。
赵柽笑道:“这是干什么,要不……坐下吧。”
小姑娘闻言摇了摇头,又跑回去,霍四究这时冲着赵柽一礼,赵柽微微点头:“霍先生别来无恙?”
霍四究笑道:“托公子的福,还算过得去。”
赵柽笑了笑,仔细打量霍四究。
最初的时候他曾以为霍四究是一流高手,后来随着自身武艺增长,觉得霍四究又像小宗师,再后来他发现霍四究应该是宗师才对。
可此刻,他暗中摇头,好像……宗师也有些不太对啊!
“霍先生,今日我点上一段可好?”赵柽笑眯眯地道。
“公子请点就是了!”霍四究走到前方说书台旁,小姑娘霍璇玑去后面煮茶。
赵柽想了想,看向萧敏和福金:“赤壁怎样?”
萧敏点头:“恰好在上京府里少看了这一话。”
福金也道:“大小眼师兄虽然说过这段,可有些含糊,要霍先生说起来才精彩。”
福金自也是知道霍四究的,霍四究的名气在东京极大,就是整个京畿路的说话艺人里也是独一号。
他不但编写了说三分的词话,还有一些其它的演义话本,不少在宫中流行,甚至道君皇帝都知道他的名字。
“那就请霍先生讲一段赤壁好了。”赵柽道。
霍四究点头:“还请公子稍待。”
十几息后,霍璇玑煮好茶过来,霍四究喝了一口,润了润喉,然后将案上醒木拿起轻轻一拍。
随着“啪”地一声响,店内一些正在说话的都止住语声,昏昏欲睡的则睁开眼睛,瞧见了霍四究后,便立刻不困来了精神,正襟危坐起来。
就看霍四究在书案后,双眼绽放出神采,表情生动,虽然年迈,声音却清朗无比,开口吟诵道:
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
一首杜樊川的诗念罢,下面顿时传来喝彩声。
赵柽微闭着双目,心中不由赞叹,若不睁眼看,哪会知道这诗竟然是一个老者读出来的?其音抑扬顿挫,感情丰富,分明是出自中年富强之口。
“今日,就让老朽说一段三分天下的赤壁事……”
赵柽手指轻敲椅子扶手,慢慢听了起来……
不知不觉一个多时辰过去,虽然这些时间并不够说完整的赤壁故事,但霍四究拣其中的精华部分讲起,分了五六段,却也算有头有尾。
赤壁说完,哪怕今日人少,但下面喝彩声比平时都要热烈,这些茶客都是老主顾,说三分各段落也听了不少次,但却从没有听见这么连贯紧促的,此时纷纷觉得今天实在是太值了。
“老朽献丑了。”霍四究说完了书,坐下喝茶,霍璇玑在旁收拾桌案上的东西。
这时天色还早,虽然外面大雪纷飞,却还远没到傍晚时候。
赵柽伸了个懒腰,看着两女道:“外面这种天儿,也没什么地方可去,不如回庄子煮羊肉来吃。”
萧敏道:“我倒是喜欢雪景,坐车四处逛逛也行。”
福金也道:“这些天都憋闷死了,我也想走走。”
赵柽心里虽然想回去歇着,可此刻无奈,只好道:“那便走走,走走。”
三人正说着话,霍璇玑过来,手上托着一个彩色小纸包,向赵柽递去。
赵柽接过问道:“这是什么?”
霍璇玑道:“冰糖。”
赵柽眨了眨眼,小姑娘已经转身离开,福金道:“好漂亮的小娘,之前便看二哥与她说话,莫非早就认识?”
赵柽笑着伸手比划了一下,约莫椅子高低,他道:“这么大时就认得了。”
萧敏道:“那怕是才只有几岁。”
赵柽点头,看着霍四究霍璇玑两人开门离去,走入茫茫大雪之中,道:“有空给你们讲讲。”
两个知道其中肯定有一段故事,都点头称好。
又待了片刻,三人刚要起身离去,就看那茶店的门打开,有一个人从外往里进。
这时风雪正急,那人一身黑衣,身材高挑纤细,用手在脸前遮挡风雪,看着像是客人的模样。
可是这人只往店内瞅一眼,忽然身体轻轻一抖,猛地转了身,竟回头又走进大雪之中。
嗯?赵柽望向店门处眯了眯眼睛,这身影怎么看着有些熟悉,虽然用手遮脸,但绝对是在哪里见过。
“二哥,那人好奇怪,已经进店了又转身离开。”福金好奇道。
“似乎是一名女子。”萧敏也道,她身材就极高挑,看见之前的女子高挑,不由目光仔细了一下。
“确实是名女子……”赵柽摸了摸下巴,看不到对方相貌难想出来是谁,便道:“可能走错门也说不定。”
“应该是走错门了。”福金道:“外边这么大的风雪,怕是都看不清事物,走错了倒也正常。”
“这女子应该会武。”萧敏疑惑道:“不会是看见我们才出去的吧?”
“看见我们……”赵柽想了想:“到马车上去,看看能不能追上。”
三人出门上车,赵柽对坐在车头的欧阳北道:“可见一名黑衣女子走过?”
欧阳北倒没怎么在店内呆,而是捧了一堆热饮子和小点,在马车上吃,此刻道:“公子,确实有一个黑衣人过去,不过属下没注意是男是女。”
赵柽道:“往哪个方向去了?”
欧阳伸手往西面一指:“往那里走了。”
赵柽眯了眯眼道:“追过去看看还能不能找到。”
欧阳北急忙驾起马车,向着正西而去。
这时乃是刮着西北风,马车迎着风走,总难快速,好半天才离开州桥范围,但前面渺渺茫茫,模糊一片,根本看不清太远处景象。
马车直待追到内城西门附近,也没见有什么黑衣女子,赵柽在车厢内沉思了半晌,这才叹气道:“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