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请息怒
作者:娘子息怒 | 分类:历史 | 字数:239.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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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3.第346章 北岸故土,汉家将军
杀鸡焉用牛刀?
十月十九日午后,永静军没撑过百息便溃散的表现,让淮北军内不少将领都产生了类似疑惑。
今天这仗打的没意思.
尚未交手,胜负已分。
但陈初很满意,如今齐国内部蠢蠢欲动的何止阜城县?
他正是要借西军将门把今日摧枯拉朽的一幕,广宣天下。
让别处野心家明白双方之间难以逾越的差距,他们才会老实起来,陈初才好争取来时间慢慢消化东京内乱后得来的势力。
午时中,淮北军留下步卒打扫战场、追捕溃军,陈初率各军马军疾驰向阜城县城。
路途中,遭遇谢再道及亲军残部。
此时的永静军比惊弓之鸟还要不堪,见了追兵生不出任何抵抗的勇气。
摧毁他们意志的,并不是淮北有多强的战力,而是对‘未知’的恐惧那会喷火冒烟的铜管简直不似人间之物。
两里外可糜碎人马的恐怖物件,怕不是天上雷公电母的法器!
为何楚王能驱使这等仙器?
莫非他真是天命之子?
民间从不乏此类传闻,最出名的,便是延续了汉朝二百年国祚的汉光武皇帝刘秀,于昆阳之战中得天降陨石助益,大败十倍于己的王莽军。
再者,近来楚王声名鹊起,当地漕帮、左近商行,时常将印有楚王故事的连环画免费赠与稚童。
那连环画有字又有画,便是不识字的军汉、农人也看得懂。
其中最为大伙喜闻乐见的便是带有神秘主义的《栖凤岭斩白牛》.
永静军中的军士多少有所耳闻,原本,他们对这些是不信的。
但今日,亲眼见证楚王借雷电之力,千步外取人首级的一幕后,军心瞬间崩了。
人力岂可与神力相抗!
于是,当楚王马军等人追上来时,护卫谢再道的亲兵抛弃了最后一丝职业操守,四散于阔野中各自奔逃。
这么一来,谢再道更加显眼。
终在距离阜城县南六里处,被武卫军队将苏茅头扑下马来。
稍稍落后的陈初赶到时,苏茅头等人已将谢再道捆了起来。
这谢再道毕竟是一军统制,即便被缚,依然昂首立于路边,渺目望向逐渐靠近的青年将领。
成王败寇,败了便要认输!
谢再道有信心陈初不会杀他,或者说不会当下杀他,最坏的结果,也要等到押送京城后问斩。
但谢再道想来,自己对楚王是有价值的,今日永静军大溃,至少需要他帮楚王收拢下属吧?
再者,他谢再道熟悉当地形势,哪些乡绅参与了起义呃,反叛!对,哪些乡绅参与了反叛,哪些乡绅明面顺从朝廷,却私下和刘鹗暗通款曲.
谢再道最清楚不过!
楚王籍此抄家、勒索乡绅时,谁还比他更适合出谋划策?
这么一想,谢再道心里有了底,已开始想象楚王延揽时,自己推脱几次才显得既有军人骨气,又不至于惹楚王不快
心思转念间,陈初已骑马近前。
谢再道以稍显孤傲的姿态仰头望天,做足了不惜此命的忠贞模样。
陈初却只微微提缰,让小红稍稍降速后,问了一句,“此人便是谢再道?”
“回王爷!正是此人,已验明正身!”茅头双手抱拳,难掩兴奋。
陈初点点头,双脚一夹马腹,干脆道:“杀了。你们速速跟上大军,攻击阜城县城”
“是!”
茅头回话时,得了提速信号的小红已奋蹄向前,转瞬间,陈初便带着亲军马军远去,独留下一路烟尘。
“.”
谢再道微张着嘴巴,有点反应不过来眼瞅那擒了自己的小校果真拔刀朝自己走来,谢再道惊愕之下忙道:“小兄弟!错了,错了啊!方才楚王一定是没听见你说的话,本官是永静军统制谢再道!王爷一定没听清,你快追上去再禀报一番.”
官道上,一队武卫军将士快速朝北跑步前进,领头那人正是茅头在军中的老哥哥秦大川,秦大川见了熟人也不停顿,边往前跑边喊道:“茅头,在此处耽搁个甚?快追击,杀入阜城,捉刘鹗!”
“好嘞!”
茅头答应一声,转身一刀攮进谢再道胸口.茅头年纪不大,却也算战阵老手了,朴刀入胸时为避免胸口卡住刀身,特意用了横刀式,准确的从两根胸骨之间刺入心脏。
直至此时,谢再道还在以难以置信的眼神盯着茅头。
茅头随即拔刀,嘟囔道:“伱一个统制很大么?李邦彦知道不?上任宰相,便是小爷我送走的.嘿嘿。”
午时末,日头中天。
辽阔沃野,到处是狼奔豕突的溃兵。
但官道之上,一支约莫两千人的马军,却目标明确,直奔阜城县城而来。
马军后方数里,缀着一队队百人至千人不等的步卒,两条腿的人竟没被四条腿的马甩开太远
他们的目标同样是阜城县。
阜城刘鹗,方是此战必擒之人。
阜城距离齐金边境的界河,不足十里,若让他跑到金国,那便麻烦了。
可观津镇一战,永静军败的过于凄惨、过于快了,以至于溃军还是先陈初一步窜回了阜城县城。
这么一来,惊到了城中的刘鹗
陈初未时初抵达阜城下,县城城门洞开,内里有百姓如无头苍蝇一般争相出城逃命,却也有溃兵欲要进城借城池之利,做困兽之斗。
双方拥堵于城门内,最终溃兵向百姓举起了刀枪。
一时间,城门内外乱作一团,哭喊连天。
陈初大约一瞧,便猜测刘鹗已弃城,当即命铁胆、广捷军马军营迅速入城占据城门,等待后方步卒赶到。
他则带着白毛鼠、庞胜义部往北追击。
简单吩咐过后,众将皆抱拳应喏,唯有铁胆道:“离京时,蔡姐姐有交代,要铁胆寸步不离陈兄弟左右,以防不测.”
“.”
战场抗命可大可小,还好,沈再兴的结拜兄弟庞胜义忙道:“也好!我功夫不如铁胆,有铁胆在,可护王爷周全!我率本部随广捷马军入城!”
有他圆场,此事暂时揭过。
铁胆、白毛鼠各领本部随陈初继续往北追击。
果不其然,一刻钟,陈初在界河边追上了刘鹗等人。
此时,刘鹗同数十名乡绅、百余护卫已乘船到了河北岸,南岸尚留有数百妇孺家眷。
家眷见追兵至,有人慌乱间跳河逃生,却不舍丢弃怀中沉重细软,扑腾几下便沉入了河底。
更多人,则干脆跪地求饶。
陈初顾不上管这些人,左右一看,不见渡船,当即开始褪甲。
其他将士,马上明白过来。
马儿因生理构造,天生有涉水本事,但在水中自不可再载重物,一身几十斤重的甲,怕是承受不住。
他们倒是脱的痛快,可甲内只着单薄里衣,待会再一下水,俺铁胆还不被你们看个干净!
犹豫一番,始终记着要保护陈兄弟的铁胆最终也没当着千余弟兄的面脱甲,反而趴在卷毛青鬃马耳旁嘀咕几句什么。
像是在和马兄商量,让它待会辛苦一番,驮她过河
说来话长,其实一切只发生在几十息间。
陈初褪了甲胄后,轻轻拍了拍小红,后者扭头一个响鼻,喷了陈初一脸唾沫,似乎是嫌主人事逼.天冷了,还让马爷我下水!
骂归骂,但小红事上可从不差。
还是它,一马当先踏入河中。
有它带头,其余战马纷纷下海.
片刻后,流速缓慢的平静河面上,尽是保持着仰头呼吸姿态的马头。
对岸的刘鹗等人本以为已逃出生天,眼前情景,不由吓得脸色大变,当即撒开脚丫子往北逃去。
潜意识里,他们觉着,越是深入金国腹地越安全。
陈初担心的就是刘鹗落入金国之手.一名号称有皇家血脉、有皇位继承权的野心家若得金国扶持,极易造成齐国内部分裂。还好,十来丈宽的河面,并没有耗费太多时间。
上岸后,顾不得等大部,陈初便聚拢起百余人的队伍追了过去。
刘鹗等人靠脚程,即便先跑出一段距离,陈初也没费多少时间便追了上去。
侍卫无心恋战,象征性抵抗几下,便四散逃了。
陈初也不追,只团团围住刘鹗及乡绅
至此,刘鹗等人再不抵抗,纷纷投降。
来不及清点对方人数,忽见远处一片尘土飞扬。
一看,便知是大队马军正往此处杀来。
那刘鹗似乎也知是金国救兵来了,顿时瘫软在地,拖延时间。
他起事后,便和金国河间府守将王文宝秘密取得了联络,后者对他所行之事不置可否,却做出了保他性命的承诺。
只是,谁也想不到刘鹗号称十万的大军,竟连半日都没撑到便兵败如山。
王文宝准备不及,来的晚了些。
但旁边的白毛鼠却不惯刘鹗,上前一刀鞘戳在刘鹗腹部,趁他疼着蜷起身子时,让二郎和小乙将人绑在了马背上。
随后,众人押着士绅往界河边疾退。
到了岸边,方才那条船一次只能装十几人,众士绅心知回到齐国没好果子吃,开始以不会游水、年纪大了等理由坐在岸边不走。
陈初皱眉回头,见烟尘距离此处只余四五里远,容不得再耽搁了,便对白毛鼠道:“既然诸位想留在金国,就让他们留下吧。记得把脑袋带回齐国故土”
这一句,吓得众乡绅连忙起身,也不说不会游水、年纪大了。
可白毛鼠却没给他们后悔的机会,只一招手,数十名斥候营的弟兄便冲了上去,二话不说,皆是一刀毙命。
随后将人头砍下,系在腰间,上马浮渡南岸。
一阵秋风吹过,岸边青黄斑驳的芦苇簌簌作响,下方,是一具具横七竖八倒毙于地的尸体。
汩汩鲜血,汇入界河,随着河水的流向蜿蜒向东.
南岸,王彦、彭二等人率步卒已赶到,在他们控制下的乡绅家眷眼睁睁看着对岸那场屠杀,顿时哭声连天。
铁胆很郁闷,她穿着甲,青鬃马费尽力气才将她驮到北岸,但也几乎是全军最后一个靠岸的。
可是,不等她参与战斗,陈初那边已麻利结束返回了岸边。
于是白跑了一趟的铁胆,刚刚上岸便不得不原路返回。
但比她更郁闷的,是累的直喷白沫的青鬃马.
回程途中,差点出了大事。
铁胆一身甲胄五十斤,遇水后更重,青鬃马好不容撑到北岸,还没喘口气,再返南岸
它撑不住了。
铁胆眼瞅着小青不住往下沉,水已没到了马耳,马鼻子竭力仰起,虽河水暂时还未淹没马鼻,但这么下去肯定游不到对岸了。
铁胆心疼战友,大急之下,干脆翻身从马背上滚了下来
这下,小青是轻松了。
但身披几十斤重甲的铁胆,扑腾了两下,发现根本阻止不了身体下沉
恐慌之下,余光瞟见不远处的陈初,只来及用哭腔喊出一句,“陈兄弟,救我,救救咕噜噜,咕嘟”
“二郎小乙,随我救铁胆.”
水面下,铁胆隐隐听到这么一句,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未时二刻。
界河南岸,王彦、彭二目瞪口呆,红着眼睛的庞胜义也忘了哭。
二郎、小乙尴尬的直扣脚指头.却还不忘,将某些踮脚勾头往这边看的兄弟赶远些。
只因堂堂大齐枢相、楚王,竟做出了趁人之危、占兄弟便宜的事。
你看他!
一双魔抓在铁胆兄弟的胸口摁呀摁的,时不时还要和人家亲亲嘴!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对自家兄弟也下手,还讲不讲江湖道义了!
就在二郎腹诽陈大哥之时,却听‘嗝’的一声,铁胆口中喷出一道水箭,悠悠醒转。
入眼的,正是如释重负的陈初.
“陈兄弟,我死了么?”
“没死!我差点被你吓死!你不逞强能死么?”
陈初牢骚两句,揉了揉跪疼的膝盖,站了起来。
一河之隔的对岸,一名将领刚刚下马,面色阴沉的朝南岸看了过来。
这人身披柳叶罗圈甲,外罩盘领、窄袖战袍,典型的金国汉军制式打扮。
“对岸,领兵的齐国将领是哪位?”
金将粗略扫了一眼,不见对岸有高级将领装扮的人,便高声问道。
陈初越众而出,笑答道:“本官乃大齐第一勇士白玉堂,人送诨号白毛鼠,你是何人?”
白毛鼠:???
东家,你人还怪好哩.
“本官大金河间府统领王文宝!白玉堂,我且问你,何故越我国境?你可知,擅起边衅,惹怒我大金,便是你们那公主殿下也吃罪不起!”
王文宝隔河喝问,陈初却道:“王将军休要乱说,我们兄弟只是下河摸了两尾鱼,从未游过河心,哪来的越境之说?”
“好胆!”王文宝大怒,指着芦苇丛中凌乱的尸首,斥道:“白玉堂!这些人是怎死的?”
陈初尚未回答,本就话多的‘真.白玉堂’没憋住,当即驳道:“这位大人,你金国地界上死了人,问我齐国作甚?难不成想让我等帮你金国查案?”
“好一个油嘴滑舌之辈!你又是谁?”
王文宝皱眉再问,白毛鼠扯了扯湿漉漉的裤裆,以欠揍口吻道:“呵呵,在下不才,乃齐国猛将姚长子!”
“呵呵,好一个姚长子,我记住你与白玉堂了!”
“.”
大哥,只记住猛将兄一人不成么?
隔河吵架,吵不出个眉眼。
便是王文宝自恃上国武将,也不敢无令擅自越境渡河,此事,最终还是要禀报上官,让他们处理。
未时三刻,王文宝命人收敛了无头尸身,悻悻离去。
铁胆坐在地上,庞胜义正在低声向她说着些什么,那双宛若孩童般纯真的眼睛,不时朝陈初这边瞄上两眼,右手总是不自觉的搭在胸口上。
一旁,二郎小心翼翼的向铁胆解释道:“我方才替铁胆哥哥问了,陈大哥摸你、亲你,都是为了救你”
往常,若有人敢这般跟铁胆说话,怕是当场要挨两计沈家铁拳,可这回,铁胆却低头吭哧道:“江湖儿女,我不生气还有,二郎往后莫要喊我哥哥了,我我明明是女儿家.”
“咦?小时候你来栖凤岭玩耍,我喊你姐姐,被你打过一回,非逼着我喊哥哥,如今怎变了?”
“.反正,反正不许再喊我哥哥了!”
“哦哦.长子哥说的果然没错,女人心,海底针!一会这样,一会又要那样.”
二郎感慨道,小乙却撇嘴道:“长子哥?他懂个屁的女人啊!”
远处,陈初临风站在界河南岸,眺望北岸大好江山,无限感慨。
少倾,王彦也走了过来,和陈初并肩而立,看向同一处。
良久,王彦忽然展颜一笑,道:“楚王可知,界河北以前属辽,如今属金。但楚王却是周齐两朝百年来,第一位率将士踏上北岸的汉家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