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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伦·坡暗黑故事全集(上册)

作者:爱伦·坡 | 分类:游戏 | 字数:33.8万

阿·戈·皮姆的故事_第十三章

书名:爱伦·坡暗黑故事全集(上册) 作者:爱伦·坡 字数:5865 更新时间:2024-10-11 10:38:49

7月24日。一觉醒来,我们发现精神和体力都奇妙地得以恢复。虽说我们依然处在危险的境地,而且完全不辨方位;尽管我们肯定远离陆地,而且即便精打细算食物也只够支撑两星期,水比食物更为匮乏;纵然我们是在一条最可怜的失事船上任风吹浪打,随波逐流;但与我们刚刚幸运地熬过的那些最可怕的痛苦和危险相比,眼下的处境在我们看来不过是一种普普通通的不幸——严格地说,幸与不幸都是相对而言。

黎明时分,我们正准备重新开始从那个卧舱里打捞东西,这时随着几道闪电下起一场阵雨,我们立即改变计划,趁机用那张曾接过一次雨的床单收集雨水。我们收集雨水的唯一手段就是把床单扯开,并把一环前锚链放在上面。这样雨水便流向当中,并透过床单滴进水壶。水壶差不多快要接满时,一阵从北边刮来的疾风使我们不得不住手,因为船身又开始剧烈摇晃,以至我们无法在甲板上站稳。于是我们来到船头,照先前那样用绳子把身体固定于残存的绞盘,以等待风暴的来临。当时我们的心情比预料的更平静,或者说是怀着在那种情况下所能想象的最平静的心情。到中午时,风力已加强到船只航行应该收一半帆的程度,到夜里则变成了一场八级左右的大风,并掀起阵阵巨大的浪头。不过经验已经教会我们如何系牢绳子,所以尽管一夜几乎都在被海水冲刷,随时都在担心会被巨浪卷走,但我们总算平安无事地挨过了那阴沉的一夜。幸亏天气十分暖和,因此海水浇在身上倒令人感到几分惬意。

7月25日。早上风力已减弱到只有四五级,波涛也不再那么汹涌,我们已经能不沾水地待在甲板上。然而我们非常伤心地发现,尽管我们曾小心翼翼地加以固定,可海浪仍然卷走了我们两罐醋汁肉卷和那整整一只火腿。我们决定暂时不杀那只龟,只分了一点儿醋汁肉卷作为早餐,另外每人分了一杯水,我们往水里兑了一半白葡萄酒,喝下后发现这种混合汁使我们神清气爽,没有导致上次他们偷喝红葡萄酒后那种令人痛苦的酩酊大醉。汹涌的海浪仍然不允许我们重新开始从那卧舱里打捞给养。白天有几件当时对我们无关紧要的东西从那个被劈开的洞口漂出,并立即被海浪卷走。这时我们还注意到船身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倾斜,以至我们不系绳子就一刻也不能站立。因此那一天我们过得极不舒服,一个个都神情沮丧。中午时阳光好像垂直射下,我们毫不怀疑持续不断的北风和西北风已经把我们吹到了赤道附近。傍晚看见了几条鲨鱼,其中最大的一条肆无忌惮的靠近使我们多少感到了惊恐。船身的一次突然倾斜使甲板一度完全入水,那条大鲨鱼竟趁机朝我们游来,搁浅在前舱口上扑腾了好一阵,尾巴重重地抽在彼得斯身上。最后一排大浪把它抛回海中,我们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要是天气温和,我们说不定能轻易地捕获那条鲨鱼。

7月26日。由于早晨风势大大减弱,海面不再汹涌澎湃,所以我们决定重新开始下舱打捞。但在劳累了整整一天之后,我们发现已不能指望再从那个舱里捞到任何东西,原来夜里的巨浪打穿了那个卧舱的隔板,里面的东西全被卷到了底舱。可想而知,这一发现使我们心中充满了绝望。

7月27日。海面几乎已平静,天上有一阵微风,风依然来自北方和西方。下午时新晴的天空出现烈日,我们趁机晒干了衣服。下水浸泡了一会儿,觉得不再那么口渴,身上也舒服多了;但由于害怕鲨鱼,浸泡时我们不得不特别小心,有几条鲨鱼整天都在破船周围游弋。

7月28日。仍然晴空万里。船身的倾斜程度已令人惊恐,以至我们担心它最终会翻个底朝天。我们尽量做好准备以应付这种紧急情况,我们的龟、水壶和剩下的两罐醋汁肉卷都尽可能远一点儿地系在了上风面,捆在了船体外的主锚链下边。海面终日平静,天上只有微风或完全没有风。

7月29日。天气依然如故。奥古斯塔斯受伤的右臂开始出现坏疽的症状。他老是说他困得要死,渴得要命,但伤口并不感到剧痛。我们没有办法减轻他的痛苦,只能用一点儿肉卷罐里的醋汁替他擦擦伤口,而这样做似乎毫无益处。我们尽可能让他舒服一点儿,配给他的水增加到一天三杯。

7月30日。酷热难耐的一天,海面上没有一丝风。一条巨大的鲨鱼整个上午都紧贴在船边。我们企图用索套将其捕获,但试了几次均未成功。奥古斯塔斯的情况急剧恶化,伤势的严重加之缺乏营养使他明显消瘦。他不断地祈求能早点儿结束痛苦,因为他除了死亡已别无他求。这天傍晚,我们吃掉了最后一点儿醋汁肉卷,而且发现壶中的水已发臭,不掺酒根本不能下咽。我们决定早上杀龟。

7月31日。由于船体倾斜,我们度过了极其不安而疲乏的一夜,一大早就动手宰杀那只龟。龟虽说很肥,但比我们原来所认为的要小得多——它的全部肉总共不超过十磅。为了把一部分龟肉保存得尽可能长久,我们把肉切成碎片,装满了三个醋汁罐和那个小酒瓶(这些容器一直留着),随后从罐内往小酒瓶中倒进了一些醋汁。我们用这种方式贮存了约三磅龟肉,打算把其他肉吃完之后再动

这一部分。我们决定把每人每天的食用量限制在四盎司,这样十磅肉将够我们吃十三天。黄昏时伴着雷电下了一场大雨,但由于时间太短,我们收集到的水大概只有半品脱。我俩一致同意把那些水全给奥古斯塔斯喝了,他当时看上去已经奄奄一息。他是在我们接雨时直接从床单下喝的雨水(我们把床单扯在他躺着的身体上方,让水滴进他的嘴里),因为当时我们已经没有多余容器盛水,除非我们倒掉那一大瓶白葡萄酒,或倒掉那只壶中已发臭的水。如果那场雨再多下一会儿,这两项措施都会被采用。

奥古斯塔斯似乎并不因喝了那么多水而有所起色。他的右臂从肩到腕都完全发黑,而他的脚冷得像冰。我们随时都有可能看见他咽气。他消痩的程度实在令人震惊,尽管他离开楠塔基特时体重有一百二十七磅,可现在最多也不过四五十磅。他的两眼凹陷得几乎已看不见,脸上的皮肤松弛地耷拉着,以至他进食乃至喝水都非常困难。

8月1日。仍然是风平浪静,烈日当空。口渴难耐,而壶中的水已完全腐臭并生满了虫。然而,我们还是掺酒将就着喝了一点儿——但我们的干渴几乎没得到缓解。下海浸泡更能消暑解渴,可由于鲨鱼的存在,我们只能偶尔利用这种方法。此时,我们清楚地意识到奥古斯塔斯的生命已无法挽救,他显然已处在弥留之际。我们无法减轻他临终的痛苦,那种痛苦看来好像十分强烈。他一连几小时没说一句话,中午十二点左右,他在一阵剧烈的抽搐中死去。他的死使我们心中充满了最阴沉的预感,给我们精神上的打击是那么巨大,以至我俩一动不动地在尸体旁坐了整整一天,其间除了低声自语谁也没说话。直到天黑了一阵之后,我俩才鼓起勇气把那具尸体扔下了船。当时尸体已腐烂得没法形容,彼得斯动手搬尸时,他抓住的那条腿竟完全脱落。当腐尸滑过船边掉进水中时,围绕着它的闪闪磷光让我们清楚地看见了七八条大鲨鱼,而当那些鲨鱼争相撕咬尸体的时候,它们可怕的尖牙碰撞的声音也许一英里外都能听见。那声音吓得我俩蜷缩成一团。

8月2日。同样可怕的没风,同样可怕的酷热。黎明目睹了我俩精疲力竭、垂头丧气的惨状。壶中的水现在已完全没用,因为它已变成黏糊糊的一团,里边还混有令人生厌的蠕虫。我们把臭水倒掉,用海水把壶洗净,然后从腌龟肉的那个瓶里往壶中倒了一点儿醋汁。这时我们口渴难忍,竟想用酒来解渴,结果似乎只是火上加油,酒精的刺激使我们兴奋狂躁。随后我们又试图用酒和海水的混合液来减轻干渴的痛苦,但这马上就让我们感到极度恶心,以至我们再也不敢进行这种尝试。整个白天我们都在急不可耐地寻找下海浸泡的机会,但结果枉费心机。因为破船的四面八方现在都围满了鲨鱼,它们无疑就是昨晚吞噬了我们可怜的伙伴的那群家伙,现在它们又随时期待着另一顿同样的美餐。这种情形令我们懊悔不已,使我们心中充满了抑郁和不祥之感。我们已体验过下水浸泡那种说不出的快感,而让这种解渴的应急办法以如此可怕的方式被中断,实在令我们难以忍受。实际上,我们也没有完全摆脱这种直接的威胁,因为脚下稍稍一滑或身子稍稍一偏都可能马上使我们落入那些贪婪的鲨鱼口中,它们常常游到破船的背风面,然后径直向我们冲来。我们的高呼呐喊或挥拳舞臂似乎都吓不退它们。个头最大的一条甚至被彼得斯用斧子狠狠劈伤之后,仍企图扑到我们身边。黄昏时分天上出现了一片云,但令我们悲哀的是它没有化成雨降下就从我们头顶上飘然而去。谁也无法想象我们当时的那种干渴之苦。由于这种干渴和对鲨鱼的恐惧,我俩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8月3日。获救无望,船身越来越倾斜,我们现在已根本无法在甲板上站稳。我们忙于系牢葡萄酒和龟肉,以便船体翻转时不致失去它们。用斧子从船艏舷侧支索扣板中抠出了两颗粗铁钉,并把它们钉在了上风面离水两英尺处的船壳上;这个地方离龙骨不太远,因为当时我们的横梁几乎已垂直于水面。我们把全部给养牢牢地捆在这两颗铁钉上,因为这样比原来系在主锚链下边更为保险。口渴使我们痛苦不堪,那些鲨鱼使我们没机会下水浸泡,它们整整一天片刻都没有离开过船的周围。我们根本不可能入睡。

8月4日。天快亮的时候,我们感觉到船在倾斜,于是立即起身以防船体翻转时被扔到海里。船体开始滚动还比较徐缓,我俩还能设法一点点地往上风面爬,原来我们已采取了预防措施,从我们钉来固定给养的两颗铁钉上垂下了两根绳子。但我们未能充分估计到船体翻转的势头;不一会儿滚动的速度就大大加快,不允许我俩的上攀与之保持同步;最后,还没弄清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俩发现自己已被猛然拋进海里,沉到了几深的水下,而破船正好在我们头顶上方。

入水时我被迫松开了手中那根绳子;当发现自己已经被完全罩在船下,而且身上没有一丝力气,我在好几秒里几乎没试图逃生,而是听天由命地等死。可命运再次跟我开了个玩笑,因为我完全没想到船体会自然地往上风面反弹。船体向回滚动造成的上旋水流比卷我到船下的旋流力量更猛,一下就把我托出了水面。

出水后我发现自己离破船大约有二十码之遥,这是据我当时的估计。破船已经船底朝天,还在猛烈地左右摇晃,它周围的海水也随之涌动,形成一个个巨大的漩涡。我看不见彼得斯。一只油桶漂在离我几英尺的地方,周围水面上还漂浮着其他各种从船舱里倒出的东西。

我当时最怕的就是那些鲨鱼,因为我知道它们就在附近。为了不让它们靠近我(如果真有这种可能的话),我游向破船时拼命用手脚溅起浪花,搅起泡沫。这方法虽然简单,但我迄今也不怀疑正是这种方法救了我的命。因为在翻船之前,破船四周的水中简直挤满了那些怪物,所以在我游回破船的过程中很有可能正撞上它们中的一条。不过凭着运气,我总算安然无恙地游到了船边,尽管这番挣扎完全耗尽了我的体力,要不是彼得斯及时相助,我当时肯定不可能爬上船底。他的出现令我喜出望外(原来他已经从另一侧爬上了龙骨),他拋给我一条绳子,就是系在那两颗铁钉上的绳子中的一根。

好不容易逃过了这场灾难,我们马上又面临着另一个迫近的危险,可怕地死于饥饿。尽管我们慎之又慎地系好了我们的食物,可结果它们还是全部被卷走了。眼看再也没有丝毫可能获得食物,我俩顿时感到彻底绝望,竟像孩子似的放声大哭,而且谁也不想去安慰对方。这样的懦弱难以被人理解,而在那些从未有过类似经历的人眼中,这无疑更显得违反常情。但读者必须记住,当时我们的思维能力已被接连遭受的一长串苦难完全破坏,因此不能按正常思维的标准来衡量我们当时的行为。在后来那些即使说不上更悬乎但至少也同样危急的险情绝境之中,我就以坚韧不拔的毅力面对了所有的不幸与灾难。而读者将会看到,彼得斯显示的一种泰然达观几乎令人难以置信,就像他眼下孩子般的软弱无能令人不可思议一样——此乃精神状态之使然。

事实上,除了丢失了用来接雨的床单和盛雨的水壶之外,船体的翻转乃至因此造成的酒和龟肉的失去也许都没有使我们的处境比先前更糟。因为我们发现整个船底沿龙骨两侧两三英尺宽的舷板以及龙骨本身都厚厚地覆盖着个头很大的藤壶,而藤壶原来是一种味道鲜美且营养丰富的食物。所以在两个很重要的方面,吓了我们一大跳的翻船事故结果非但无害反而有利。首先它为我们提供了丰富的给养,只要节制食用,我们一个月也吃不完;其次它使我们待得更舒适,我们觉得现在远比待在倾斜的甲板上更轻松、更安全。

但取水之困难使这一变化带来的所有好处都黯然失色。为了随时利用任何可能降下的雨,我们脱下了衬衫,打算让它们发挥原来床单所起的作用——当然,即便是遇上一场大雨,我们也不能指望用衬衫接住的雨水一次会多于半吉耳。整整一天没看见过一丝云,干渴的痛苦几乎令人难耐。夜里彼得斯断断续续睡了大约有一小时,而极度的痛苦则令我彻夜未能合眼。

8月5日。今天,一阵微风吹过,我们穿过一大片海藻,幸运地从海藻中捉到十一只小螃蟹,这让我们吃到了一顿真正的美餐。蟹壳很软,我们也一并吞下,发现吃螃蟹远不像吃藤壶那样令人口渴。见海藻中没有鲨鱼的踪迹,我们还冒险下水,在海里浸泡了四五个小时,其间我们觉得干渴感明显减轻。由于精神有所恢复,当晚过得比前些天多少舒服几分,我俩都稍稍睡了一会儿。

8月6日。今天幸运地遇上了一场大雨,雨从中午一直下到天黑之后。这时,我们为失去水壶和大酒瓶备感痛惜。因为尽管我们只能用衬衫接雨,但也有可能接满一个容器。实际上我们设法满足了我们的需要,我们先让衬衫淋透,然后再把那些甘露一滴滴地拧进嘴里。我们就在这番忙碌中度过了那一天。

8月7日。天刚破晓,我俩就同时发现东边有一艘船,而且显然正朝着我们驶来!我们欣喜若狂地为这一发现欢呼,虽然我们的声音非常微弱;当时那艘船离我们至少有十五英里,可我们仍然立刻发出各种我们能够发出的信号。我们挥舞手中的衬衫,尽可能高高跃起,甚至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呼喊。不过那艘船继续朝我们驶近,我们觉得它只要保持航向,最终肯定就会近得能看见我们。在发现它大约一小时之后,我们已能看清它甲板上的人影。它是一艘船身长、船舷低、看上去很轻快的双桅纵帆船,前桅上端装有两张横帆,上面一张横帆上有一个黑色球形图案,看上去它的全体船员都在船上。这时我们开始恐慌起来,因为我们实在难以想象它居然有可能没注意到我们,我们生怕它会故意弃我们于海上,让我们听天由命。这种残酷无情的行为不管听起来多么令人难以相信,却一直在与我们当时处境相似的情况下屡屡发生,而犯下这种暴行的正是被认为属于人类的生物。由于上帝的怜悯,我们这次是命中注定要被最幸运地捉弄一下。因为不久我们就发觉那艘船的甲板上突然一阵忙乱,桅杆上很快升起了一面英国国旗,然后它就改向直直地朝我们驶来。半个多小时之后,我们发现自己已在那艘船的甲板上。原来该船是从利物浦开出的“简·盖伊”号,盖伊船长正肩负着远航到南半球诸海和南太平洋地区捕猎海豹和进行贸易的双重任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