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清泉奇案之城禁
作者:七名 | 分类:游戏 | 字数:1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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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夜斗
?夏乾清的父亲早年在洛阳拜了赫赫有名的邵先生为师,即厢泉的师父邵雍。那时邵雍还年轻,而乾清的父亲更加年轻。他不务正业,对象数、算卦之类颇感兴趣,故而拜师。然而之后不久就弃之不学,反而开始从商,创下万贯家业,几十年后,竟成了江南有首富。
在这个尚文的年代,文人辈出,江浙一带尤甚,风流才子数不胜数。乾清纵然受过良好教育,琴棋书画、吟诗作对都略知一二,但他不感兴趣,资质甚佳却碌碌无为。
乾清天资聪颖,却终日不求上进,不理家业。夏母时常抱怨,自己的儿子是个典型的败家子。从另一面来说,他为人倒是正直,好奇心旺盛,也敢于冒险。若说技能,当属射箭为上乘。
夏家,家大业大,乾清用得起好的弓箭,请的起好的师傅。射箭作为孩子唯一的正经爱好,所以父母起初对并不反对,乃至一发不可收拾。
乾清天资甚高,又感兴趣,久而久之,夏乾清的箭术在江南一带小有名气。然而他没有实战经验,随着西北战事愈演愈烈,乾清也“蠢蠢欲动”,父母自然不肯让独子有这种念头,遂禁止他再携弓狩猎。
乾清没有办法,只好在自家的院子里引弓射箭,白日去射落柳叶或者杏花,或者让弓箭没入石墙。
即便是这样足不出户,他的技艺却越来越精湛。
《战国策》有云:去柳叶百步而射之,百发百中。百步之外可射落杨柳的叶子,即百步穿杨。而描写飞将军李广“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则体现了其射箭的力度。
乾清都可以做到。
此时,乾清背着弓箭,悄悄的从庸城府衙远处的小巷子里绕回客栈。他观察过庸城府衙四周,只有这家风水客栈位置最好。
而整个客栈之中,视野最好的房间,就是厢泉住的房间。
另一间房的视野也不错,在厢泉房间的隔壁。
乾清自然选择厢泉所住之地了。
他摸黑进了客栈,放眼望去,一个人也没有,周遭一片漆黑。那个矮个子尖声小二不知道跑哪去了,乾清也不想进惊动任何人,便轻手轻脚的踩着楼梯溜上了二楼,吱呀一声推开了房门。
房间还是和他上次来的时候一模一样。乾清上前,把窗户打开了一条缝,窥探着外面。清幽的月光瞬间照进房间,从窗户缝一下子洒在桌子上,幽幽的照着桌上的一盏小油灯和装茶的葫芦。
今日风大,而此时却减小了不少。而且这房子的朝向正好背风,乾清庆幸这天时地利,否则窗户一下被风吹开,事情就不好办了。
他听着呼呼风声却听不见蝉鸣。蝉似乎真的在一夜之间死绝了。眼下已是秋日,这样寂静的夜晚令人感到丝丝凉意。乾清有些惊慌恐。他小心翼翼的看着庸城府衙的整个院子,月华如水,庭下如积水空明,然而树影交错遮住月光,院子里倒是不亮堂了,唯有树影轻轻晃动。
没有任何异常。偶尔有几盏零零星星的灯火飘过,那是杨府尹的家丁而非守卫。
乾清远望,城里的烟雾不断,灯火却在逐渐熄灭。他知道,兴许是大人下了什么命令,如果再燃灯火招来狸猫,怕是这风大火势更加难以控制,故而全城灭灯。
所有人都认为青衣奇盗向西街逃跑,全城点灯无甚用处。
看着全城一点点暗下来,有种被黑色侵蚀而不见天日之感。乾清顿觉呼吸急促,双手微颤。
庸城府衙附近没什么人,可远见西街却灯火通明——烟花巷子,那是离庸城府衙最远的街道,夜夜笙箫。不知赵大人他们进展如何?只怕是竹篮打水。
乾清心里七上八下的,庸城府衙还是没有动静。他心里嘀咕,莫非自己想错了?
他低头看看自己手中的弓,是柘木所制,漆的光亮却无装饰,乍一看只是普通的弓。
然而柘木的弓身坚硬,水牛角贴于弓臂内侧,将极好的牛脊筋腱用黄鱼鳔制胶粘合才得此弓。看似普通的组合,实际上却是杀人的恶魔。
乾清手有些颤抖,他不打算杀了青衣奇盗——杀人,这一点他想都不想,只希望射中青衣奇盗的腿,如此行动不便,定可以擒获。
他能射中吗?
月朗而风不清,秋月惨白,映着乾清的脸和那皎月同色,嘴唇也是苍白,显得鼻子英挺,脸的棱角更加分明。他虽然恐惧却不失了英气。
无论结果如何,就在这一箭了。如此重要的任务非他夏乾清莫属。
突然,庸城府衙门口的灯灭了。那里距离他很远,看不清到底是什么原因。正在乾清凝神屏息观望之际,却见另一盏灯也灭了。
乾清顿觉得奇怪。灯火的位置在庸城府衙的正门口,灯火灭的诡异,悄无声音,似乎是自然被什么人熄掉的。每一盏灯火都是家丁在提着的,如此熄灭,必有蹊跷。
接着,又一盏灯火灭了,整个庸城府衙的大门到院子那里一片漆黑。
乾清纳闷,出了什么事了?
府衙的院子十分古老,同石灯一样是魏晋时期的。院里石灯的火没灭,一直燃着,一个个小亭子般,乾清视力好,甚至看的清上面的莲花纹饰。此时就在石灯旁边,一个灰色衣衫的家丁提着白灯笼,似乎在做常规巡查,灯火正好照在家丁脸上。
就在那一瞬,乾清赫然发现树上有个黑影,就在家丁身后。他心里一惊,只见那黑影迅速跳下,无声无息的一掌劈在家丁的后脑。
乾清暗暗低声惊呼,那家丁立刻倒下了,黑影迅速用手帕捂住家丁口鼻,一手托住灯笼——动作太快了,真的太快了。
片刻之后,那人吹熄了家丁手中的灯笼,随即把人拖到草丛里。
那黑影的手法之快,乾清几乎看不清,却见那黑影隐到树林里去了。
眼看府衙后院还剩最后一个家丁。他提着灯笼慢悠悠的走着,浑然不知自己是庸城府衙唯一一个还在巡视的人。而府衙的四周街道再无他人守卫了。
乾清心里暗道大事不妙,却见那黑影突然冒出,如同鬼魅一般落在了最后一名家丁身后。
瞬间,那名家丁倒地。那黑影手法之快,同刚才如出一辙。这里是距离乾清最近的地方,那灯笼掉到地上的咣当声乾清都听得清楚。
在灯火的照耀下,那黑影不再是黑影。
乾清看的一清二楚。那是一个穿着青黑色衣服的人。
看身高,应该是个男人,他的大半个脸被面巾蒙住,额前碎发挡光导致乾清看不清他的眉眼。未梳发髻,只是拿青黑色的带子略微系上,如此行动倒是方便;他也没有带着弓弩,只带着佩剑,然而剑鞘上没有图腾,此外没有多带别的东西。
此人仿佛是来自黑夜,此时正站在那棵桃花树下,青黑色的衣裳质地柔软,似乎是黑影与落叶交织而成的产物,在秋分吹拂下轻扬,与月光完美的揉合,从而构成了一幅令乾清终身难忘的画面。
敏捷的身手,乌黑的头发,乾清异常吃惊,名扬天下的青衣奇盗居然这么年轻。
他的手微微颤抖,架起了柘木弓。
青衣奇盗蒙面而行,如同鬼魅一般无声的在府衙走动着。
迄今为止看青衣奇盗真容之人,恐怕只有他夏乾清了。乾清紧张之心顿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兴奋。他略微探探脑袋,想看真切一些。现在不多看看,以后可看不见了——连当今圣上也难见青衣奇盗真容啊!
整个庸城府衙没有人再点灯笼,高大的树木在月光的照射下投射斑驳树影,此外,唯有院子里的几盏石灯还燃得明亮。青衣奇盗堂而皇之的从正门到走到后门,从阴暗走到光亮,根本无人阻拦。
乾清暗忖,他捂人口鼻的手帕上不知道沾了什么药物,兴许和上次迷晕吹雪的药物一样。
风起云动,天相又变。
风吹的窗户扇动来动去,吱吱响动,空气中略有潮湿的泥土气味。乾清知道天气变化无常,也许又快要下雨。他顺手拎起桌上的葫芦卡在窗户边上,这样窗户就始终敞开而不会突然闭合。箭在弦上,而乾清不敢点灯,借着月光瞄准院子。
他必须选好放箭的瞬间——天空不可有乌云遮月,青衣奇盗必须完全暴露在视野之下,人箭之间不能有树林遮挡。
乾清屏息看着,等待着时机。却见青衣奇盗跑到了院子角落口水缸那里。
乾清心里一惊,缓缓放下弓弦,这才想起那水缸的问题!
按照两位大人的说法,水缸是易厢泉用来装水防火的。厢泉早上亲自让人送来一缸水,下午送来三缸水——而这下午三缸无疑是青衣奇盗送来的。三缸中的两缸装满了蚂蚁,已经破掉了;那么,还剩下一只水缸。
那是一缸盐水啊!乾清亲自打开过的。
乾清眼看着青衣奇盗掀开水缸盖子,把不远处的犀骨集中,一捧捧的扔到了水缸里。
乾清心里一凉,顿时就明白了。这是一种古老的辨识物品的方法。
同样大小的铁块与木头扔到水中,一个下沉一个上浮。换做犀骨,也是同样的道理。厢泉在做仿冒品的时候并没有细细称重,只是用差不多的材质骨头仿照了大小形态,密度自然就有差异。
使用密度来辨别真伪,青衣奇盗的方法就这么简单。用石头和鸡蛋比喻,人们将同样大小的石头与鸡蛋放入水中,二者都会下沉;但如果放入一定浓度的盐水中,鸡蛋就会上浮,而石头依然下沉。这与犀骨的道理相仿,真品赝品沉浮情况有异,方能辨别真伪。
乾清摇了摇头,觉得不可思议。自己在昨夜问过厢泉,若把真品赝品投入水中,会不会一个上浮一个下沉?厢泉的回答是,他试过,全部下沉。
乾清就此知道,这关于密度的一点,厢泉绝对已经想过。只是犀骨的质量极小,体积相似,材质相仿,所以密度根本就不会差别太大。正是因为这种差别过于微小,厢泉才只用清水来简单排除密度辨识的可能。
清水不可辨,而盐水可辨。乾清觉得奇怪的正是这一点,盐水的密度鉴别,有个致命的弊端。
若一缸水放入一勺盐,真品赝品都无法浮起来;如果一缸水加入一缸盐,真品赝品就都会浮起来——盐、水的比例决定着盐水浓度。真假犀骨的密度相差无几,要想辨别,必须让盐水的浓度极度精确,才会造成万根下沉,两根上浮的现象。
所以,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青衣奇盗根本就无法事先预知能筛选犀骨的盐水的比例。多加几勺,会出问题的。乾清用脑袋担保他绝对不可能成功。
乾清冷笑一声,抬起弓箭。他还以为青衣奇盗有多高明。
青衣奇盗每次把一捧筷子扔进水缸之后,会看一会,有没有真品浮上来,再去抱下一捧。忽然,他停滞一下,似乎已经“鉴别”出了一根,从水缸里捞起揣在了怀里。
乾清有点惶恐了,这怎么可能呢?
乾清不知真假,也不管真假。他只是等待放箭的机会。水缸在角落,而角落幽暗难以放箭。犀骨是堆满整个院子的,水缸在东边角落里,乾清看着,等到青衣奇盗把犀骨收到最后几捧时再放箭。那里在西边的角落,除了一棵银杏之外没有什么遮挡,而且光线也好。
就在此时,风突然吹动,窗户嘎吱一声吹开了。这一晃动,葫芦翻滚了一下,塞子掉了下来,葫芦里的茶水滴到了窗檐,顺着外头的墙哗啦啦的流了下去。
这一下声音可不小,若有人在这几丈之内绝对听得一清二楚。乾清慌忙把葫芦扶起来,塞上塞子,拉回窗户,再拿起桌上的油灯别在窗户下面。乾清下意识的望了青衣奇盗一眼,还好距离远,风声大,青衣奇盗不可能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他默念老天保佑,又架起弓箭。青衣奇盗已经把庸城府衙院子里的大半部分犀骨收进了水缸。乾清拉紧了弓弦,心里一阵兴奋,他快要走到那棵银杏树那里了。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
可是青衣奇盗却慢下来了。这一次,他在水缸那里看了许久,终于捞起一根犀骨放到怀里。乾清愣住了,暗叫不好——两根犀骨已全都找出,或者说,青衣奇盗自己认为全部找出了。不论青衣奇盗拿到的是否是真品,他都会立刻打道回府。一切就完了!
青衣奇盗的速度快,拿到东西绝不久留!
不能再等了,就是现在!管它光线好不好!
乾清高度紧张,平定气息,弓箭回拉,两指猛然松开,“咻”的一声,箭飞了出去!
这一下太快了,乾清从头皮到手臂都感到一阵发麻,只见箭从青衣奇盗的左腿上擦了过去,乾清暗自懊恼——今日有风,他本来是想射穿过他的腿,这样便无法行动,再向右偏离一点就好了!
青衣奇盗立刻闪去,说是迟那时快,乾清当机立断再发一箭!又是“咻”的一声,箭已离弦,弓弦还在颤抖,箭却一下射入了青衣奇盗的左腿!
乾清大喜,这第二箭不能说正中,却也达到了目的。青衣奇盗发出不大的呻吟声,迅速躬下身子,拖着腿退到阴影里,留下一小摊血迹。乾清脑袋嗡嗡作响,青衣奇盗跑不了!他太激动,以致没有听到走廊上传来了轻微的嘎吱声。
那是人走过的声音。
乾清背着弓箭,迅速向外跑去,他欣喜若狂,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青衣奇盗要落网了!真的要落网了!夏乾清终于扬眉吐气了!
乾清脑袋一热,踏出房门。
就在这一刹那,角落窜出个黑影来。
乾清什么也没看清,还不知所以的往前狂奔!瞬间,他脑后被什么东西猛打了一下。乾清眼前一片漆黑,霎时间便没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