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时良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绝对算不上坏人。

他对人都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对什么事都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哪怕是有人遇见麻烦求到他这里，他要是心情不好，恐怕都懒得发慈悲，直接就给人一个“滚”字。

但他就真的没有感情可言吗？

曾经，我在瞎老板的嘴里就听过这么一番话。

“老鬼人不错，对咱们也没得说，就是对外人太冷漠了，好像什么事都不愿意去管，有好人死在他面前，他都懒得抬抬眼皮子，这点我可不敢苟同啊........”瞎老板跟我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很是复杂，也说不上是愤怒吧，更像是无奈：“反正你可不许跟着他学，这种为人处世的方式太独了，学了对你没好处。”

当时我听见这一番话，也没多想，顺着就问了句：“他是怎么变成这样的？还是一直都是这样？”

“看的事多了，人也就变了。”瞎老板跟我解释道：“你既然从鬼山上下来了，那么他的事你也多少都了解一些，等你到了他那个年纪，你也就明白了。”

方时良办过的好事不少，办过的坏事也不少。

那种见人遭难也不施援手的事，则办得更多。

这些事，大多都是方时良自己跟我说的，从外人嘴里听来的，只占了少数。

从方时良的口气来说，那孙子好像一点都不拿这些事当作黑历史，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跟样子。

我也找他要过解释，但他却不怎么给我解释，还不如瞎老板跟我说的多。

直到来不老山之前，方时良才跟我聊到这事，也给了我一个我一直都想要的解释。

“苍天无情，是为至公，有为不如不为，无为才是大道。”方时良是这么跟我说的：“我不救那些求上门的人，不是不想救，只是懒得救罢了，别说是被冤孽缠上，就是被懂行的活人缠上，那也得讲一个因果。”

方时良说到这里的时候，表情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一点都不拿这个当正事，反而像是在跟我开玩笑。

“被鬼缠，大多得讲三世因果，被人缠，大多也得讲三世因果，但这也不是绝对的，也有一些例外。”

“除开那些例外的人，这一个个苦主啊，大多都有业障，不是这辈子欠那些凶手，就是上辈子欠他们，要么就是上上辈子欠他们。”

“既然是债主来讨债，那我又何必去当个坏人呢？”

听见方时良的那一番讲述，说真的，我有点觉得这孙子是在狡辩。

“苦主这辈子是个好人，那就得救。”我是这么回他的。

“那上辈子的债呢？”方时良反问我：“就让苦主给拖了？让你给消了？”

闻言，我没再说话。

“说白了，咱们救不救，那都得看咱们自己。”方时良耸了耸肩：“如果是一个劲的不去救，那么咱们就跟那些避世修行的老道士差不多了，为的就是避开别人的业障，然后自己得道成仙。”

“如果是一个劲的去救，哪怕是一个劲的只救好人，那也说不过去，老是去欺负那些债主，你有脸啊？”

一听方时良这么说，我也纳闷了，心说这孙子是几个意思啊？到底是救好，还是不救好？

“看在你跟我学了半年本事的份上，我送你一个忠告，但我估计你现在也用不上，因为你没有那种推算三世因果的本事。”方时良最后给我说了这么一句话：“好人，不救，坏人，不救，但无辜的人，可以救。”

说完这些话，方时良就没再跟我过多解释，而我也没再追问，因为我大概的懂了方时良的意思。

坏人不救是常理，好人不救则是因为他欠了债，至于无辜的人.......被鬼缠住的苦主，被行里人迫害的普通人，总有那么几个是无辜的吧？

按照这情况来说，这些年来被方时良救下的人，十有八九都是无辜的人，应该是不会有例外了。

那要是这样的话.......看似并不慈悲的方时良.......不也是个慈悲的人吗？只不过他慈悲的方式，根本不会被普通人接受罢了。

方时良之所以会跟着我们上不老山，为的就是帮我们对付度生教，但不得不说，度生教的某些观念，跟方时良的救人观慈悲观是不谋而合的。

如果抛开我们的因素，方时良很可能会选择避战，根本就不会掺和到度生教这个大麻烦里，说不定他还挺期待度生教回去建设“理想乡”的。

但到了现在，比度生教更棘手的大麻烦冒了出来，方时良也是没有半点犹豫，跟对付度生教一样，毫无畏惧的就顶了上去。

这一次，他又是单纯的想帮我们吗？

说真的我不这么认为，可能我们占了一部分因素，但是更多的，还是方时良那种诡异的慈悲观在作祟。

从某种角度来说，在这次的劫难里，外界所有的人都是无辜的人，虽然我没有推算三世因果的本事，但这点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到，这些邪魔不可能是外界凡人的债主，绝对不可能。

方时良不是一个喜欢管闲事的主儿，但他也是一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主儿。

如果这一次的劫难，没有人愿意站出来，替那些外界的无辜人挡住，方时良肯定也会毅然决然的跳出来，站在第一线帮外界的人挡灾。

他不喜欢随便救人，但在某些情况下，或许用不着别人来求救，他就得主动帮一把。

“妈的.......你不是说你不爱管闲事吗........你不是说傻逼才当雷锋吗........”我微微低着头，看着毫无声息的方时良，声音略微有些颤抖：“想救我们还想救外界的人？？你有这么大的本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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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时良已经彻底的没了声息，嘴微微张着，看的时间久了，还觉得他似乎在笑。

“你不是说你不会死吗？！！你倒是起来啊！！”

“老鬼！！你他娘的别装死！！你起来啊！！”

我一边冲着方时良大吼着，一边抬起手来，疯狂的在双眼上揉着，但不管再怎么揉，眼泪还是没办法止住。

看见前不久还意气风发的方时良变成这一副模样.......说真的.......我是真的接受不了.......谁都可能会死.......但他不该死在我们前面！！！

他不是说过他不会死吗？！！怎么现在就死了？！！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毫无预兆的从我侧后方传了过来。

这人说话的声音有些发颤，像是受了伤那般，声音听着都有点虚弱，语气略显焦急。

“怎么回事？！小酒鬼的气怎么.......这是古太岁？！！”

我听见这声音的时候，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只见葛道士就站在不远处，满脸警惕的盯着古太岁，并没有看我。

“你怎么上来了？”我问他。

“我也不想啊，你师父他们非得叫我上来帮你们，我这一来，他们还不得栽在邪魔手里啊.......”葛道士唉声叹气的说道，看了躺在凹坑里的方时良一眼，表情顿时就僵住了：“他怎么了？”

“古太岁干的。”我说道。

葛道士愣了一下，没说话，点了点头：“需要我怎么做？有计划吗？没计划我就自己.......”

“你帮我拖住古太岁，拖它十秒到十五秒就够了。”我低声说道：“我这边很快就能起阵了，看你的了。”

在我说完这话的时候，只感觉一阵热浪向着我脸上袭来，还没等我把头转回去，葛道士的身影就从我视线中消失了。

下一秒，等我转回头来，葛道士的身影就再一次映入了我的眼里。

他在这时候，就已经跟古太岁干上了，或是说，单方面的在被虐待。

“我曾经说过.......在小兜率宫的时候就答应过你.......有机会就放你一马.......但看这情况......应该是没这个机会了........”葛道士笑着跟我说道，死死抱着古太岁的手掌。

此时，看古太岁那姿势，好像是前一秒准备伸手向我抓来，结果被葛道士半路拦下了，没能袭击成功。

“这一次.......就当是还你的人情吧........”

葛道士头也不回的对我说道，语气很是轻松，笑得没有半点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