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乐哥是我们长期客户，我不会骗你的啦。”他沏了一壶热茶，普洱的香味弥漫空中。茶几上摆放了好几台“嗡嗡”作响的手机，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你代替他来，就买期指啦，”他画龙点睛地指着最右手边的电脑荧屏，挂满了胡茬的嘴唇微微上翘。

“嗯，”我点点头，简直是一头任人宰割的肥羊，入了漩涡虎口。他鼓掌称快，微醺的醉意减退了，像一个钢琴师似的，挑选着最右手边的Note7，然后滑过了荧屏。

“用我的户头，买期指。170万，”他放下了电话，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兄弟，天色已晚，你是要买隔夜的呢？还是要现收的呢？”

“现收，”我按捺着心中的激动，冷冷地看着他，然后咬牙切齿地清晰吐字。

“好极了，”他呼出了一口气，犹如一了多年的夙愿，终于钓到了一条大鱼的样子，“那么，是升，还是跌？”

此刻，万事通狡猾的嘴脸，让我不由自主地联想起了一命呜呼的可乐。他撞碎了唯一的陪伴，一瓶二锅头。尖刺的碎片，二话不说就朝脖子上的颈动脉怼……

我犹豫了，千不该，万不该在这争分夺秒的片刻迟疑。买期指的人不止我一个，狭窄的屋子里，仍然坐着一批咬紧牙关、握紧拳头的大妈们，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发光的荧屏。

她们叼着烟、一丝不苟的样子，远比真正在赛场上拼搏的运动员们还要紧张。荧屏中向下的箭头已经累积到了2046．928％，我的耳边回响起了钟锐在包间斩钉截铁的忠告。

“不会再出现奇迹了。”

所以，他才会逼使别人不惜交出性命，来维持这个铁打的秩序么？原来，此地除了“万事通”外还有一名身材姣好、秀色可餐的女子，她的工作显然就与万事通形成了鲜明对比。

“王小姐，当时是你告诉我，股市会提升20％，我才买你的‘金砖四国’……现在我的钱全被股市套住了，完全没有周转的余地呀……我要抛掉！”

一个愁眉苦脸的男人，把脸上的络腮胡反衬得难看极了，他的犹豫不决与彪悍的形象完全不符。

“马先生，你要这么来看，现在之所以出现暂时性的地震，不过是因为工业城底特律，出现了财政赤字问题……然后才导致的债务危机。别说你，现在往底特律炒房的中国大妈的钱也被牢牢套着，现在四国正在召开会议，展开援助……”

络腮胡怒瞪着王小姐，引起了“亏损阵营”的喧哗，“美国也会破产的吗？我要抛掉……”

“听我一句劝，如果你们现在抛掉，那么，结果只会万劫不复！”

相距绑匪给出的40分钟时限，已经走过了10分钟。分分秒秒都犹如一把大锤小锤，敲打着我这只小白鼠脆弱的心脏。

钟锐的话，不绝于耳。她倩丽的面容，姣好身姿，还有何瑶的声音，调皮地窜入了我紊乱的思绪中。

“其实，你看到的一切……并不真实。”

“‘他’，也不真实。”

“‘他’不是独一无二，当你足够漂亮……”

犹如一张张刺眼的符咒，锐利的光芒刺痛着我的眼睛。我睁开眼，是发热的荧屏，不停歇地播放。

我受够了烟雾缭乱、口齿喧闹的房间，灯光黯淡极了。我知道我是一条待宰的大鱼，但是我不会当局者迷呀！

荧屏上弯弯曲曲的线路多么无趣呀？看看隔壁挥洒汗水的球员，驰骋沙场的马儿，他们才是栩栩如生展现在自己眼前的呀，难道不是么？

我不喜欢何瑶，此刻却又产生了无可比拟的共鸣！小学生都知道啦，高深莫测的数学从来就不会讨人喜欢的啦，哪怕你绞尽脑汁，它也不会给你白白送分的……

所以啊，越沉浸其中，就越会头昏脑涨的，那么为什么还会出现这么多企盼到狰狞的面孔啊？

真相是根本看不懂诶，它就没打算让你看懂……

“升，还是跌？”万事通仿佛比我更赶时间的样子，他贪婪的神情，已经出卖了他想早日过户的喜庆。“我看看……”

“你们看呀，现在有回暖的迹象了呀！”

“你们能到别的房间去么，又不是只有这里才能看到行情。”

水火不容的两个阵容相互交噬着，滋扰着我的视野。

假的，假的！统计图，它是假象而已。它是一块磁石，不是真金白银。全凭运气，不是么？我不停地告诫着自己，就像高考时望着一窍不通的选择题涂鸦。

“升”，我努力地平复着自己跌宕起伏的心境，我明明连参与者都不算，却被他们制造的窒息气氛给锁住了的样子，屋内闷得很，密不透风，阴凉的空调只会加剧烟味的呛鼻。

他们已经修仙了，丝毫不在意。

“嗯，”当我脱口而出，转瞬之后的零点一秒，心机叵测的万事通旋即对准了话筒，复述着我的决定，然后害怕我反悔的样子，挂断了电话。

他一定和钟锐保持着一模一样的想法吧，奇迹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了。如火如荼的局势，我不过增大了赔率，让赢家更上一层楼，让输家雪上加霜。

我明明记得可乐千叮咛，万嘱咐让我选“跌”，我却选了“升”。万事通开心极了，仿佛已经接管了可乐的祖屋，幻想着开辟一片新天地。

箭头仍然马不停蹄地向下，就像一台绝情的碎纸机，将堆积如山的赌注毫不留情地碎掉。

跌，跌，跌跌跌，仍然在跌！此刻，我很不争气地低下了头，恐惧感开始渐渐在我内心不断地扩张和蔓延！

万事通拿着手机离开了。

“黄继光，”他用无比微弱的声音，呢喃了烈士的尊姓大名。

为什么选“升”呢？我说出来，理由一定很怪。考题胜率最高的答案，是“C”。和汉字“升”是谐音，仅此而已。有时胜率最高的是“B”，人们通不过，选“B”当是骂娘，也会蒙对。

反正都是假的，不是么？这是我唯一的攻略了，而不是繁杂的统计图。我不想违背自己的意愿呀，反正交由我下注输就输了。

我为什么会感到恐惧，不是因为大有文章的曲线图。而是此刻，命悬一线的房东。还有此刻，汗流浃背的玩家，手里握着纸笔，盯着下坠的箭头。

与其说是全神贯注的样子，倒不如说，他们已经像是丧尸片里的感染者。我就像犹存的一个生人，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感染”我，将腐朽的毒液入侵我的血管！

可是我不能啊……

无力的我，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乘上了海盗船，露出悲怆的神情，抑或是欣喜若狂。

保证我不被侵蚀的最后一道防线，竟是上学时候积攒下来的荒谬答题经验！那么，别人把希望寄托在虚虚实实的“内幕中”就会比我高明多少吗？

我的心儿止不住地砰砰跳，我没有被感染成像他们一样的“丧尸”，可是绷紧了神经的我俨然也是一只惊弓之鸟！

一通电话响起，还不过是震动，竟然吓死了我多少细胞。

“你押‘升’？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