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先生，”是他，他面露微笑，手中正提着一个沉甸甸的红色塑料袋，递给了我，“这是家里种的秋葵，吃不完，送给你们。邻里邻外，互相照应一下。”

我接过，他的面上露出了久违的和煦，第一印象却是牢牢地紧绷着脸，许久未能舒弛。提起手，我犹豫了一下，却被一只纤纤玉手蛮力地提起，然后挂在我的手上。

“给你就拿着，邻里邻外，客气什么呀？”是她，她也喜上眉梢了。

“谢谢，”我有点儿“不好意思”，可仍然相互对视一笑，点点头，然后他们手挽手，十分甜蜜地离开了屋子。

我提着秋葵，木在原地。

“是黄老师么？”高静洗了把脸，尽管眼神中仍然带着血丝，可是已经精神多了。

“嗯，”我把秋葵拿回了屋子，眼前竟闪烁着一层黑压压的阴影。

“黄老师为人还挺热心的，”高静把秋葵放入了冰箱，掩上。

“他是本地人，家里平时捎来了什么手信，野生的鸡鸭鱼鹅，他也热心地分给我，或者其它老师，只是无法理解，为什么他老是带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回来发出噪音。”

我的嗅觉忽然产生了烧香的气味，这是灵感，而非现实。此时，我的眼前竟被一片清澈的水库所遮住了，水库的一旁，正盖着一间已经积满灰尘的土地庙。

“爱兄弟姐妹，爱黄金？”

“爱兄弟姐妹。”

映入眼帘的，正是几个光着白腿，穿着短裙，脚踩人字拖的妙龄女子，正烧香、拜神，然后跪在土地庙的关公面前，十分虔诚地跪拜。

这个虔诚之举的组织者正是她，刚刚才擦身而过的小雷。

“跟我念一遍：修桥补路无尸骸，杀人放火金腰带。”

“修桥补路无尸骸杀人放火金腰带。”

小雷正有样学样地拿着一本不知所云的“教案本”，竟驯服了几个同龄女子，然后一一跪在水流滔滔的土地庙前，将她认作一姐。

“嗯，不错，有点儿诚意了。”她假装大牌地咳咳两声，紧接着竟从钥匙扣中取来了一枚银针，并拿出了个一次性打火机，一边点烟，一边消毒。

“依照惯例，一致服从。”此刻，她身先士卒地用银针扎破了手指头，然后从手中的塑料袋里拿出了一排玻璃杯，还拿出了一瓶火辣辣的二锅头。

戳破的手指头，将血滴滴落了一口杯里，然后她倒满了烈酒，一口干。几个女子，不禁兴致勃勃、争先恐后地依次效法，最后无不喝的上了头，醉醺醺的。

“很好，跟我宣誓：从即日起，我忠心加入‘梅花帮’，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我忠心加入‘梅花帮’，不求……”

此时，在水库的一角，我竟发现这场无聊的“结拜”，仍然有着一个默默叼着烟的旁观者。他只是露了脸，与这个倍受景仰的姐头对视了一眼，然后匆匆离开。

他不是别人，正是送来秋葵然后匆匆离去的黄老师。小雷手中的海娜纹身，竟还有这么深刻的含义。

黄老师是在鼓舞她组织起一个派别吗？他的眼神中分明投射出了赞许的光芒，这份宠爱令小雷倍觉勇气。

“瞎琢磨什么呢？”高静揪了我的胳膊，似乎被我刚才的逼问给吓坏了，势要反过来闹我一回才行。

“你听说过，这边学校有什么拉帮结派的组织吗？”此时，正当我还沉浸在闪灵的疑惑中无法自拔时，手机“嗡嗡”响个不停，接下来的通话信息，让我不得不重视这场“结拜”了。

“李警官，你现在在哪儿？待会中午12点半，雷嘉馨组织了一批社会人，要殴打我！你赶紧过来救我，好吗？我不想报警！地址是‘星星广场’！”

我乘坐皮卡车一路同行的少女，正十分局促地给我打来了一通电话。她的语气恐慌极了，似乎拿着手机的手掌仍然颤抖个不停。

“你冷静点，你确认了吗？”她没有欺骗我的理由，紧接着，只听到“扑腾”声响，似乎手机落地，旋即传来了一阵粗犷的女音，“臭三八，你向谁搬救星呢？”

手机落地的声响还没有多久，马上又传来了“哗啦啦”的水流声。她定是在洗手间里偷偷打电话，然后被夹击了。

“手机拿过来，”扑通一声，手机毫不留情地给丢了粪坑。然后一直没有回音。

“怎么了？”高静似乎察觉了我内心的不安，立马追问起来。

“那倒没什么，我先回警局里去了。”我主动挂断了电话，然后穿上了鞋子。

“你，会毁约么？”她眉头微蹙，嘴唇不自觉地堆在了一块儿，竟显出了几分可爱的气息。

“我从不失约，”我笑笑，然后主动关上门。随后，少女的电话，不论如何也没有再打通过了。

此时，我往往楼道口走去，耳畔却传来了轻盈的“噗”、“噗”的声音。很轻快，节奏分明得很，正慢慢向我传来，仿佛用一双脚，在敲响了琴键的声音。

我再往下走，原来步行上来的人，只是一个戴着顶“美团外卖”的快递员。他的手上，正提着一个白色的盒饭，与我自然而然地擦身而过。

起初，在僻静的楼道里，这个不起眼的快递员没有吸引到我的注意。直到，我跨步走了两级阶梯才陡然发现，楼道里尽是满满的香水味。

这份香水的气味很浓郁，久久无法扩散，你能轻易分辨出香水是上了档次的。芳香扑鼻，却出现在一个干着脏活累活的快递员身上吗？

我不禁回头，然后往上望去。后知后觉的我，仅仅是看到了他的背影，他斑白的鬓发。还有一双捧着盒饭的手。

若不是“美团”的金漆招牌戴在他的头上，我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一双送货、扛货物的手。甚至这双手，与他两鬓的风霜毫无纠葛的样子。

是我多虑了，是吗？审视谁，都犹如审视着犯人一样，我已经精神疲倦了。可是，趁我刚刚低头，欲转身离去的时候，一道刺眼的银光，也恰好从楼上投射下来。

“噗”、“噗”的脚步声再度传来，只是这次轻踏地面的脚步声并非染上浓香的快递员，而是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件熟悉的灰黑色衬衣。

以及已经收放自如的匕首背在身后！他一定蹲伏好长时间了，是吗？二人的脚步无疑是同频的谨慎，只是后来居上的他，多出了几分局促。

这间灰黑色衬衣的主人不是别人，而是刚刚拿来了秋葵，有说有笑下楼了的黄老师！隔着一条极窄的缝隙，我竟看到了他面目凶相，紧咬身后的样子。

他是捕捉这个喷满了香水气味的快递员么？我毫不犹豫地转过身，不似二人那么谨慎，而是快步流星地往上奔走！

显然前方疾走的二人已经走上了瘾，也不知道这个来历不明的快递员，是否已经觉察了有人跟在身后！

警校学来的跟踪技巧终于派上了用场，我绷直脚尖，犹如芭蕾舞者轻点阶梯，紧随其后！

不知不觉，我们三人并成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