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失的体魄几乎已经全都被找到，排在原先豹哥那间病房里。

这些都只是体魄而已，但存在的形式都是本人，现在他们的状态和辫子姑娘很像，不一样的是他们不可能有记忆。因为魂魄不完全。方小慧看着这些人啧啧称奇，这个戳一下那个推一把，当我用木牌把人都收起来的时候，她简直傻眼了。

“这是什么法宝，那么大个人都能变没了？”

我只能语重心长地跟她解释：“你看见的这些不是人，而是其中的一魄而已，他们不适合这样出现在那边，我是先把他们保护起来。”

方小慧就说：“那赶紧回去，我看你能不能把他们都救活。”

旁边的道士说：“现在就回去？你们还有一个人没救回来呢。”

大熊愣了：“都在这儿了啊。除了死的。还在医院抢救的人都在这里了。”

“死的肯定是没办法找回来了，但床上这个呢？”道士说道。

“床上这个，不还在这里吗……”大熊说到半忽然停住，恍然大悟，“果然是还差一个！”

这个豹哥是我们带过来的，因为同在一间房里，而我们要找的却是他的体魄。

不过这次方小慧不愿意再守病房了，她还想找点刺激呢，就提出她自己也要参与寻找，黑猫没带来。看起来她的好奇心也不比猫小多少。道士权衡一番也同意了，反正有我这个执礼人在也问题不大，他们都算是过界，而我算半个“本地人”。

然后道士用符封了门，我们出去，分两组搜寻豹哥的魂魄。住院大楼好多层呢。

大熊和方小慧一组，我和道士一组，这是我要求的，因为我有事要问他。

他们那一组的人从下往上找，而我和道士从顶楼往下，所以我们要先上到顶楼去，神奇的是电梯在这里还有用，也省了我们两条腿爬楼。一路上我就像问一些事情，但犹豫好久没想清楚从哪里问起，因为这个道士出现得太突兀了。我甚至怀疑他是出来扰乱视线的。

问他是不是有目的出现的？

这样问没有意义，哪怕是他也不会承认，所以直接问是很脑残的。

于是我问出了另外一个问题：“那个童……道长，你说人和阴魂会有结果吗？”叼匠吐扛。

他似乎很惊讶：“你说的结果是……后代的问题？你是执礼人，按道理应该比我清楚。”

我也就实话实说：“其实我这个执礼人并不正宗，说说你的理解。”

童叶明沉吟道：“人鬼殊途这几乎是公认的，大家都肯定很明白了，从玄门的角度看，所有邪物对人都有害，而从现在科学的角度看，人是怎么生下来的你该清楚吧，阴魂有那功能？”

是啊，无论以科学和鬼神直说的角度看，人和阴魂都不会有结果。

之所以有执礼人这行当，完全是因为弥补一些单身阴魂的心结怨气，让他们心中得以圆满安宁，也让活着的长辈们欣慰。至于生育……他们都能生了，那活着和死了还有什么区别？

但凡事都有特例，我又说：“不尽然吧，聂小倩你怎么说？”

他愣了愣，然后哑然失笑，摇摇头不再理我。

这是什么态度，我追问道：“哪怕是特例，你也不能说没有吧？”

“我知道，你因为命中的阴婚，对此事有纠结。”他笑着说，“聊斋是什么故事？尽是些灵异鬼怪故事，甚至还有街头卖艺耍把戏的故事，但写书人有没有说里面都是鬼？”

“你这什么意思，你说聂小倩不是鬼？”

“没错，故事里有什么证据说她是鬼吗？”

我靠，他这个说法比方小慧的还要颠覆，居然警察说鬼，道士说无鬼！

至少有一个特点他们是相同的，他们都提到了证据……

反正我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童叶明接着说：“在这个故事里，男主角并没有发现女主角是阴魂，还以为她是活人呢，所以得出一个结论，故事里的聂小倩特征跟活人是无异的。”

也是啊，聂小倩不说，貌似故事里没人能发现她是鬼。

童叶明又说：“那怎么知道她是鬼呢？她自己说的，在那种诡异的情况下，其他人就信了，毕竟不会有哪个正常人会承认自己是死人，所以都以为她不会撒谎，包括那些魔怪的事。”

“她声称自己不是活人，那图的是什么？你说她是活人有证据吗？”

“当然没有，我这也是猜测，可却是最靠谱的猜测。”

童叶明淡定地说：“从逻辑上说，首先她能生育，这就不符合阴魂的特征，但她又声称自己是阴魂，如果是谎话，那么她肯定带有目的，什么目的呢？很有可能她想测试一下宁采臣肯为她做到什么地步，比如取回自己的尸骨什么的，毕竟荒山野岭遇到的男人你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可靠。”

我居然有一丝明悟的感觉：“对啊，后来宁采臣把她的尸骨拿回家埋了，她看到这人不错，于是就起了嫁人的心，毕竟女人还是需要一个终身依靠的，她觉得宁采臣靠谱。”

道士顺理成章地往下接：“没错，可她一早说自己是阴魂了，宁家的人都不会接受她，这个谎只能是越来越不靠谱，她说自己接触活人多了，也有了人气，可以吃东西了，然后就渐渐变成了活人，还能生育……这是天大的扯淡！阴魂如果接触活人多了都可以活过来，这世界上还会有人死吗！”

原来聂小倩故事的最大逻辑错误就在这里！

简直是无视了世间最大的规矩——生死！

你多接触人就能变活人了，而那个人屁事没有还能跟你结婚，然后两个人还快快乐乐地生孩子……那么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结论：聂小倩不是什么鬼，她是活人！

只是这有点太颠覆了，惊天大骗局啊！

我的心里有无数个感叹号飘过，唯有这个解释，能让整个故事不扯淡，从头到尾除了燕赤霞就没出现过什么超自然的力量，而燕赤霞也只是玩了个把戏而已。也就是发出了一道光，然后偷窥的黑影没了，到最后的时候门口挂上剑袋，鬼影又消失。

从魔术的角度来说，用今天的技术很容易能达成这种效果，古代不好办，发出一道光，射向窗棂，然后在窗外那个黑影是魔术师的托儿，他看到光信号就弄断一开始做了手脚的窗棂……

尼玛，倩女幽魂整个就是一骗局，是犯罪团伙中一个少女的从良之路！

燕赤霞帮助了她，那么在整个故事里燕赤霞又获得了什么好处呢？

貌似古代要完成这个魔术还是有难度的……我头脑里一团糟，看着道士说：“你做道士，真的是屈才了。”

童叶明笑道：“客气，其实只是我的猜测，聊斋确实可以看成一本魔术把戏的书籍，里面有很多江湖术士骗人的手段，在我这样的高人面前，上不得台面。”

我们已经上到顶楼，我心情复杂地看着道士，他知道自己那个师妹和聂小倩一模一样吗？

这个故事可能是编造的，而他给的铜镜恰好出现了聂小倩……一个和他师妹一模一样的人，如果是他有意这么做，那我就得深思一下他的意图了，这是一种催眠吗？

他有些奇怪地看着我：“怎么了？贫道只是揭穿一些江湖把戏而已，你不会遇到过吧？”

“没有，当然没有！”我就是不告诉他实话。

没想到同一个故事，他们分析得是越来越扯淡，忽然道士拍了我一下，指着前方说道：“快看，在那里！”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只看见了半截衣服，那人影就拐进了走廊里。

这是在顶楼啊，豹哥怎么跑顶楼来了？

但那八成就是豹哥，至少那衣服还是很有特色的，豹纹有几个人能穿上街？

我们就追了过去，医院楼层的走廊很直，但有很多活动门隔开，我发现我们就尽追着衣角走了，每次过一个门看到的都只是衣角。不过马上就要追到尽头了，对方也没别的地方可跑，同时我心里头也纳闷，这里的只是豹哥的体魄，是没有思维的，既然没有思维，他跑什么？

这边追到那边，就是另一个楼梯口，但我们又过了一道门之后，一个人影挡在了前面。

那是一个新娘子，身穿大红嫁衣，头上是大红色盖头。

这款式和我那俩新娘子的一样，有时候我怀疑给阴魂烧的嫁衣就这一种款式。

我愣了，说好的豹纹呢？

童叶明也愣了，我们都呆呆地看着那个新娘子，这是假人？阴魂？还是活人？

“我感觉不对，你别动，我去看看。”童叶明声音紧绷着说。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拉住他问：“等等，你让我看了你师妹的照片，她叫什么？”

童叶明不解地看着我，似乎在好奇我为什么现在问这个，再警惕地看了那个新娘子一眼，回头告诉我说：“你不会怀疑这就是她吧？盖着头我都认不出来，这么巧？”

“你先说。”我坚持拉着他。

他就回答：“师妹姓花，叫花小媚。”

“姓花？不是姓聂……等等，小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