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株真正的大树，树干至少要十几个人手拉手合抱，那绳索的另一端就缠绕在树干上，树根估计是透过沼泽深深扎在地下。

坐在树下不可能看到树有多高，因为树冠生长得极为茂盛，遮天蔽日伸展很广。围绕着树干边缘是一圈方圆大概有一百多平方米的坚硬土地。

树干上有个大洞，不知是人工挖出还是天然形成，总之可供一人容身，看来这里就是老妪的栖身之所。

在树洞外面，零散却又整齐地摆放着一些像石刀，木架，打火石之类的工具，老妪见我注目那些工具，略有些得意地说：“这些都是我一点一点做出来的，还不错吧。”

在这一瞬间，我捕捉到老妪脸上一丝顽皮的笑容，不禁心下一动，几乎可以想见当年的她是一个活泼灵机的小姑娘，只是现在……就在刚才她从木排上将身体移下来的时候，我已经发现这老妪断了两条腿，很明显是个残疾人。

我站起身，在树叶上蹭了蹭手，从防水背包里拿出两块面包，一块递给中岛美雪。然后走前两步将另一块递给老妪。

老妪没有立时接过，她大概也没见过什么是面包，怀疑地看了看我。

我笑笑，向中岛美雪那边一示意，道：“这也是馒头，只是做法可能和这里不太一样。”

老妪见中岛美雪已将面包放在嘴里咀嚼，便也慢慢地伸手接过吃了起来。

我kao着树干站在一旁也补充了些食粮，老妪吃完了手中的食物，从树洞中拿出一个石碗，说是“石碗”，其实只是一块中间凹陷比较大的石头，上面盖着树叶。老妪将树叶xian开，里面盛着一碗绿色的液体，老妪将碗凑到嘴边，浅浅地抿了一口，抬头见我看她，指了指碗里，示意我也来喝。

那碗碧绿色的水我一看就心里发毛，一咧嘴摆了摆手。

老妪也不勉强，又抿了一口之后，将树叶重新盖好，小心翼翼地放回洞中。这才吁了一口气，像是心满意足，脸上浮出笑容，向我问道：“细娃，小鬼子既然已经被撵跑了，你们怎么被还会被逼到这鬼地方？”

我不懂什么是“细娃”，想来大概是“小娃娃”之类的称呼，看样子这老妪一门心思认为我是被迫掉到崖下。这也难怪，就象她说的，这是个“鬼地方”，普通人还真不会轻易到这里来。

我还在想着怎么向老妪解释，中岛美雪便已开门见山地将来意说了出来：“老婆婆，昨晚有一个牛头人身的大个子从上面的悬崖掉了下来，我们是来找它的。”她的声音很轻，明显也已经筋疲力尽。

“牛头人身？没见过，没见过……昨晚倒是折腾了一阵，从上面掉下来一个大家伙。不过掉下来的时候是头朝下脚朝上，烂泥一直没到腿中央，没看见长什么样子。”

“那、那它还活着吗？”中岛美雪话音刚落，我便暗自一叹，中岛美雪枉自聪明，也难逃当局者迷。

果然，老妪失笑道：“怎么会活着，就算没摔死也憋死了。”

中岛美雪兀自不死心，还问：“它摔在什么地方，能带我们去看一看吗？”

老妪摇摇头：“就摔在你们掉下来的那个地方，不用看了，什么都没剩下！”

“您刚才不是说它的脚还lou在外面吗？”

“唉，是啊。人老了也拖不出那么重的东西啦，我就把那双脚割下来，其余的早就沉到烂泥塘里了。”

我眼珠一转，试探地问道：“您割它的脚是为了……”

“当然是为了吃饱肚子，这里的食物不好找，找到点东西就要快些吃下去，才有力气能活下去，这么多年我就是这样过来的。”

“这、这么说？”

“还问什么，喏，那边地上的几块骨头就是你们要找的脚。”

我下死眼盯了那一小堆骨头几眼，然后终于忍不住蹲下身去，在我旁边中岛美雪已经先一步吐了出来。

这不能怪我们矫情，尽管没有十足的证据，但那牛头怪的确有可能曾经是个正常的人，现在被吃剩下的遗体就在眼前，我不吐才怪。

直等到胃肠舒服了一些，我拿出一瓶矿泉水漱了漱口，老妪在一旁好奇地看着塑料瓶，我又拿出一瓶水拧开盖递给她。老妪犹如饮琼浆玉液般喝下去，咂了咂嘴，叹道：“多少年没喝到这么清的水了，平时我喝的都是从树叶蔓枝里挤出的汁，苦得很。”

中岛美雪还蹲在地上不愿站起来。牛头怪一半沉在泥沼中，一半进了老妪的肚子，神仙也不可能再从它身上找出什么线索，辛辛苦苦地下来得到这样的结果，也难怪中岛美雪会沮丧不已。

我绕着树转了几圈，又拿起一根藤条扎进沼泽里想看看有多深。老妪警告道：“不要离烂泥塘太近，那里面有些家伙一蹦起来能把你的脑袋咬掉。”

我吓了一跳，连忙收回脚步，回头问道：“老人家，当初你是怎么落到这里的，真的是自从打日本鬼子的时候就困在这里吗？”

老妪抓了抓散乱的白发，一开口满是恨意：“当然了，我当初被他们抓进炮楼里，好不容易逃出来，却被他们逼得跳了悬崖。老天也不知道开眼还是不开眼，让我落到这鬼地方，居然还活了这么多年。”

炮楼！

什么炮楼？莫非是……

“老婆婆，您说的是半山腰的那个大炮楼吗？”中岛美雪腰一挺从地上站了起来，急急问道。

“对，就是那儿！”老妪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

真是峰回路转，谁能想到牛头怪的意外坠崖竟然引着我们找到了中条山炮楼的幸存者。早知道世事难料，但这样的奇妙遭遇还是令我不自禁地对冥冥中的天意生出了敬畏。

中岛美雪更是觉得喉头发紧，平素伶俐的她竟不知从何处开口问起。

我挠挠头，先提出一个最关键的问题：“老人家，那炮楼里究竟有什么秘密？需要那么多人看守得严严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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