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没一会儿，黎嫚君将一对形态极为古雅的琉璃盏端了来，杯中的茶是上好的碧螺春，茶水在透明的杯子中云雾升腾，刚刚放在面前便散发出扑鼻的异香。

我见中岛美雪端茶在手，也拿起一杯来想要细品，就在这时感觉右脚被中岛美雪重重踩了一下。

我一咧嘴向她看去，只见中岛美雪假装欣赏琉璃盏，将杯子端在面前挡住脸，对着我微微摇了摇头，意思是不要喝这杯茶。我心中尽管大惑不解，还是将杯子放了下来。

中岛美雪继续“演戏”，杯子刚要沾唇的一刹那，她忽然“啊”的一声，转过头对我说：“秦非，我们的车停在街角，那里不许停车吧。”

我又好气又好笑，不知她为什么要这样，只好配合着道：“哎呀，我忘了，可不要被开罚单哪！”

中岛美雪率先站了起来，抱歉地道：“黎奶奶，对不起，我们要走了，一旦打听到什么消息我会尽快通知您。”

“你们这就要走？”黎嫚君的眼里竟满是浓浓遗憾，仿佛有什么事难以割舍。

“是，您请留步，不要远送，我们会再来拜访您。”中岛美雪临别依旧是极有礼貌地躬身施礼。

一出黎宅，我便要张口询问，中岛美雪阻止住我，让我随她向前直到转过街角才放慢脚步。

“你对刚才的事有什么看法？”中岛美雪抢先开口问我。

我张了张口，却发现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刚才的事实在太多奇怪的地方：黎嫚君的要求很奇怪；刚见面时她的样子很奇怪；“发疯”时说的话很奇怪；临别时的样子更奇怪；还有中岛美雪阻止我喝茶的举动也很奇怪；黎嫚君作为一个中国女人，当年居然会出现在一艘日本神秘军舰的沉没现场，这一点最是奇怪，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我整理了一下思路，把这些想到的“怪事”挨个说了出来。中岛美雪频频点头，征询我的意见道：“喝茶的事情我们一会儿再说。你注意到了吗，黎嫚君好像是身体有病。”

“唔，尤其是我们告辞之前，她的样子真的很怪，像是癫痫。”我不是医生，犹豫着说出自己的判断。

中岛美雪不置可否，凝神想了一下，问道：“你见过吸毒的人吗？”

我大力摇头：“我没什么机会认识瘾君子。”

中岛美雪将两只手搭在一起，有些困惑地说：“我也不想认识这种人，不过黑龙会虽然禁止会众贩毒，却不禁吸毒。有几个会中大佬毒瘾很大，我见过几次他们毒瘾发作却因为正在重要会议中只好强忍的样子，与黎嫚君刚才的情形简直一模一样。”

我双手cha兜，头略向后仰，皱眉道：“你是说黎嫚君刚才是毒瘾犯了，她吸毒？”

中岛美雪却不敢肯定：“这也不见得，黑龙会有个堂口大哥叫做仲屋井，他嗜酒如命，每当酒瘾发作时，也差不多是这副模样。”

我与中岛美雪都不会“望闻问切”，这个题目也只能谈到这里了。我想起黎嫚君说过的话，觉得有一件事必须向中岛美雪问清楚：“你的祖父当年是一艘军舰的舰长，这一点他真的没提过？”

说起这件事，中岛美雪显得很是困惑：“我发誓，祖父真的没向我和哥哥提过一个字。至于他为什么不说……”

“也许是心里有愧！”我冷冷打断她，“没想到你的祖父会是个侵华日军！”

“你胡说。”中岛美雪气白了脸，“我的祖父非常尊敬中国，他从没说过中国人不好，他教我学祖母的语言，还教我学中国的历史，他……”

“够了，这改变不了他在二战时是日本军官的现实，那时候百分之九十的日军都在打侵华战争。”我越说越气，已经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看你还是不要去找祖母的骨灰了，也许你找到之后才发现她不过是个被日本人强行掠走并侮辱的不幸女性。”

“你太过分了！”中岛美雪不等我说完最后几个字，便紧咬嘴唇，转过身向来路跑去。

我怔了一下，不知是否该追过去，犹豫间中岛美雪已经跑到广场的游客里，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我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也知道不该和中岛美雪说那些话，她出生的时候战争已经结束三十多年了，只是我一想到她的祖父居然是个侵华日军，就象吃了一只苍蝇那样恶心。

接下来我脑子里乱糟糟，毫无目的地绕着索菲亚大教堂转圈，心情实在很矛盾，不知是否应该继续帮助中岛美雪去找那艘军舰。我主动要求和她来哈尔滨，现在已经见到了黎嫚君，此时抽身而退没有违背任何承诺。只是我一想到中岛美雪在异国他乡独自寻觅，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帮她的人，心里就没有来由地一痛。

教堂上的大天使米迦勒在向我笑，好吧，耶稣说世人要有宽恕之心。上一代的恩怨不应该延续到下一代甚至更下一代身上，否则那真是一件极为残酷的事情。

我叹了口气，拿出手机拨了中岛美雪的号码。

她关机了，这个号码只有我知道，很明显她是不愿与我对话。

我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白桦林大酒店，先去敲了敲中岛美雪房间的门，没人应答。我又问楼层服务员，也说没看到中岛美雪回来。

我从中午一直等到天黑，还是不见中岛美雪回来，这时我可真有点着急了，中岛美雪毕竟是个外国人，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而且还有一群杀手在追踪她，万一出事怎么办？

想到这里，我在房间里坐不住，决定下楼去租一辆车子在城里寻找。

刚刚踏出房门，就听到走廊一侧的电梯“叮”地响了一声，电梯门一开，中岛美雪一脸疲惫地从中走了出来，见到我后理也不理，穿过走廊径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我一把拽住要关上的房门，也跟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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