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度疼痛
作者:何许人_ | 分类:游戏 | 字数:15.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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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觉醒_第六章
母亲一直嫉恨那个已经死去的女人,嫉恨着父亲每年去为她扫墓,嫉恨他把那些老照片宝贝样珍藏在保险柜里,他看照片的温柔眼神从来没有落在自己身上过。那时候已经有了甘露,母亲才明白父亲根本不爱她,一丁点也不爱,她愈加霸道地控制着父亲,他出门见什么人,他晚餐吃什么菜式,甚至不准他再戴那个死去女人送的领带。父亲原本只是不爱母亲而已,自从她那么做以后,他开始讨厌她恨她,争吵,不回家,甚至当着下人的面也会用难听的话骂她,他再也不顾忌什么家族生意,矛盾日益升级,直至提出离婚。母亲变得歇斯底里,失去了仅剩的大家风范,终日沉浸在猜疑嫉妒和怨恨里,阴郁得像个巫婆,那强烈的恨后来蔓延至姐姐身上,姐姐实在太像那位死去的太太,她视之为眼中钉。
后来,家里莫名其妙地起了场大火,那时候甘露还住在全托的幼儿园,被接回家时父亲和母亲连同从前居住的那栋小楼已经永远地消失殆尽。
再后来,父母双方势利的家族成员们以还债为名瓜分了甘家所剩无几的财产,两姐妹被送去了福利院生活。那一年,她五岁,姐姐十一岁。
长大一些后,甘露觉得那次的火灾是母亲的诅咒终于显灵了,或者是母亲故意而为之,母亲原本就期望不能和父亲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她并不觉得母亲可怜,只觉得那段没有爱情基础的婚姻令全家人都遭遇不幸。父亲既然不爱母亲,他们根本没有必要结婚,就连自己也是多余,不要来到这个世界,也就不会承受这些痛苦。
起初,甘露也和母亲一样,认为是姐姐的过分美丽带来了噩运,她幼小的内心里经常被母亲灌输这样的思想,和妈妈一起由衷地嫉妒姐姐的美丽,并憎恨且远离所有美丽的女人。
姐姐待甘露一直很好,虽然只大六岁,但她身上有种超越年龄的通情达理。在福利院的时候,她保护甘露不被福利院里那些厉害的野孩子欺负。甘露却一直不领姐姐的情,至少表面上看就是这样的,她对姐姐永远是一副冷脸,从来不笑。当姐姐送来第一笔辛苦打工赚来的工资给甘露做零花钱,她也只是理所应当地接受着,就好像姐姐真的亏欠她一样。她甚至不记得上次跟姐姐牵手是什么时候,牵过吗?也许有吧,但真的没印象了。仔细回忆起来,姐姐当年是为了能让甘露而放弃学业去打工的,她对姐姐实在有些刻薄了,咽喉里泛起一阵粘稠的苦味,此时的心情不是只用悔恨可以形容的了,如果姐姐真的已经死了,再悔恨也于事无补。
愧疚并不能消弭多少痛楚,就在生命力一点点消失的缝隙里,甘露觉得自己再也承受不下去了,可她没有面对死亡的勇气。在福利院里的那些日子,即便被最凶狠的男孩子推倒也不会轻易哭泣。那时候还恨着姐姐,不想被姐姐看扁,她凭着小小胸膛里那口微弱的气息咬着牙站起来,举起拳头跌跌撞撞地向起伏她的孩子追去。骨子里流着那不得宠的母亲遗传的倔强的血,好强,不服输。就算再想哭,也会咬破嘴唇忍住,渐渐地没有谁敢欺负她,也没有人抢她的饭菜,就这样顽强地生活着,在姐姐关切的目光中长大,最后成了全福利院成绩最优秀的孩子,所有老师都以她为荣。大一时,她开始写些另类却引人入胜的惊悚故事,并成功地把这些文字卖给时下流行的或恐怖或悬疑的杂志,虽然赚钱不多,但加上奖学金和勤工俭学的津贴足够她维持生活了,更何况还有姐姐的定期汇款单,她可以过得很轻松。就在出事前的第一个月,一家合作很好的青少年杂志刚刚跟她签约,编辑说她前途光明,可以计划写长篇了……人生的序幕刚刚拉开。她是在废墟的角落里成长起来的小草,在生命的第一个春天即将到来的前夜蓄满了力气。但是现在,她几乎可以看到这个未来将化为泡影,怎么可以就这样被一个车祸毁于一旦。
不,她不能就这样死去,更强大的痛苦她也可以承受,她在心里默默地为自己打气,这一次一定会像从前遇到的困难那样最终顺利地跨过去,只要忍受痛苦,坚持下去。
可事与愿违,就在这时医生们的对话几乎要把她直接打入最幽暗的地狱。
“看来没救了,这个心脏已经千疮百孔了,她以前肯定得过心肌炎,能撑这么久已经是奇迹了,除非马上做换心手术,不然没办法维持她的生命。”这是主刀医生的声音。
这话一下子戳到了甘露最害怕的地方,她的确得过病毒性心肌炎,姐姐为此特别注意,总是担心她感冒发烧。
“外面有记者守着,万一抢救失败咱们医院也脸上无光,院长肯定要怪罪的。”
“那也没办法,这个节骨眼怎么可能会突然出现一颗心脏可以给她移植呢?”
“况且她的血型又那么特别,RH阴性,熊猫血嘛,根本就找不到可以相配的供体。”
“别说找供体了,现在都只能给她人造血浆应急,她的血型根本找不到合适的献血者。”一名护士也插了进来。
“要不,我去血库问问,万一有她能用的呢?我这就去。”话音刚落,关门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跑出去的正是之前推甘露进手术室那个声音特别柔和的护士。
手术室里沉默了片刻,医生和护士们面面相觑,最后主刀医生叹了口气,“也只有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尽管那位护士如此热心,但甘露知道,除非有奇迹发生,否则今天肯定是过不了这道鬼门关了。身为医学院的学生她当然知道自己的身体底子究竟是怎样的,RH血型的血本来就稀少,在国内属于这个血型的人又百分之九十九都是阳性,自己却是阴性,除了姐姐也遗传了跟爸爸一样的血型外,她还不知道有谁可以给自己输血的。
天意吧,也许姐妹俩原本该同生共死的,姐姐去了她也该追随而去,只是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死在这手术台上,而且还是在麻醉觉醒的状态下死去,这样的死法未免有些可悲。
没人看见,甘露的眼角涌出两行热泪。那泪水,几乎要带走她全部的生命热忱。
又是等待,似乎她逃也逃不掉了,除了等还是等,这就是命运的安排。
手术室忽然静了下来,死一样的寂静,一股死亡的气息在悄然蔓延,就像无边沙漠中的一条银灰色的蛇,吐着红红的滴着毒液的长信子,迅捷而灵动地前进,直奔目标……
她就是那条毒蛇最近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