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就怀抱着那两本书在书商的摊位前后左右地转悠，像渔夫等鱼上钩一样等待那个买书的人出现。一直等到中午了还不见人影，我老远望去，书商跟我的目光对上的时候，他就边摇头边摆手，示意我还没出现。

等到下午四点多，书市开始撤市了，还是没见什么人来买那几本书。后来我只能兑现此前的承诺，掏钱将剩下的几本自己的书也都买了下来。正当我迷惑不解地抱着那些书，往中巴站走的时候，就觉得被人撞了一下，几本书就都散落在了地上，我回头一看没有人，再回头，就见一两个半大小子，拾起那些书就跑，我就边追边喊，哎，你们干什么呀！干吗要抢我的书，快告诉我！我也就撒开腿来追，可是都快跑到中巴站了，也没追上。

正当我还在穷追不舍的时候，我突然听见有人喊我：香红啊，别追了！我才停下来，回头一看，竟是骑着摩托车的姐夫洪富士。我就气喘吁吁地问，姐夫……怎么……到……镇里来啦……姐夫洪富士就说，我回家说今天去镇里的路封道了，你姐就说，哎呀，香红还在镇里呢，下午怎么回来呀，就让我借个摩托来接你——快上车吧。

我听了就跨上摩托后座儿说，干吗要封道呀？姐夫洪富士就说，树都坎倒了呗。我就问，坎树干吗呀？姐夫洪富士就说，那谁知道，事先也没通知呀——咱们回去就得绕道了。说着，姐夫洪富士就让我戴好安全头盔，将车拐到另一条路上去了……远远的往那条中巴路上望去，果然几乎所有的大树都被放倒了，道路显得那么笔直，天空显得格外宽敞……

坐在姐夫的摩托车上，在另一条可以回家的马路上飞驰。因为他的姐夫洪富士，是我最信赖的人，所以也就不必费心路况，也不必怀疑他会将我带到哪里。我只管坐在后坐上，揽着他的腰，去思考近几天，特别是今天发生的事情——那几个半大孩子抢我的书干吗，会不会是那个魂灵指使的呢？干吗要把马路边所有的树都放倒，不让中巴和所有车辆通行呢？

这个家伙到底要干什么呢？是在要挟我？还是在向我展示他无所不能的能力？至于嘛，你既然已经升入天国了，干吗还要耍这些把戏给一个女人看哪，而且躲躲闪闪的。你要真是个人杰，到了那边也该是个鬼雄。要么别到人间来闹人，要么就现出身来，让人看个究竟。难道吓到一个女人你就心满意足啦，可是那些树为什么要被无辜地砍倒呀！

这时候姐夫洪富士的摩托车停了下来，他对我说，我进加油站加满油，里边汽油味大，你就在外边等我吧。

我就下了车，在加油站外等他。不大工夫，戴着头盔的姐夫洪富士就把车开了出来，也没用说话，车一停下，我就骑了上去，车又启动，我又揽住了姐夫的腰，

本想继续想我刚才的话题，可是不知为什么，姐夫这时候将摩托车开得越来越快，快得让我不由想起了某种多年前的感觉——对啦，就是高考那天，为了赶时间，黄元帅那个大坏蛋，仅仅用了十多分钟就跑完了本该半个小时跑完的路程。

就是那天那种飞一样的感觉让我在考场上分了心，走了神儿，以至于让后来的人生道路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直倒下去……今天，这种感觉又出现了，那种飞一般的刺激，那种让风将自己穿透的畅快，那种青春期躁动的兴奋，不知不觉间又让我体验到了……可是我不明白，姐夫干吗要把摩托车骑得这么快，而且他骑车的动作和架势也越来越像那个坏蛋黄元帅了——天哪，该不是姐夫洪富士让那个家伙的魂灵给附了体吧！他既然是魂灵，既然能将整条马路的大树都放倒，既然能将那幅画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那他一定有能力附在姐夫洪富士的身里，让姐夫按他的意图来开快车吓我的……

好你个黄元帅！好你个阴魂不散的鬼东西，买书不过瘾，抢书也没算完，偷画的把戏也耍了，砍树的坏事也做了，现在又附在姐夫洪富士的身上骑着摩托车来吓我了，你到底要干什么呀，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啊，有种你就停下车来，让我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让我当面问问你到底为了什么！

正当我这么想是时候，摩托车突然在一个道口停了下来，我松开了姐夫洪富士的腰，跳下车就退出几步开外……

真让我猜着了，姐夫洪富士在摘掉安全头盔的那一瞬间，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我既熟悉有陌生的人——熟悉的是他的眼睛和脸廓，陌生的是已经不在年轻的面容——尽管我猜到是黄元帅的魂灵附了姐夫洪富士的体，可是当我真的面对黄元帅的时候，还是惊恐万状地脱口而出：你，你，你是人还是鬼！化成真人的黄元帅就成熟地笑着说，是人是鬼，我带你去个地方你就知道了。我听到这话的瞬间，脑海中跳出的就是小时候老人们讲的那些鬼故事中，时常出现的情景——跟着狐狸精什么的一直走，走着走着就看到一片仙境般的亭台楼阁——想到这儿我的胆子反而大了，竟对眼前的黄元帅说，走就走，我一定要弄清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这回再跨上摩托车我就完全找回了当年的感觉，因为搂的就是黄元帅的腰，飞奔的也是当年的速度，想的也就是他本人……不过我一再提醒自己两件事，一个就是时刻提醒自己，这不是在做梦；另一个是不管他是人是鬼，自己一定不要被他迷惑，一定要有自己的主见……

摩托车呼啸着跑了好一阵才速度渐渐慢下来，这时候我注意到黄昏中的路两旁，栽种着整齐的梧桐树，两边是大片结满果实的苹果园。令我惊奇的是，每隔不远就有路牌，上边竟写着

“前方——香红庄园——限速20公里”我都被搂着的这魂灵的把戏给逗乐了——真会耍花样啊，成了精的魂灵还玩这样的小把戏哪……

果然，不久就到了一个特别豪华的大门口，上边果然高高地立着“香红庄园”四个大字。再往里看，真的矗立着一幢幢海市蜃楼般美轮美奂的建筑，有的尽管还没完工，但已经能看出将来它将多么富丽堂皇了……在一幢别致的，已经完工的写着“香红一号”的别墅前，摩托车终于停了下来。我又跳下车，向后退了几步，拉出一副要跟他对抗到底的架势，等他来跟我说话。

他不慌不忙地停好摩托车，摘下头盔，笑容可掬地对我说，到了，请进吧。我听了就说，你先回答我，你把我姐夫洪富士给变哪儿去了，不把我姐夫变出来，我就不跟你进去！他听了竟笑得更灿烂了，爽快地说，好哇，我拍拍手，就能将你姐夫变出来……

说着，他只轻轻拍了一下手，别墅的门就开了，姐夫洪富士真就从里边出来了，而且后边还跟着姐姐首红和他们的儿女洪苹、洪果——天哪，这个死鬼将我姐一家都给骗来了呀！我赶紧迎上去，拉住姐姐的胳膊就急切地说，姐呀，快掐我一下，我不是在做梦吧……姐姐首红却非常愉快地对我说，不用掐，因为不是做梦——快跟姐姐进来吧——等我进到别墅的大厅，又让我大吃了一惊——那幅画！

那幅昨天晚上神秘丢失的《写意美人图》居然就悬挂在客厅的正中央，而且被镶嵌在一个镏金嵌银外框里……更让我吃惊的，是这幅画的两边，还悬挂着许多幅跟《写意美人图》类似的作品，有彩色的，有黑白的，有油画，有国画，有版画，竟然还有两尊雕塑……这之外还有无数各种版本的我写的小说和诗歌都规整地放在考究的书架上……

见我愣在那些前，黄元帅就走近我，轻轻地、深沉地对我说，原谅我，没有得到你的同意就收藏了你珍藏的这幅画——当我凭自己的才智赚到第一笔钱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要将这幅具有永远纪念意义的画给找到，给收藏起来——我就赶到了学校，找到了当年的老师，他们告诉我说，画被你给收藏了，而且像说笑话一样来评价当时因为这幅画开除我的那件事。

而当我昨天终于拿到画的时候，不亚于拿到了一个具有国际影响的大画家的经典作品时候的激动心情。这幅画将是我永远的非卖品，将是我今生今世惟一值得永久珍藏的作品。而且我要将这幅作品用镀金装裱，用一撞永久居住的别墅来悬挂它，来珍藏它……今天，这幅画中的主人公来了，这幅画真正的拥有者来了，我的使命也就完成了，我可以郑重其事地将这幅画，这幢别墅交还给它的主人了——请接收吧……

我完全傻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