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怕自己也像刚刚那位护工一样被活生生赶出去，尴尬是小，可这老太太如果再闹起来，那免不了又是一阵麻烦，所以，我只好顺从的接过了枕头，试图好好静下心来跟她说话。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马上就让人去找院长，给你换枕头，可是你身体不好，能不能不要这么频繁的生气了？要是气坏了身体，受罪的还是自己啊，你说对不对？我啊，每次去医院都会觉得自己再也不想回去了。”

老太太似乎没想到我会在这种环境下以这种口吻同她说话，一时竟然呆愣在原地。

我将她床上的另一个枕头铺好，将她扶到了床边，看着她有些愣愣的表情，抓紧了机会对她说道：“你呢，现在就好好休息，等我把枕头换回来啊，就回来还给你好不好？”

老太太木讷的点了点头，竟然出人意料的真的躺下休息了，而我呢，将枕头交给了负责这位老太太的护工，自己也就回到了市长的房间，隔壁终于安静了下来，市长夫人感激的看了我一眼，像平时一样，安静的坐在了一旁，我不知道她到底是在休息，还是只是想在这里监视着我们，防止我们发现病人的真实身份。

就这样，我们一直相安无事，连隔壁的老太太也终于安分了下来，没有在闹。

直到第二天，一直跟我在这里照顾市长的护工竟然破天荒的朝我走了过来，要知道，他们平时可是并不理睬我的。只是我没有想到，护工走到我身边，只是对我说了一句话：“院长找你。”说完之后转身就走了，甚至连院长办公室的位置都没有告诉我。

我只好一个人闷头找，又问了几个人，才终于走进了院长的办公室。

院长一看我进来，似乎先是吃了一惊，仿佛从来没有想过，在他的医院里，竟然还有这么年轻的护工。换句话说，我这个年纪的人们，心在正在体会人生中的各种精彩，又怎么会有人像我一样想不开，偏偏跑到疗养院里来做护工呢。

其实我也发现了，这家疗养院的护工几乎都是三四十岁的中年人，他们就像是故事里为了生存而不断奔波的小市民一样，低着头一言不发的从我的身边经过。

过了一小会儿，院长才终于回过神来，不过，他还是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似乎刚刚想好的措辞在看到我的一瞬间全都被作废了，他的眼珠在眼眶中转了一圈，讪讪的朝我笑了笑：“你就是小顾吧？来，先坐下。”

我对院长点头示意，坐在了他的对面。

“小顾啊，你知道你现在在照顾的病人是谁吗？”

我微微皱了皱眉头，一时有些疑惑，难道云市长隐藏的如此之深，连院长也不知道病人是谁吗？还是说，院长知道，而他想要做的其实是试探我？

我没有马上回答，生怕院长是在套我的话。思虑再三，我有些迟疑的摇了摇头，随后回答道：“那位夫人似乎非常爱她的丈夫，什么事情都要亲力亲为，我们几个只是负责打扫一下房间里的卫生，为病人洗洗衣服，并没有看到过病人的样子。”

院长听了我的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不知到底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因为失望而叹气。随后，他站起身来，绕到了我这边，竟然为我倒了一杯水。

我将一次性纸杯捧在手里，有些不知所措，我虽然没有亲眼看到过，但传闻倒是听过不少，这些站在食物链最顶端的人们，等级观念非常重，也就是说，我即使是在他面前跪下了，他也不会觉得奇怪，可是如此却真是奇怪，他竟然亲自为我倒水。

我隐约觉得，他可能要对我提出什么要求了。难道他也不知道云市长的身份，要让我替他调查吗？可是这家疗养院里那么多护工，为什么非要选我一个新人呢？

不过，我肚子里的一系列疑问都在他说出下一句话时，轰然倒塌在我的心里，我只剩下了一种感觉——震惊。

院长对我说道：“小顾啊，你就先不要回去你原先的病房了，你去隔壁，去照顾一下那个老太太，我听说，你跟她相处的不错。”

我顿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让我换个人来照顾？可是我留在云市长身边，也是有其他目的的。而且，那老太太的情绪如此不稳定，让我来照顾她，我甚至都不相信我可以驾驭得了那老太太的性格。

于是，我提出了疑问：“院长，这个房间也不是我自己找的，是那位夫人找到的我，您要调换，是不是要先跟她打过招呼呢？”

我心说，如果他知道那是云夫人，肯定说什么都不敢得罪的，就算是他不知道，那我将雇主搬了出来，他总不能去跟雇主杠上吧？

本来我还以为，这样就没事了。可还没等我站起来要走，院长却一把按住了我的肩膀：“我说让你去照顾那老太太，你就去照顾，至于那边的事情，我自由安排。”

院长说完，语气又缓和了下来，似乎是怕我不同意：“小顾啊，那老太太性格古怪的很，人也奇怪，她当年被送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昏迷不醒了，可是她足足昏迷了三年之后，竟然又奇迹般的醒过来了，你说，这样一个死里逃生的老太太，你忍心放任她不管吗？”

我有些无奈，心里盘算着，院长说的这些事情虽然有道理，可是说到底，这根本就不是我需要关心的事情，在其位，谋其政，我只需要做好我自己分内的工作就好了。

于是我有些无所谓的说到：“既然老太太已经醒过来了，我看她似乎也没有其他的病痛，那干脆就让她出院不就好了？”

“哎，其实这老太太刚刚醒过来的时候，并不是这样的。那时候，她每天都是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就像个疯子一样，每天嘴里都说着胡话，而且，她似乎有些暴力倾向，总喜欢打骂护工，我派到她房间的护工啊，即使价钱再高，也没有一个能够做的长久的。”

我不由得觉得有些无聊，这院长分明就是在跟我打感情牌，丝毫没有理会我刚刚的说法，而是一直努力让我接受他的想法，去照顾那个麻烦的老太太。

院长跟我对视了一眼，见我一点茫然的样子，似乎终于想起了我刚刚的话，于是说道：“我也曾经想过，这老太太如今既然好了，那就干脆让她出院。可是，自从老太太被送进来开始，就总有一个神秘人每年都要匿名往疗养院捐赠一大笔钱，而他也只提出了一个要求，就是让我们好生照顾这个老太太。”

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还是因为钱。

“你也应该知道，这么大一家疗养院，我每天劳心劳力的也不容易，每年的捐款我也几乎全都用在了对疗养院的建设上，既然对方有恩于我们，我们就不能对人家的要求置之不理，你说对不对？”

我象征性的点了点头，心里忍不住吐槽，如此豪华的疗养院，想必收费一定不菲，那如果疗养院的建设全都花在了捐助的金额里，那这一年年的收入呢？难道全都给工作人员发工资了不成！

不过，这话我自然是不能说出来的，只是细细一想，觉得那老太太只是嘴巴毒了一些，似乎也并没有什么过激的行为了。而且，我看院长此时也是十分为难，于是，我将沈莺交给我的任务暂时放在了脑后，把眼前的事情先答应了下来。

院长一听我终于答应了，开心的一直咧着嘴巴笑，眼角的鱼尾纹都快能够夹死一只苍蝇了，还不停的想要给我倒水，见我杯子里的水根本就没怎么喝，甚至有些担心的问我：“怎么了小顾？难道是不喜欢喝白水？我这儿有茶叶，你要来点儿吗？”

我实在是不习惯这样的场合，急忙站起身来冲院长摆了摆手，只说自己需要回去跟夫人交代一下，顺便请教一下别的护工有关于老太太的事情，随后便匆匆忙忙就走了回去。

一路上，我的心里有些沉重，因为这样的“工作调动”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而且来的非常突然，我甚至来想办法的时间都没有，就只好答应了下来。

不过还好，我总觉得，那老太太虽然表面凶悍，可是说不定还是有什么苦衷的，而且，我现在并不知道云夫人是否知晓沈莺交代我的事情，所以我至今都没有在云夫人面前表露过我知道云市长身份的事情。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我们彼此都心知肚明，只是一味地以为对方还被蒙在鼓里，所以一直没有把话说明白。

可是，事情发展到现在，我们已经没有必要把话挑明了。我决定先照顾着老太太，一边等着沈莺，等沈莺下次来的时候，我就将这复杂的关系一次性问清楚，看看是不是对我的调查会有所帮助。

最终，我很云夫人打了声招呼，我有意的观察着她的表情变化，可是很奇怪，听到我要离开的消息，她似乎并没有什么情感波动，只是非常有礼貌的应了一声，随后对我说了一些感谢的话，就将我送了出来。

我站在老太太房间的门前，一时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心情走进去，也不知道第一句话应该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