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突然传来敲门声，于心远赶紧藏好录音带，过去开门。

门口站着的是淑芳。

“大白天在家怎么把门窗都关的死死的”，淑芳埋怨道，“一个人偷偷摸摸地在家做什么？这段时间老是鬼鬼祟祟的~还不帮我接一下~”

于心远这才看到淑芳手里提着一个大大的网兜，里面全是刚买的菜，其中有江虾、鳜鱼等较贵的河鲜。

于心远一边接过网兜，一边问：“今天是什么日子？要买这么多菜，开宴会呀！”

淑芳一指后面：“老朋友来看你来了，怎么能不多准备些饭菜！”

于心远这才注意到，淑芳身后还站着一个秃顶老头：“老方！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快请进！”于心远热情招呼道、

来人正是方正武。他一手提着两瓶酒，一手抱着一个卷轴，走了进来。

淑芳解释道：“我正下班路过菜场，正好看到老方在向人打听我家住址，于是我就顺道多买了点菜，和老方一起回家了。你们先聊，我下厨房做饭！”

于心远忙不迭请方正武上座、沏茶，同时失去了鲁思侠这个挚友，于心远和方正武的关系一下感觉亲近了很多。

茶盏中“翠云佛手”依然汤泽绿润、滋味醇爽，但送茶之人却不会再见，两个人品着茶，默默不语。

“这次我过来，主要有时看看你，鲁校长走了，我也觉得心里没着没落的，想找个熟悉的人，说说话~”方正武首先开腔。

于心远何尝又不是这么想。

方正武似乎觉得这样谈话气氛太凝重了，于是说道：“还给您带来两个消息：一是贺老神医感念你为贺家寻回了‘头部针灸技法’，想在你家儿女中间选一个作为关门弟子，传授他（她）全部贺氏针灸技法，将贺氏中医进一步发扬光大，造福宜城人民！”

于心远闻听此言顿时兴奋起来：“太好了！我正为女儿的升学和工作犯愁呢！请转告贺老神医，如果我女儿有幸能考入大学，我让她学中医，毕业后到贺氏中医院工作；如果不能考上，我就带她去拜贺老神医为师，认真学习针灸技法。”

“还有一件事，”方正武说着，双手递上那幅画轴：“我们整理了鲁校长的一些遗物。鲁校长一生清廉，全部精力都投到教学上，没什么东西，只是留下了他多年创作的几百幅梅花画作。其中一些具有很高的艺术收藏价值，省书画院、县文博馆都挑了一些去珍藏。只是这幅中堂，我一直收着，舍不得献出去，您是鲁思侠最知心的朋友，就给您送来了，让您留点念想~”

于心远接过画轴，缓缓展开：三株梅花傲雪凌霜，竞相开放。中间一株主干上是一簇簇粉红梅花，绽满枝头，如霞如烟，听完了鲁思侠的录音，他自然知道，这株梅花就是梅霞；上面的小枝是一簇白梅，如玉如冰，是纪念刘玉梅；而下面那一株红梅，就是那位纯洁的女护士张红梅了。

方正武问道：“于队长明白这幅画作其中蕴含的含义吗~”

于心远刚好听完这一段，于是随口说道：“这是思侠在纪念他生命中三个刻骨铭心的女人：中间那株梅花代指她表姐、初恋情人梅霞；上面那株白梅代表他的同学和同事，刘玉梅；下面那株红梅，则代表挽救过他生命的一个女护士，张红梅。”

“咣当！”方正武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他傻愣愣地看着于心远。“您怎么知道这些？而且了解得这么详细？”

于心远苦笑一下：“自然是思侠告诉我的~”

“看来鲁校长真的把您当作亲人了！”方正武由衷感叹，“我从抗战胜利后就跟随鲁校长，近40年了，和他情同兄弟，但他从未和我说起这些。我还是最近从我母亲，也就是了因师太才得知这些，但也只是一个大概情况，”说到这里，方正武从中山装内口袋掏出一个暗黄色袋子，从里面仔细拿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黄裱纸，展开后递给于心远：“师太为鲁校长超度完‘五七’后，将这个交给了我”。

黄裱纸很旧了，折叠处都有不同的破损，看得出来年代久远。

于心远小心翼翼展开黄裱纸，只见上面用毛笔工楷写了四行字，尽管字迹有点模糊了，但还是基本分辨得出：“梅花火中开，仁心佑君才；山川终逝去，荷花归如来。”

看到于心远一脸不解，方正武解释道：“这是当年鲁校长参军前，黄梅五祖禅寺妙莲大师赠给他的四句偈语。鲁校长尽管参悟不透，但他珍惜这份佛缘，南征北战，一直将偈语带着身边，冥冥中自有菩萨保佑，几番危险他都化险为夷。

抗战胜利返乡后，他拜谒了因师太时，请教这四句偈语的含义。师太在详细问及鲁校长经历后，却也是一知半解，只是将偈语一直留在身边，几十年来，冥思苦想，也未完全参透。

但师太一直严守这个秘密。直到那天，我们三人为了抗日烈士遗骨安置之事上翠云庵，我告知了您和鲁校长在牛棚中那番真挚友谊，师太才恍然大悟，了然了妙莲大师的一片良苦用心。”

于心远听了云遮雾罩，一脸茫然。

方正武进一步解释道：“偈语第一句：‘梅花火中开’，就是暗指鲁校长年轻时找的三个和‘梅’有关的女子，都是凄惨无奈的结局；第二句：‘仁心佑君才’，是指在他前任长官孙里仁和您的庇护下，鲁校长才能转危为安，并能成就一番事业；第三句：‘山川终逝去’，指的是无论犬川次郎还是改名山田次郎，这个魔头终归会在雷江被索命~”

第四句方正武没说了。但两个人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于心远虽然不信这些，但几十年前妙莲大师能给出如此精准的预测，内心也不由得啧啧称奇。

“既然妙莲大师能洞察思侠的未来，为何不给出破解之法？”于心远反复看着偈语，不禁心生疑问。

“听师太说，妙莲大师给出了破解之法！”

“那~”

“妙莲大师当年想留下鲁校长，将衣钵传给他，但被鲁校长婉拒了”。方正武一声叹息。

两个人久久沉默，相对无言。

也许，这就是冥冥中的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