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　，周家顺吸溜了一口稀饭，接着说，“就是感觉这次我们遇到的鬼子没有以前遇到的鬼子那么凶悍。除了那些拿指挥刀的军曹战斗意志比较强以外，士兵的战斗意志不行。打死那些拿指挥刀的军曹，剩下的士兵就无心恋战，纷纷退却；而以前的鬼子，哪怕只剩下一个，都会玩命地向前冲”　。

旁边的战士经周家顺这么一点拨，都纷纷点头，一些有过作战经验的老兵更是接过话头七嘴八舌说起来：“是啊，这次鬼子很多都没戴钢盔，被我们手榴弹空爆攻击，一点还手之力也没有！”

“以前遇到的鬼子，边冲击边开枪，200米距离，几乎是百发百中，以前弟兄们连头都不敢抬，只能将枪举过头顶，向战壕往外射击～但这是鬼子冲击过程中，很少在行进中开枪，我们才有机会瞄准射击。”

方天觉回想着白天的情景，还真是这么回事！

“上士，你是不是有什么对付鬼子的好办法！”方天觉询问道。

周家顺经团长这么一问，倒有几分不好意思起来，他说道：“也不算是什么好办法。就是和团座您上午布置的那样，集中火力，专打戴钢盔、拿指挥刀的鬼子军曹！只要他们一倒，剩下的，就可以慢慢收拾。”

方天觉有一种“无心插柳柳成荫”的豁然开朗。上午自己下意识的一个命令，竟是打退敌人几次冲锋的关键。他眼前顿时一亮，放下粥碗，站了起来，大喊一声：“一营长！”

“到！”一营长其实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看他和战士们聊得正欢，所以没过来。

“在全营选调枪法好的战士，组成一个冷枪排，专门射杀拿军刀、戴钢盔的鬼子军曹和指挥官。”方天觉命令道。一营是作为全团预备队的，所以损失较小，晚上接替三营坚守前沿。

一营长答道：“遵命！”

方天觉继续说：“任命！周家顺晋升为少尉排长，专门训练、指挥冷枪排！”

周天顺猛地一惊，立即“霍”的站了起来，举手敬礼：“感谢团座栽培！”

周围想起一片掌声。

从上士到少尉，周天顺完成了从兵到官的身份转变，这是很多士兵努力一辈子都难得到的一个结果，周围的战士都投来羡慕的目光。

方天觉拍了拍周天顺的肩膀，对周围战士说：“弟兄们！打战不光是拼勇敢，靠力气，更主要的是要用脑子。我们武器不如鬼子，单兵技战术不如鬼子，身体素质还不如鬼子，但我们智慧不比鬼子差，我们是孙武子、诸葛亮的后代，我们就要像周少尉那样，肯动脑子、善动脑子，要靠智慧抵消鬼子的技术优势。”

周围想起一阵热烈鼓掌。

看到司务长还垂首站在一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方天觉感到有些奇怪，便问道：“老周，你还有什么事吗！”

司务长是个老兵，50多岁了，姓周，从入伍开始，就一直在358团，是团里第一元老，和团长也是老熟人。见团长这么问他，到有些扭捏起来了：“团座，您的饭菜还放在指挥部，冷了可不好！”

方天觉这才意识到，炊事排为他开了小灶。他问道：“哦，是什么饭菜？”

司务长搓着手，望了望周围战士，嗫嚅着说：“前些时候当地老乡劳军，我留下了几只鸡，一直没舍得吃，看今天战事紧张，就拿出来，给各位长官熬了点鸡汤~”

方天觉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兵，谢谢你的一片好心。我已经吃饱了，你带上鸡汤，我们一起去看看伤员！”

一天的激战，伤员很多，整个医护所都躺满了，浓重的血腥气吸引了不少蚊子和苍蝇，战地医护所条件简陋，只能用些艾草来熏驱蚊蝇。不时还有伤员声嘶力竭的哭喊，医护所只有两个医生和七个护士，一下下来这么多伤员，所有的人都忙忙碌碌地跑来跑去，紧张程度一点不亚于在前线。

看到方天觉过来，能站起来的伤员能站起来，纷纷敬礼致敬。方天觉眼含热泪，一一回礼。

司务长为方天觉准备的鸡汤其实也没有多少，仅仅一小瓦罐，汤里面有一点鸡腿、鸡胸，但由于熬得时间很久，鸡汤成黄白色，香味诱人。

方天觉从炊事班长手里结果瓦罐，对医护所长说：“你用这罐鸡汤做底料，做点面片，让伤员们多吃点，增加一点抵抗力”。

医护所长李天明是个留日的医学博士，回国后一直在南京鼓楼医院急诊室工作。南京大屠杀期间，他作为外科医生，接诊了大量伤员，特别是见到一些妇女儿童被**折磨、伤痕累累的惨状，激起了他心中的怒火和仇恨。他毅然放弃优厚的工作条件和教会医院给与他的庇护，从南京潜出，历经艰险，转道上海、香港，加入抗战队伍。

按照他的资历和水平，他完全可以留在军队总医院，但他深恨自己不能亲手手刃鬼子，不顾联勤总部的再三挽留，坚决要求上前线医护所，当一名一线军医。

现在，他和他的助手小朱，就是全体伤员的希望。

“伤员情况怎么样！”方天觉问李天明。

“情况很不好！”李天明回答道，“伤员绝大多数是破片伤和冲击伤，不少伤员还有血气胸。但这里缺医少药，很难实施高难度手术；天气又极为炎热，非常容易发生感染，消炎药更是少得可怜，伤员死亡率居高不下。鸦片存货也不多了，很多伤员都得不到足够计量，就下午，又有30多名重伤员不治身亡～”李天明声音哽咽了。

方天觉叹了口气，说：“师部到现在也没有回复，不光是医药，就连弹药、粮食都不多了，战斗减员也很严重，全团都在盼增援!”

李天明忧心重重地说：“但愿雷江不要成为第二个南京！”

方天觉明白李天明这句话的含义，南京的惨烈屠杀，给这位留日医学博士的刺激太大。他盯着李天明，一字一句的说：“李医官，请放心！如果鬼子真的要进入雷江，就让他们从我的尸体、从我们川军358团将士们尸体上踏过去，只要我们有一口气，就不让鬼子铁蹄从这里进入雷江！”

李天明又激动又担忧：“团座，如果每个中国军人都像您这样，每支军队都像358团那样，鬼子怎么可能在中国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只怕别人的想法和您不一样，如果我们周边友邻部队发生动摇，被鬼子迂回，那我们就真的一点后路都没有了！”

方天觉知道他说的是另外一支部队。想着师部至今还没回复，一种不详的预感在他心里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