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高看着嫩绿色蛇摇着头，叹了口气，说：“蛇友，我知道你想表达什么，你看见我们谈得热闹，你是想起了你死去的丈夫吧，我能帮助你做些什么呢？”

嫩绿色蛇睁着泪汪汪哀伤的蛇眼，定定地看着向高。

司马高原感动地说：“蛇友，你知道是谁杀死了你的丈夫吗？你能带我去找到这个凶手吗？我真的想帮助你报杀夫之仇……”

嫩绿色蛇泪汪汪哀伤的蛇眼转过来，定定地看着司马高原。

向高说：“蛇友，我明白你有很重要的事，去办你想办的事吧，我们会再见面的呀！”

过了一会，嫩绿色蛇便慢慢地扭回头去，不紧不慢游动起蛇身，接着突然速度加快，攒进了茂密的藤蔓之中。

呆了好一会，司马高原情不自禁走过去，撩开蛇友攒进去的藤蔓，仔细观察，吃了一惊。原来藤蔓覆盖着的是坚硬的岩壁，壁上有一条似乎硬凿出的，一尺来宽的小路，尽管年头久远，青苔满布，仍然看得见小路在藤蔓之中隐隐约约延伸。

他激动地回头叫喊：“向高老师，岩壁上好像有一条栈道，是不是古代蛇巴人留下的哦？”

向高说：“除了蛇巴人，还会有人来这里凿路吗？”说着就埋头画板，开始专心画画不吭声。

司马高原毫不犹豫踏上了蛇行栈道，他抓住藤蔓，在悬壁上疾行，他想着，当务之急是追上嫩绿色蛇友。

童年在墨脱，他很喜欢走门巴人用藤蔓编成的溜索和藤桥，摇摇晃晃，荡荡悠悠。眼下鬼域后山的藤蔓一样柔软坚韧，如女人的长发，一路从岩壁顶上纷披下来，成为了天然的抓手。所以尽管四周都是断壁悬崖、裂谷深壑，只要抓紧藤蔓，实在比在特种兵训练营走高空悬索容易很多。想当年诸葛亮火烧藤甲兵，孟获就是用这种藤条，制成的刀枪不入的盾牌与盔甲吧。

走了一大段路后，司马高原确信这条凿刻在悬壁上的小路，是古代蛇巴人行走的栈道了，藤蔓显然是后来才长出来的。于是他情想象着两千年前的蛇巴人，或披着兽皮树叶，或赤膊裸身，在这条绝壁之上的栈道来往如织，行走若飞。他们在这些大自然造就的奇洞石谷中安营，狩猎，击鼓，歌舞，繁衍后代……所以司马高原喜欢后山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后山的原始与狂野，更有一种人文的亲切，他觉得后山的每一处地方，似乎至今都活动着勤劳、粗犷、勇悍、快乐的蛇巴人的影子……

在藤蔓中约莫行进了大半个小时，司马高原终于追上蛇友了，也许是蛇友在有意识等他，并没有爬远。

司马高原兴奋地说：“蛇友，谢谢你等我，请问你是要把我带到一个什么地方去吗？”

只见蛇友那时隐时现的蛇身，在藤蔓之中一个劲往前涌动着，似乎在告诉人朋友要跟紧，不能掉队。

于是蛇在前，人在后，人蛇同行，约莫又行进了半个多小时，天空突然黑暗下来，犹如夜幕降临了似地，黑暗得几乎看不清周围的环境了，而最让他着急的是蛇友消逝了。

原来前方被一座巨大的，形若盾牌的石山档住了，悬壁上的栈道在此嘎然而止，无路可走了。他猜想着是不是两千年前那场大地震，从地下隆起的这座盾牌山，将蛇巴人的栈道拦腰折断了？但是嫩绿色蛇友去哪儿了呢？

正在这时，四周袭来阵阵尖厉刺耳，酷似鬼嘶一般的叫声。司马高原怔了一下，并不害怕，他分析应该是后山狂野的风，在错综复杂的高崖、石壁、沟壑之中迥旋、折射、撞击出的怪叫。

他驻下脚，觉得四周都是鬼魅一般的坚岩，挤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奋力仰头上看，只见残缺的高天刺目地亮起了一条长蛇状的闪电，紧接着，一声劈头盖脑的巨雷爆炸，仿佛将那残缺的高天瞬间炸裂了似地。司马高原从来没有见过的恐怖的大暴雨，便从那炸裂的天上倾泄而下。刚才还是阳光朗朗的后山，顿时变成了雨和水的世界。大地在轰隆隆的雷声，哗啦啦的雨声，鬼嘶一般的风声中颤抖着，后山被震撼得倾斜着，摇荡着。

这才是司马高原最担心的，因为

此时此刻的后山，最容易暴发山洪、塌方，大面积崩岩。

突然，他看见昏天黑地的暴雨之中，射过来一束白色的灯光。司马高原吓了一跳，这样的环境中怎么会有灯光呢？是可怕的怪兽的眼睛？还是神秘杀手摁亮的手电？

好在这时一道雪亮的闪电掠过，司马高原才看清盾牌山石壁上有一个月牙形孔洞，灯光正是从那孔洞射出来的，但为什么会有灯光射出来呢？有人藏匿在孔洞中吗？错愕之时，他惊喜地看见嫩绿色蛇友正在攒入那个孔洞。

司马高原立即冲到石壁下，抓住壁上的藤蔓攀爬，跟着嫩绿色蛇友进入了孔洞。这才发现孔洞直直地穿透了盾牌山，也许山那边并没有下雨，是孔洞把阳光透过来产生的效果。

这时，洞外暴雨倾盆，雷声隆隆，洞内干爽舒适。尽管力道很大的穿山风刮得人直不起身子，但洞内显得格外安全。接着，司马高原逆着穿山风，趴卧在洞底匍伏前进，一边想着：如果孔洞的那一边有人举枪射击，洞内之人必死无疑。难怪经历过特训的日本五人科考组被杀，后山这样的地形地物，恐怕十人二十人科考组也会被中国杀手消灭干净。

爬到了孔洞的尽头，山这边果然没有下雨，显得十分宁静。眼前是一块悬空伸出去的台地，上面长满了血一样腥红的奇花异草。台地四周，仍然是满目的高崖直壁，乱石交错，看来盾牌山并没有被孔洞穿透，而是盾牌山在这里被劈开成了两半，所以在台地之下形成了一条阴深的大峡谷。

嫩绿色蛇友又不见了，他站在台地边缘，着急地搜索着，找寻着。蛇友肯定是爬过了孔洞的，此刻它会去哪里呢？自从见到这条大蛇，不一样的感觉就在告诉他：这是一条不同寻常的灵蛇，也许会带给他某种重要的启示……

正想着，轰地一声，突然头顶上滚下来一块落石，他一闪身，落石擦着他头顶，砸在红台地上。幸好落石并不大，真险呀，鬼域后山的崩岩，无处不在。

惊魂稍定，司马高原正准备沿台地边缘下走，寻找嫩绿色蛇友，突然轰声再起，只见又一块落石掠空而过，坠下，蹭地落在红草之中。稍顷，那落石竟然动了起来，接着长高，接着上下左右地窜跳，接着就响起了山响谷应的歌声：

武王伐纣兮

前歌后舞

巴师勇锐兮

歌舞以凌殷人……

这时，惊呆的司马高原才看清，坠在悬空台地上的并非落石，而是一个歌舞着的人，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白发飘飘，头缠藤蔓，背背竹篓，肩扛一把药锄，身穿圆领粗布对襟衣，长长的胡须几乎掩盖了他整个脸孔。

司马高原惊问：“老人家，你是？”

老人哈哈一笑回答：“蛇巴人兮。”

“啊，蛇巴人不是两千多年前被地震吞噬了吗！”

老人又一声哈哈：“蛇巴人魂魄在兮。”

司马高原想起十万蛇巴人在后山阴魂不散的传闻，说：“哦，老人家是蛇巴人之魂，你住在后山？”

“魂魄飘忽无住所兮，哈哈哈……”蛇巴老人说着笑着，又上窜下跳歌舞起来：

日出而做兮

日入而息

凿井而饮兮

耕田而食

帝力于我何有哉……

司马高原迫不及待问：“老人家，你可知道后山的巴王洞穴？”

蛇巴老人回答：“那是巴王的秘密兮，要传承给巴人的儿孙兮……”

司马高原接着问：“日本人想找到这个洞穴？”

“倭贼休想，蛇巴人在兮。”蛇巴老人说着，突然指天长啸：

巴王巴王

蛇巴人未亡

巴王巴王

倭贼杀完

司马高原震了一下：不容置疑，这个蛇巴老人杀日本五人科考组的嫌疑更大。他正想对蛇巴老人说出心中的疑惑。

歌声嘎然而止，只见台地红草之中忽地冒出来一抹青烟，蛇巴老人随烟而逝，像一缕

湿滑的魂魄，瞬间便消逝得无影无踪。

司马高原不由自主纵身跃下，落在蛇巴老人刚才站立的红草之中，随即探头下看，脚下现出一条梦一样斜斜地向下延伸的长廊，长廊看不到尽头，漂漂渺渺，似乎在通往地下世界。长廊的两边，长满了金黄色的古树，树上挂着红艳艳的果实。

这时一阵吼喊之声传来，只见两旁的古树哗啦啦如狂风摇曳，眨眼之间，数百只灰猴窜动，腾挪，跳跃，鼓噪而来，站满了古树，都吃着那红艳艳的果实，都睁着陌生的猴眼，仰起猴头看他。

随烟消失的蛇巴老人呢？此人必定是身手不凡的高人，不过他是人还是魂？眼下他去哪儿了呢？司马高原觉得当务之急是追踪蛇巴人。

想着，他跃入长廊，动作敏捷地顺廊而下。

不知下到了多深，被踩动的石块泥土在他脚下哗哗地往下滚落。突然，他听见泥石中传出叮叮当当的金属响声。定眼看，一下便看见是一枚手抢子弹壳在与泥石碰撞着往下滚动。他立即扑上去，捡起那枚子弹壳，接着又捡到了两枚。

他惊愕地驻下步，擦拭子弹壳上的泥迹，感觉三枚子弹壳被击发出膛的时间并不久。接着他仔细辩认上面的文字，三枚弹壳尾部都写着4477,2001。在特训营他学习过世界各地的军工名枪，这数字应该是日本一家著名军工企业生产的子弹标志。

他立即悟到，这些弹壳与日本五人科考组被杀案有关，显然这里发生过枪战。极可能是神秘凶悍的中国杀手利用地形地物，用传统飞镖与国产92手枪，与五名日本高手周旋，最后将他们一一杀死。这个中国杀手一定对鬼域后山的环境了如指掌。那么，这个杀手会是谁呢？是画家向高老师？是随烟而逝的蛇巴老人？还是近二十年被警方搜捕未果的毒枭于大拿？他甚至还想到了红叶之中那个像黑蝙蝠的女人，尽管尚未近距离看得十分真切，但是这个黑蝙蝠女人在他的意识里触发的感觉，极不寻常……

司马高原激动地收好子弹壳，他想顺长廊往下走，继续追踪蛇巴老人。

蓦地觉得有强烈的光线从右侧斜射过来，刺得他一时间睁不开眼睛。好一会，他才弄明白是灼人的太阳光照射过来，右侧已豁然开朗，原来顺长廊而下，错开了档住栈道的盾牌山。这里的山势比向高老师画画那个地方更为险峻。远处如擎天一柱的山峰，应该就是鬼域后山的制高点蛇头岭，岭下涌出来一条鲜红若血的河流，河水激荡澎湃，咆哮如雷，滚滚而至，突然撞在一派横亘的坚岩之下，水势立马平稳安详如处女。由于河两岸古木参天，血河只能在古树搭成的拱洞之中澎湃，所以飞机上也难发现血河的身影。

司马高原兴味盎然，这是条什么样的河呢？他测算了一下，这里的海拔，估计要比前山的长江低近百米，这河是长江底部流出的阴河吗？何以鲜红如血？这血河又流到了哪里去？

正观察纳闷着，突然头顶上有疾风刮过。仰脸，只见一条巨蛇正在飞越他的头顶，那通体泛亮的蛇体，如一根巨大扭曲的软绳，划一道嫩绿色亮光，呈抛物线上冲。

司马高原惊喜地大喊了一声：“蛇友，总算找到你了！”

那嫩绿色蛇很快已呈下降趋势，接着砰咚一声，掉入血河之中，旋即不见了踪影。

司马高原全神贯注看着血河的水面，他想看见嫩绿色蛇友露出水面来，他知道这个物种是不能长时间泅在水里的。

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又过去，过了半小时，仍不见嫩绿色蛇友露出水面来。

司马高原着急，一看太阳开始西坠。正准备离开血河，只见对面远远的蛇头岭下，如龙骨蜿蜒的高高山脊之上，缓缓地伸出一颗头颅来，那头颅摇摇晃晃，时现时隐，似乎在注目地看着他，十分诡异。

与此同时，司马高原再次感觉到了脑后袭来那阴冷之气，随即，意识里便浮现出红叶之中那个黑蝙蝠女人。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什么，立即静止下来，一动不动，全神贯注等候着幽灵般的疑似跟踪者出现……

（待叙　第三十二章　美丽的死亡转述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