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车停在了何老汉家，张凡仲下了卡车，把菜油一桶桶提进屋。

堂屋靠墙摆了四个硕大的油缸，张凡仲把菜油倒进大缸，直到50桶菜油全都倒完。所有的空油桶都放进了厢房，等会通知村民来这里拿油。

卡车上的大米、鞭炮和烟花张凡仲就不管了，这些都要分给村民。

把厢房门关上，张凡仲去车上把烟花的外包装全都撕下来，也拿去了厢房，然后摸出了对讲机。

“何叔，让乡亲们都来领粮食和油。再把二娃也叫过来。”

何秀家离何老汉家是最近的，不一会何秀跟二娃就到了。

“二娃，你的鞭炮和烟花在驾驶室的，等会我们走最后再拿去你家。”

卡车拉物资来何家湾也不是一两次了，大家对卡车也是相当熟悉，不再围观。

何秀看见了手枪队的几个年轻人，便让他们负责发放粮食，何老汉家也去了几人给大家打菜油。

“何六，发大米的时候你帮着发下鞭炮，一家一盘。发完米后你们几个把烟花搬到祠堂，集中一起放。”张凡仲看见了学徒何六，便对他吩咐道。

张凡仲提了肉和鸡，又让二娃帮着拿菜。

“何叔，何爷屋头还有一坛酒，你去拿嘛。”说完带着二娃就去了何秀家。

何秀看领取大米的人都井然有序便去拿酒。

进了屋，何老汉居然也回来了。

“何爷，你终于肯回来了？”张凡仲道。

“现在山寨上有几百号兵勇，几十条火铳，又有安国那娃儿在，我放心得很。”

“那过年后都不准备去了？”

“嗯。不去了。”

刘氏跟何姑娘去厨房准备年夜饭，何老汉、何秀陪着张凡仲聊天。

张凡仲招呼二娃拿了一盘鞭炮过来，教他拆开成一颗颗散子，让他自己去外面玩耍。

“小郎，有件事要告诉你。回来前山寨来了一个人，自称‘罗甸大王’的手下。”

“罗甸大王的山寨在哪里？”张凡仲问道。

“据说在贵州，罗甸大王以前还是贵州水西土同知。”

现在的贵州和四川还处于奢安之乱中，两个山寨中招收的流民大部分就是因为两人叛乱造成的。

张凡仲问道：“他远在贵州，跟我们相隔几百上千里，找我们作甚？”

“他说他们大王久闻铁瓦寨的名声，想邀约我们共谋大业，就是结盟。”何老汉偷眼去瞧张凡仲的脸色。

“噢。现在人呢？”

“我没有答应，让他走了。”

天佑3年底，巡抚王三善亲自率军6万，渡陆广河、略地300里，斩叛军1.8万，直捣大方。原水西宣慰使安位逃离大方跑到了火灼堡，安邦彦本人则逃窜到了织金。

天佑4年正月，安邦彦乘王三善率队撤离之时进行了追击，杀死了王三善和石柱秦良玉的儿子秦民屏及诸将百余人，但自身实力较之前也经被削弱许多。

现在联系铁瓦寨无非就是想招兵买马、壮大实力。

年夜饭前按照规矩，男丁要先去祠堂祭祖。张凡仲不是何家人便留在家里等何老汉他们祭祖后回来吃饭。

还未等到何老汉他们回到家中，何家湾便开始燃放起鞭炮来。整个山谷内烟雾缭绕，声响不断。

“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何老汉感叹着同何秀进了院子。

“是呀，今晚家家都有饭吃，都有棉服、被盖。”何秀看看院中的张凡仲，心道：真若是能让天下百姓都过上这样的日子，就算跟着他造反，好像也没啥不可以。

“噢，噢。我去放火炮。”二娃已经不满足于一颗颗的放了，还是放一盘比较过瘾。

张凡仲摸出打火机递给了二娃，何姑娘不放心也跟着弟弟出去。

院中鞭炮声一响，何姑娘没想到会有这么响，捂着耳朵就跑进了屋。二娃在后面跟着，戏谑着姐姐的胆量小。

何老汉举起酒杯嘴里念念有词，然后对张凡仲示意同饮。

该祷告祖宗的刚才已经在祠堂里祷告过了，现在叽里咕噜的说的是什么？

张凡仲莫名其妙喝下了这杯酒。

何老汉在盘子里夹了一筷子菜，其他人这才开始吃起来。

说了一会话，刘氏、何姑娘跟二娃都下了桌子，剩下他们三个喝酒的人。

“听贵州来的兵勇说，天佑2年时安邦彦与宋万化十万叛匪围困贵阳城近一年时间，城内粮绝兵民相食。逃入城中的数十万人至解围时只剩2万多人。”何老汉道。

“城内总兵组织杀人以食。人肉四斤值银1两，米一斗银十九两。”

张凡仲对这段历史并不熟悉，听到何老汉如此道，心内十分不忍。

他只知道这些年大明天灾人祸不断，有易子相食之事，谁知道还有官兵有组织杀人食肉这等事。

“这些人全都该死！”何秀攥拳道。

张凡仲长叹一口气道：“天地不仁……民不聊生也不过就是如此了。何爷、何叔，我们还是要尽快壮大自己。今天保我何家湾、山寨安康，明日保渝州、四川……”

张凡仲道：“总有一天，我们要让全大明百姓过上何家湾今天的日子。”

何老汉道：“难！”

何秀道：“我看不难。山寨的兵勇再练上半年，我便带兵去勇平了这安贼。”

何老汉又看看张凡仲。

张凡仲笑道：“何叔，稍安勿躁。马上就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到时何叔带些粮去各地施粥，还愁没有兵勇？还愁这贼子不亡？”

子夜，吃过年夜饭的村民陆续来到祠堂，他们都是来观看烟火的。

烟花冲天而起，在夜幕下绽开炫目的光彩，所有仰望夜空的脸都洋溢着欢笑。

唯有这一年，所有的人对未来充满了期待和希望。

何姑娘偷偷走了过来挨着张凡仲，又偷偷地伸手握住了张凡仲的手。

张凡仲一惊，又不敢挣脱伤了何姑娘的心，四处扫了一眼。烟花还在继续，人们都在仰望天空，没人注意到他们这块。

二娃也跑了过来，站在张凡仲身体另一侧，也抓住了张凡仲的手。

这一夜，张凡仲还是回了粮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