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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重迷雾

作者:师风 | 分类:游戏 | 字数:14.9万

第16章 匿名虚玄

书名:重重迷雾 作者:师风 字数:9859 更新时间:2024-09-17 18:25:25

青苔茵茵如绒毯,京都苔寺不虚传

第16章 匿名虚玄

受害人四脚拉擦横躺在床上。乘坐救护车赶来的年轻医生正在为受害人检查伤口,他躬着身子察看了那鲜血淋漓的肩部,回身向后报告:

“右肩胛骨上方贯穿枪伤。”

四、五名刑事警察站在那儿,点头说话的是最靠前面的一位三十多岁的助理探长。他问法医:

“不会致命吗?”

“我看不会。”

受伤者双目紧闭,不停地**着。鲜血染红了床单。

还有一个地方积了一滩血,椅垫掉在接近屋子正中间的位置,椅子下的地板上留有血迹。旁边有一盏落地灯,灯光映照之下,积血腥红闪光。

其他警察在检查窗台上的玻璃碎片。

助理探长俯身察看受害人惨白的面孔。

“据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你要挺住呀。”

受害人年纪大约四旬开外,身上穿着一套宾馆的睡衣,他身材魁伟,仪表堂堂。由于是这种豪华宾馆的住客,所以,要么是在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要么就是一个腰缠万贯的富豪。

“请问贵姓?”

“我姓吉冈。”

受伤者两眼微睁,瞧着助理探长的脸,低声答话。

“吉冈?全称叫吉冈什么?”

“正雄。”

一个警察将一张由住宿登记薄上摘记了什么的纸片,递给助理探长看。

“是吉冈正雄先生呀。住址,东京都港区芝二本榎二之四号……是吗?”

助理探长考虑到受伤者的身体情况,就按本人在住请登记簿上登记的内容念给他听。

“是的。”

受害人点头同意。

“详细情况,等到住院以后再谈。”

受害人声音微弱地打断了话头:

“非要住院不行吗?”

助理探长的唇边泛起一丝笑意。他想,这人一听到没有生命危险,就将这么严重的伤势简单看待了。说不定还盘算着天一亮,提上行李就回东京哩。

“因为您的伤势是很严重的。就这么回家,可不大行哟。”

助理探长道。

“先临时包扎—下,在东京住院不行吗?坐上飞机,三个小时就回到东京了嘛。”

受害人露出一种强忍痛苦、恳切哀求的神情。

“恐怕不行!虽说没有生命危脸,伤势可也够严重的呀。”

受害人还要说什么,但又闭上了口。也许是伤痛袭来之故吧。

“您是在哪儿中弹的?”

受害人用下巴指了指椅子。

“啊,是那儿吗?这么说,您是坐在那儿,被人从背后击中的啰?”

受害人肯定地点了点头。

“手枪子弹是由窗外射进来的。您是开着灯坐在那儿被击中的,在看什么书吧?”

“是报纸。”

“枪响以前,您没有听到什么响动吗?”

受伤者摇摇头,意思是说没有发觉。

“对于凶手,您心中有点数吗?”

受害人没有立即作答。本来紧闭的双目,此刻睁开了一条缝,回说:

“没有。”

“不过,这肯定不是图财害命,凶手显然蓄谋已久,就是想要杀害您的。请不要隐瞒,照实讲出来。连大致线索都没有吗?”

“毫无头绪。”

此刻,一名检查房间的警察拿来一个用手帕包着的物件,在助理探长面前打开,手帕中放着一颗小小的弹丸。

“这是在那边的墙脚发现的。”

警察指出了位置。窗玻璃破碎处、受害人的坐椅与那墙壁上的弹孔恰成一条直线。穿透受害人肩胛骨上部的弹丸,射进了墙脚。

助理探长默默点了点头,又转向受害人:

“请问,您的职业?”说着又看看住宿登记簿的摘要,“这上面写的是公司职员,可是,在哪家公司供职呢?”

对方迟疑良久,才说道:

“自营公司。”

果然不错。从受害人这种风度看来,说是一位经理,丝毫也不过分。

“公司名称?”

又是停顿良久。

“搞贸易的。”

“我是问公司的名称。”

“吉冈商会。”

“公司地址?”

“办公地址与寒舍设在一起。”

“原来是这样。家庭成员?”

受害人的脸抽搐着,似乎伤口在作痛。

“内人和二个孩子。”

“请问夫人的姓名?”

受害人仿佛在用全力与伤痛苦斗,紧咬着嘴唇。

“丝子。”

“缝衣服那个缝的绞丝旁,是吗?哦,是丝子夫人啊。夫人知道您住在这里吗?”

“大概不知道。”受害人摇摇头,“只知道我因为商务前来京都,但我未讲打算住在哪儿。”

“由我去联系,通知您的夫人吧。”

“那……就不劳费心了吧。”

受害人略略抬高了声音。

“为什么呢?您可是受了这么重的伤哟!”

“不,请不要通知。”

助理探长目不转睛地盯着受害人的脸。一瞬间,他恍然有所领悟:其中大有名堂。

不想住院的神情也好,拒绝与家属联系也好,都表明了这位受害者有着难言的苦衷。此事使人联想到凶手与受害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说,尽管这位受害人声言心中无数,但其实他心中肯定一清二楚。此刻,这团疑云在助理探长的脑海里升腾起来。

受害人服服贴贴地接受了医生的紧急处置。不过,他的表情中流露出一种超出枪伤的痛苦。

“这就送您去医院。”

助理探长之所以这么说,乃是因为他们必须将受害人送到医院。

受害人吉冈正雄默默地点了点头,他的承诺就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

受害人被大家七手八脚地抱上了担架,抬进停在宾馆门口的救护车里。

随后,警察们填写了案发现场勘查报告。有人用白色粉笔划出了留有血迹的地方,有的拿着相机拍照,有的用卷尺测量由窗玻璃到椅子的距离,忙乱了好大一阵子。

助理探长坐镇指挥。

楼下也有一个小组打着手电筒,在查找凶手的逃遁路线。

案发现场示意图很快就绘制出来了。

一名警察来到助理探长身旁,手指着案发现场示意图说:

“罪犯似乎来自宾馆背后。”

这家M宾馆建造在公路旁的高地上。背后就是山麓。因此,歹徒由宾馆背后闯入,轻而易举。宾馆又没有森严壁垒的高墙防护。

“看来,罪犯就是从这个山崖下来的。”

那名警员指着宾馆大楼后面说。

宾馆主楼五层,其间还夹杂着裙房以及其它附属建筑,菱科向外挑出的其它房顶呈阶梯状。所以,有好几处可以攀爬的立足点。

但是,要想接近405房间的窗子,则需要相当娴熟的技巧。虽说一米以下就是其它附属建筑的房顶,但是,实际上只有仅能容下一脚之宽的脚蹬点。若非敏捷如猿之人,实在难以办到。

而且,很明显歹徒一开始就瞅准了那个窗子,由这一点看来,罪犯的确是早就盯住了吉冈正雄这个人物。窗玻璃的碎片表明,手枪是在极近处射击的。由该处案发现场画出一条直线,可以连接到案发现场示意图上房间中央受害人坐的椅子所放置的地方。

“罪犯似乎是在开枪后,立即爬到了这座房顶,再转移到呈阶梯形的别的附属建筑屋顶上,跳到地面,溜之大吉的。我认为,逃遁路线与闯入路线基本相同。”

一名警察说。

助理探长看着示意图,一一点头同意。

“没有人听到响动吗?罪犯就这么徒手爬上楼房,一定会发出踏踩房顶的脚步声和攀爬时的响动。”

助理探长的意思十分明显。必须弄清,从脚步声来判断,罪犯是否只来了一个人?或者,即使开枪的是一个人,地面上是否还有人望风接应?

助理探长身边,站着当晚的宾馆值班主任。

“隔壁住的是什么人?”

助理探长问道。

隔壁指的是406号房间,从案发现场示意图上看,该房间的正下方,就是构成脚蹬点的另一座楼房的房顶挑檐突出部。

“这个房间里,住的是外宾。”

宾馆值班主任面色煞白地说。

“外宾?”

“啊。是法国客人,夫妇二人。”

助理探长有点犹豫不决了。他原本打算,如果住宿的是本国公民,哪怕半夜三更,也要叫起来问问情况,以供参考。

“要住到什么时候呢?”

助理探长好像打算推迟到明天或什么时候再问。

“直到明天傍晚。”

“他们当然不懂日语啰?”

“看来,不会讲日语,因为带有翻译的。”

“翻译在吗?”

“翻译不住在这儿,但是,他们在外出参观时,那个翻译一直跟着,不知道是不是咱们京都的人,好像是早来晚走,每天早晨就来宾馆,一直待到晚上。”

“明天还会来吗?”

“我想会的。”

助理探长又询问另一侧的隔壁,即404室的情况。

“这个房间住着一位太太。”

“日本人吧?”

“是的。”

看看表,已是凌晨三点。一听说是一位单身女客,助理探长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只好作罢。

“受害人,”助理探长说,“就是吉冈先生啰,是昨晚刚住进这个房间的吗?”

“是的。”

“他是突然来的呢,还是预约过的?”

“预约过的。两天前,由东京打来电话预订的房间。”

“两天前?”

助理探长歪着头问。刚才询问情况的时候,受害者本人说他的家属并不知道他住在此间。在助理探长听来,那意思分明是:因为还不知道将要住宿何处呢。

既然两天前就预订了房间,那末,住宿此处就是已经确定了的。

助理探长对于受害人不愿与家属取得联系以及声言对罪犯毫不知情这两件事,都产生了几分怀疑。

“今天,还必须到医院,听受害人再进一步谈谈情况呀。”

助理探长低声道。

现场勘查大体上告一段落。

“最终,也没有发现指纹。”一名痕迹鉴别警员从窗台到楼房外墙都弹了白糊糊一层粉末后,向助理探长报告。“夜不观色嘛,我白天重新做一次吧。”

“那,你白天重新做一次。”

警察们这才打算离开房间。

“你也受惊啦。”助理探长对站在一旁的宾馆值班主任说。“啊,打扰了。”

宾馆值班主任一脸惶恐不安。

“发生这种事情,真让我们这些开旅馆的感到为难。”

“不过,好在还没有闹出人命,还算万幸。要是闹出了人命,这个房间就成了杀人凶案的现场,那就更够你们瞧啦。”

“是呀。真还算不幸中的大幸呢。”

宾馆主任躬身行礼。

有个警察打开了放在床边的衣柜。里边挂着受害者的西服和风衣。助理探长看到后,说:

“把衣服给他送到医院吧。”

一个警察开始折叠衣服。

“喂,等一下。”

大概有所发现吧,助理探长让他住手,助理探长用手翻开上衣里面,只见上面绣有“村尾”二个汉字。他目不转睛地盯视良久,转向宾馆值班主任:

“喂,这一位在住宿登记薄上登记的名字确实是吉冈吗?”

“啊,是呀。”

助理探长听了他的回答,便又将上衣翻到正面。他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我重问一遍,”助理探长又问宾馆值班主任,“这个人是第一次来你们宾馆吗?”

“嗯,是头一次住宿。以前从未来过。”

“住宿以后,有没有往外面打过电话,或者接过外面打来的电话?”

“请等一下。让我查一查。”

“好好查一下。由宾馆挂出去的电话,挂到什么地方,也知道吧?”

“知道。因为客人的电话费要单独收取,所以,挂的电话号码全部备注在案。”

助理探长点了点头。

“衣物就这些吗?”

衣柜旁边放着一个旅行箱。助理探长拿了过来。旅行箱上挂着航空公司的标签,拿过标签一看;上写着“吉冈先生”的字样。

助理探长伸手去开箱子,但是,箱子是锁着的。

“我们要检查一下衣服。喂,你给作个证明。”

“是。”

宾馆主任唯唯诺诺地答应。

助理探长将手指伸进上衣口袋,拿出了名片夹子,打开来取出了很厚一叠名片。他默默不语地翻看了一下,重又按原样放回衣袋。

“请将行李与衣物整理好,妥善送到医院。”

助理探长的语气瞬间有所改变。

警察们悄悄地通过走廊,下楼来到宾馆的大门口。毕竟还是深更半夜,别的客人也没有再站在走廊里看热闹了。

就宾馆而言,善后工作可是非同小可。值班主任集合起服务员们,在擦拭着地毯上的血迹。随后就是换床铺啦,清扫房间啦,忙得不可开交。

“四邻的旅客都还睡得正香,大家尽量不要弄出响动。”

值班主任站在这间刚发生过凶杀案的房间里,指挥着服务员们。

这时,由门口走进一个人来。来人高大魁梧,身穿着旅馆的睡衣,年约五旬开外,长得仪表堂堂。

大摇大摆地溜达着走到房间中央。

“喂,”他给值班主任打着招呼,“可真够你们呛呀。”

主任双眉紧锁。他不愿意在这种场合会见客人,再说,深更半夜的,要是惹得人们闹闹嚷嚷,那可真叫人吃不消。

“啊。”

他郁郁不乐地答了一声。来人漫不经心地问开了。

“受伤的人不要紧吧?”

“啊,看来不会致命。”

值班主任敷衍了事地回答。

“那就好。”

老年旅客的眉宇舒展了。

“警察好像来过了,对罪犯有线索了吗?”

“还没有。”

值班主任只想设法让他尽快走开。

“那末。受害人果真姓吉冈吗?”

这位旅客所以会了解此事,显然是在事件发生之后,他曾经跻身于房前看热闹的人群之中。

“是的。”

“和家属联系过了吧?”

好一个专爱刨根问底的老客!不过,自己身为宾馆的工作人员,又不便以一种毫不掩饰的刻薄态度去回敬人家。

“不知什么缘故,他本人似乎拒绝和家属取得联系哩。”

“嗯?总是事出有因吧。”

这位低声嘟哝的客人,就是原世界文化交流理事会常任理事泷良精。

他面孔紧板着,眉宇间堆满乌云,这种表情决非单纯的好奇,而是一种深深的关切。

“喂,”他又问宾馆值班主任,“听说受伤者是昨晚才住进来的?”

“啊。”

“客人住进这个房间以后,哪儿也没有去吗?”

宾馆值班主任满脸不悦。尽管是对宾馆的住宿旅客,也没有义务要回答这些问题。但是,在这位方入老年的旅客脸上,却带有一种逼人的威严。

“我记得他没有上哪儿去。”

值班主任搪塞着。

“没有客人,我是说外来者拜访他吗?”

清扫地板的服务员正巧是负责这个房间的,听到他们的谈话,就兴致勃勃地仰起脸来:

“好像没有客人来过。”

值班主任面色难看地瞪了服务员一眼。

“是吗?”泷良精站立不动,瞧着服务员们在卖力地清扫着,又问:“那么,打没打电话呢?”

这个问题,与刚才警部补所提的一模一样。

“这个,得查一查才知道。”

宾馆值班主任一推了事地说。

“总机有存根的吧。那要等到早晨,才能知道啰?”

泷良精自言自语地咕哝着。宾馆值班主任瞪视着对方,那神色分明在下逐客令:老先生,快点离开这儿吧。不过,这层意思,不知客人是否领悟到了,只见泷良精丝毫无动于衷,依旧站在那儿,似乎在苦苦地思索着什么。

“隔壁的客人,”泷良精问,“知道这一事件了吧?”

在值班主任看来,提这种问题简直是多此一举。

“哦,怎么说呢?”宾馆值班主任没有好气地说,“不管怎么说,可也是深更半夜呀。”

那言外之意是:说不定睡得正香哩。

“可是,你想,都闹翻天啦,我住的房间离得老远,也给惊醒了,一墙之隔怎么会不知道?没有对你们发牢骚吗?”

“没有,一句也没有。”

宾馆值班主任装模作样地答。

“这边,”泷良精指着一侧的墙壁方向,“住的是一对法国夫妇吧?”

好一个百事通!

“是的。”

“外国人都有点神经过敏。发生了这样一类案件,必定会打电话询问的,他们没问吗?”

“没有,我没听到。”

“都闹成这个样子了,隔壁客人也没有出来看看吗?”

“嗯,没有。”

真没见过像您老先生这样好奇的人!宾馆值班主任的神色明摆着想要狠狠教训教训他一顿。

野上久美子由睡梦中醒来。

虽然窗上挂着百叶窗帘,但是,光亮还是由那一丝丝间隙里挤了进来。

看看表,已是早晨六点半钟。

晚上一场惊扰过后,野上久美子立即上床睡觉,但是,睡的并不踏实。

所以要说睡的并不踏实,乃是因为野上久美子感觉到,隔壁房间的客人走出了房间。

夜间的一幕又浮现在野上久美子的眼前。

一阵惊扰过后,野上久美子沿着走廊正要返回房间,却依稀看见住在隔壁的客人酷似泷良精先生。她想,这怎么会这么巧呢。但转念一想,泷良精先生即便住在这家宾馆也不值得大惊小怪。只不过,对方就住在一墙之隔的隔壁,难面感到有点过于巧合罢了。

假如他就是泷良精先生,那末,他半夜三更为什么要离开房间外出呢?在事件发生后不久,他也和人们一起去瞧看了出事的房间。等到其它的旅客都回房以后,他却又离开了自己房间。看来,他对这一事件甚感兴趣。

想到这里,野上久美子恍然大悟。

如果该人就是泷良精先生,那么,就不足为奇了。再假如受害人并不是姓吉冈,而是村尾芳生先生的话,那末,他与泷良精先生不就是莫逆之交的特殊关系吗?泷良精先生牵挂于心,在房里坐卧不安也就理所当然了。

村尾芳生先生为什么要化名吉冈正雄呢?这个问题,野上久美子原先也曾有过考虑。不过,在出事之后,她更加感到村尾芳生处长化名住宿与夜半枪击案件有着密切的关系。化名住宿一事,可以看作村尾芳生处长早已预料到会有这一变故发生。

野上久美子飞快地脱去睡衣,换上了西服。

隔壁房间,寂然无声。野上久美子俯耳谛听,也未听到丝毫声响。

野上久美子拉起百叶窗,将窗子洞然大开。早晨清冷、新鲜的空气一下子充满室内。

京都的早晨毕现在野上久美子的眼前:东山山麓像水墨丹青的画卷一般,浓淡相宜。透过缕缕晨雾,但见寺院的屋顶和林木使山麓变得模糊淡薄,只露出黑黝黝的崔巍峰峦。电车道上,行人稀少。没有汽车行驶,也没有电车通过,这种景色恰似一幅镶嵌于画框之中的优美山水画卷。可是,不知为什么,竟在风景如画的环境之中,这座宾馆里却发生了昨晚那场异乎寻常的事端。

野上久美子想喝一杯咖啡,平静一下自己烦乱的心情。然而,时间才六点半钟,未免太早了点,餐厅营业大概要到快八点的时候哩。

门缝里露出报纸的一角。野上久美子拿过来打开,并无什么特殊的报道。政治版、社会版,全都像眼前这窗外的景物一样,清一色和平宁静的文字。

蓦地,电话铃声滴玲玲地响起。

这种时候来电话!野上久美子感到自己仿佛触电一般。昨晚,也有人打来过电话。凭直感,这种铃声的节奏和声音,使她觉得似乎是同一个人打来的。滴玲玲……电话铃继续响着。

野上久美子考虑到隔壁有人还在睡,就走到电话机前,姑且取下了听筒,不让铃声再响,但却并不放在耳朵上。这种迟疑不决足足持续了五六秒钟。

野上久美子鼓足勇气将听筒放到了耳朵上,但并不马上说话。

“喂,喂……”

声音低沉。正是昨晚听到过的同一种声音,一种沙哑的老年人的话声。

“嗯。”

野上久美子答话了。

“喂,喂……”

对方又一次呼叫。

“嗯。”

野上久美子提高了声音。这样一来,反而沉着冷静下来。

然而,对方反倒沉默不语、无声无息了。大概持续了足有十五、六秒钟。野上久美子正要向对方说点什么时,电话咔哒一声挂断了。

完全与昨晚的电话一模一样。

野上久美子撂下电话听筒。与昨晚所不同的是,窗外灿烂夺目的朝阳射进房来。然而,电话留给她的不快印象却照旧别无二致。

昨晚二次,今早一次,同样的事情接二连三地一再发生。难道对方连着三次都打错了电话吗?确确实实又不是外线打来的呀。

野上久美子摇了摇头。由于半夜里发生的枪击事件,心情又是难以平静。她打算去外面散散步,就走出了房间,把门也小心地锁上了。

“小姐早!”

在宾馆门口,服务员站在晨光中向野上久美子问好。

走下宾馆门前的斜坡,野上久美子踏上了电车大道。此刻的感觉,与她站在自己的房间里隔窗俯视的情景,简直判若两重天。一列开往大津的电车,载着寥寥几个乘客,驰过她的眼前。

穿过电车道,是一个带有倾斜式踏级的蹴上缓坡。这一带丛林密布,京都东山的峡谷里依然晨雾弥漫。

野上久美子折转身来,又回到了电车大道上。沿着大道上到坡顶,眼前已是住宅区的尽头。山科[ 京都东南部一区名,位于山科丘陵北部。]一带,是起伏不大的平缓山丘。

野上久美子走了好一会儿,也没有遇见几个行人。几辆满载蔬菜的卡车驶过身旁。

野上久美子不由思念起东京自己的家来:此刻,说不定母亲正在准备早饭呐。

野上久美子散步用了三十来分钟,又由电车大道返回宾馆。可以看到,宾馆大楼矗立于高地之上,四周树木环抱,环境清幽。谁又能想象得出,竟在此处发生了昨晚那场惊心动魄的骚扰。而今,它却仿佛正在优美宜人的景色中酣然沉睡。

四五个女学生手提书包,边走边聊,传来声声优美动听的京都腔音。

野上久美子走上宾馆前面的高地,高地的一面是平缓的斜坡,驱车可以直达门前的停车场。

当野上久美子来到宾馆大门的外面时,看到有一辆汽车正在突突启动。那是一辆豪华的进口轿车。四、五,名宾馆工作人员出来送行,显然是住宿旅客要启程离去。

野上久美子正要步入大门,无意中朝汽车车窗望了一眼。车窗里露出一张外国妇女的面孔。她停下脚步,原来那妇女就是在苔寺幸会过的法国夫人。从那别具一格的发色和侧影看,决不会是别人。

但是,此刻,车子已经启动。对方看来也没有注意到她。车子滑下坡道,朝前驶去,只留下了一个车尾的影子。

直到此刻,野上久美子才明白,车后窗里人头晃动,有一个男子与那位法国妇女并排而坐。

回想起昨晚邀请自己吃饭的事儿,野上久美子知道那人就是那位法国妇女的丈夫。就是坐在南禅寺廊檐之下,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石堆假山那位有着东方人特征的西方人。

原来,这对法国夫妇一大早就启程离开宾馆了。

当然,这事也许是他们当初就安排定的。不过,在野上久美子看来,这对法国夫妇的匆匆离开似乎就是受了宾馆夜半枪声事件的影响。

在那场惊扰发生的时候,这对法国老夫妇就住在出事房间的紧隔壁。半夜三更,枪声骤起,有人中弹倒地。这对于一对正在异国他乡旅游的外国人来说,不言而喻等于一个晴天霹雳。即便理解为突然改变计划,匆匆离开,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野上久美子回到房间,要了一碗麦片粥。

此刻,野上久美子食欲全无,似有一种东西充塞胸间,食物难以下嚥,麦片粥剩了大半碗。

自己也该动身了。野上久美子收拾好行李,给宾馆服务台打电话让人过来结帐。

可是,野上久美子的心里却还是在记挂着:假如昨晚宾馆中弹的人就是村尾芳生先生,那末,其伤势如何呢?宾馆里已经恢复了宁静,看来受害人肯定是送进医院了。联想到村尾芳生先生化名“吉冈”一事,她的心情就难以平静。

村尾芳生原是父亲的部下,并不是素不相关的外人。野上久美子甚至想,可能的话,还要亲自去医院探望一下呢。然而,无论如何,人家是化名的呀,想到这一层,就又打消了这一念头。

“咚咚咚。”响起一阵敲门声。

“小姐要动身是吗?”一个身着白衣的宾馆服务员出现在房门口,“请过目。”

收银盘放着住宿费账单,递到了野上久美子的手上。

“昨天晚上,忙坏了吧?”

野上久美子问。

“啊,”宾馆服务员低头行礼,“让小姐受惊了!”

“没什么。不过,受伤者怎么样?”

“嗯,半夜里叫来了救护车,转送到医院去了。”

“伤势怎么样?”

“听说不很重。”

“那可真是万幸!”野上久美子长出了一口气,“那人贵姓?”

野上久美子是想再一次得到证实。

“吉冈先生。”

还是那个名字。

“罪犯查清了吗?”

“还没有。”这位宾馆服务员年仅二十来岁,还满脸的稚气,“出事后,警方立即赶到案发现场,不过,看来还没有查清。”

“是从窗外开的枪吗?”

“嗯。据警官讲,罪犯大概是从后山方向过来的。现在,警方正重新进行调查。恐怕不是一个人干的。”

“什么?不是一个人干的?”

“嗯。听说,脚印有两个人以上。”宾馆服务员对这一事件也饶有兴致。所以,对于野上久美子的问题,回答得津津有味。“不过,小姐,警方还发现了一些疑点呐。”

“疑点?”

“嗯。听说窗边有一张纸片。警方认为,那原是打算从射穿的窗洞塞进屋里的,由于某种原因,才失落在那儿了。”

“嗳呀。纸片上写的什么?”

“嗯,听说是‘卖国贼’几个字。”

“卖国贼?”

野上久美子不禁屏住了呼吸。

难道说村尾芳生是一个卖国贼吗?

“听说是铅笔写的,潦潦草草的……不过,警方还难以断定:究竟是罪犯所为呢,还是谁写着玩扔在那儿的。”

“哦。”

谈话到此为止。将钱放进收银盘里以后,野上久美子由坐椅上站起身来,宾馆服务员提起她的旅行箱,率先走出了房间。

野上久美子环顾房间,看有没有忘记什么。她的视线停在桌上的电话机上。

就是那架从昨晚到今早已经响过三次的电话机。对方的真面目不得而知,那沙哑的男人说话声,只是由寥寥几个字中听出来的。究竟是有意而为呢,还是无心拨错?野上久美子不得而知。

在服务员出屋两三分钟以后,野上久美子离开住室来到了走廊上。

野上久美子一边走着,一边蓦地瞧了瞧隔壁房间。门大开着,和自己住过的房间一样,里面也铺着绯红的地毯。室内嗡嗡作响,一名围着围裙的女服务员正在地毯上移动着电动吸尘器。

野上久美子停下了脚步。

走近门口,往里面一瞧,二名女服务员正在打扫房间,客人不在房内。

或许是到餐厅吃早餐了吧。

手推着吸尘器的女服务员,见她站在门口不走,就抬起头来。

“请问,”野上久美子问,“这个房间的客人,现在出去了吗?”

野上久美子寻思,假如是泷良精的话,无论如何,起码也要去打个招呼吧。

“不,”女服务员摇摇头,“客人已经结帐退房了。”

“什么时候走的?”

野上久美子差点没叫出声来。

“嗯,一个小时以前。”

如果是一个小时以前,那还是野上久美子正在电车道上溜达的时候哩。真没想到,那末早就动身。

“请问,这个房间的客人贵姓?说不定还是我的熟人呢。”

两名女服务员互相看了看。

“记得是……川田先生。”

“川田先生?”

名字不对头。然而,野上久美子并不认为自己认错了人。村尾芳生先生就是一例。转瞬之间,她已经意识到那也是个化名。

但是,为什么村尾芳生先生、泷良精先生全都要隐姓埋名到这个宾馆里来呢?

住在自己隔壁的泷良精先生对于昨晚的枪击事件,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关切。这位先生一大早就慌忙动身离去。原因何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