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阳的拿手绝活之一就是辨认动物的痕迹。进洞之后他一直关注地面，原本是想找人的脚印，可居然地上有熊的掌印。

北海道的山林里有熊并不稀奇，亚洲黑熊一个亚种主要的栖息地就是这里。高阳惊讶的是脚印的大小。成年雄性黑熊最大也就不到三百公斤，可痕迹显示这熊至少五百公斤以上，体格堪比阿拉斯加棕熊。

“这个，我也不知道。高教授，这是熊的脚印？看上去不太清楚。”

纪子的疑惑是对的，洞里经常海水倒灌，地上的石灰岩已经腐蚀糜烂，加上腥臭的海泥让洞里臭不可闻，即便有熊也不会来这里冬眠。

“相信我准没错，我对痕迹有种强迫症似的敏感。你看掌印距离洞口也就十几米，说明熊也认为这里不合适，逛一圈就离开了。”

高阳的话把纪子逗笑了，这又不是购物逛街，不过纪子紧张的神色倒是缓解了不少。可好景不长，下一句话就让她花容失色。

“也许熊不是来这里冬眠，而是来进食的。人家吃完饭就走了，不信你看那边。”

纪子顺着光线望了过去，不远处有一张天然的石台。距离太远很模糊，但是可以感觉到横七竖八的倒着一堆东西。

“这是，瓷碗？”

纪子深呼一口气，她真怕看见眼珠子或者任何人身体上的器官。走近一瞧原来是一堆盘盘罐罐，从外观上看已经在这里很久很久。

高阳没有吭声，思绪在飞速旋转。一个鸟不拉屎的山洞里怎么会有人的东西。这个洞越往里面走地势越高，到石台这海水正好漫不到。

“纪子，这洞里的索齿兽化石是谁发现的？”

“嗯，听高仓教授说，好像是村子里一位疯婆子被几个讨厌的小孩追打到这里，无意间被村民发现的。呃，照片我都看过，应该就在里面不远。”

无巧不成书，世界上巧合的事有时候真的是说不清道不明。高阳苦笑了一下，自己能来日本还得感谢一位素未谋面的疯婆子。

“那个，对不起！打搅一下！”

幽黑的洞通往幽冥，高阳和纪子正在默默无语时，背后突然响起悠悠一声。

“啊！妈呀！”

“啊！全世界无产阶级联合起来！”

“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一石激起千层浪，洞里变得好不热闹。纪子在叫娘，润子无辜地在捣蒜道歉。高阳则一害怕就爱背共产党宣言。

润子知道自己又闯祸了，可是实在是没办法。二人进洞不久，岛上唯一的警察毛利警官就闻讯赶来。小姑娘可不敢拦着，只好硬着头皮跟着进洞来。

“对不起，吓着了吧？你们是考察队的？我是毛利小五郎，岬尾岛派出所的警官。”

高阳用泰山压顶的眼神瞪了润子一秒，姑娘羞涩地低下头。这举动差点没把高阳血压气冒，什么跟什么。

“啊！妈妈！”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声尖叫伴着噗通一声，纪子应该是重演了一遍宫本副领队的剧情。见此情况高阳和毛利警官一同往前走了几步，高阳刚要扶起晕倒的纪子,就感觉突然一股冷冰冰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山神啊！真是造孽！”

距离石台不远处，黏糊糊得摊在地上一堆东西。海风吹过，刺鼻的血腥味像魔鬼一样钻进人的鼻腔，仿佛要窒息一切生灵。

那是一具人体残骸，准确的表述是一片残骸。这种惨状简直超乎想象，人又不是面粉，怎么会像张饼一样平铺在地上。唯有头颅处那雪白突兀的眼球提示着生人勿近。

毛利警官年过六十，从警四十余年，杀人案也不是没有处理过。可这种惨状平生也是头次见，拿着手电筒的双手不自觉地开始颤抖。

高阳也着实震惊了半天，凭着身体的惯性扶起了纪子，转身把人递给在身后瑟瑟发抖的润子。她倒是没看见尸体，不过凭着其他人的表现，她也猜到了前方是什么。

“毛利警官，先在这里等我一下。”

高阳说完就架着纪子，挡着润子出了洞去。表情严肃地吩咐了浩二让考察队守住洞口。他明白，这种杀人现场要设置警戒线，否则证据会被人为破坏。

事情交待完毕，高阳转身入洞。脚步急促，心中反而越来越平静，可是脸上却泛起苦涩的笑。

“我和杀人案还真是有缘。”

再次来到这摊尸体近前，高阳发现毛利警官已经蹲在那里查勘尸体。避免吓到这位老警察，高阳故意远远地咳嗽了一声。

“哦，先生，你应该待在外面。不知怎么称呼您？”

毛利警官略微惊讶，这位身材笔挺的小伙子，倒挺有胆识，敢去而复返。

“我叫高阳，是考察队的顾问，我是中国人。”

其实两个人都没心思寒暄，关注点很快就回到了地上这摊血腥之中。

“毛利警官，您有什么发现？”

比起尸体，高阳此刻把注意力放在周边。他知道尸体不会自己出现在这，如果这是犯罪现场就一定会有凶手的蛛丝马迹。

“以我的判断，这人刚死不久，应该不超过二十四个小时。一是血迹还没有凝固，二是尸体一点腐烂也没有。”

高阳默不作声，他认为警官说得对。通过他的观察，尸体周围很干净，这边都是新脚印，还有刚才那几个熊的掌印。证据告诉他，这具尸体可能是自己飞进洞里。

“也许是凶手故意抹去了自己的脚印？”

高阳想来想去只有这种判断靠谱，他脑子里把几种判断比对一下。最后矛盾点又回到了熊的痕迹。

“高先生，您刚才说什么？”

老警官站起身，回头仔细打量着高阳。他其实听清了，高阳的判断也正是自己的想法。他惊讶于这个中国人是何方神圣，面对血腥的尸体不仅不怕，还能理性判断。

“呃，没，没什么。我又进来就是看您一个人，看能不能帮您做点什么。”

高阳的性格偏于理性，处理凶杀案是警察的工作，自己来这是考察古生物化石。虽然这种场面刺激着他兴奋的神经，但别多管闲事。

“谢谢，高先生。我想目前我们能做的就是封锁现场。我要把情况通报旭川市警视厅，这种案子我一个人可处理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