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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云镇异事

作者:水清圆 | 分类:游戏 | 字数:9.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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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水云镇异事 作者:水清圆 字数:6166 更新时间:2024-09-17 18:22:35

我的房间是一间整洁简朴的客房,看起来像很久没住过人,但明显有打扫过的痕迹,家具并不是民国时的样式,却时刻散发着一种旧时光的情怀。我枕着交叉的双臂仰卧在床上,这片刻的安稳让我如获至宝,真想回到那个专心做科研写论文,和彭煊无拘无束无聊度日的时候,当时还怨天尤人,觉得人生乏味,现在才懂得,安定的生活才是一个人最需要的生存状态,现在的我,焦虑、担忧、自责、悔恨,这几种感情混杂在一起,竟难较高下。如果我和黎璃不是在这个波云诡谲的小镇相遇,我们也许依旧在都市里有气无力地做着自己手头上的事,穷学生和小白领,哪怕会相遇,也不会唯美如电影海报,哪怕会相爱,也不会凄美如虐恋小说,但,依旧可以在落日和晚霞中拥她入怀,不似现在,像有种家国大仇横在眼前,不踏平敌人的尸首,就断不能提儿女情长一样。

我这么一想,也觉好笑,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黎璃了罢,为了她放弃了一早的算计,可还是被她憎厌着,如果不是她为了摆脱沙也加的噩梦需要一个战斗伙伴,怕是连话也不会跟我说的。

正想着,有轻轻的敲门声,我一跃而起去开门,黎璃迅速地朝楼梯下一扫,钻进了我的房间。

我关好门,道:“有事?”

她点头道:“什么时候出发,知道王教授住在哪里吗,你确定他晚上不在房间?”

我笑了笑,轻轻道:“你还是有点紧张吧,这些事不用你操心,要是怕,就在房间等我消息。”

她急着争辩道:“我哪里害怕,不要乱说。”

我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关系不错的同学,他大概是彭煊的同窗中唯一还愿跟我说话的人,电话响了好久,终于通了:“之明,有事吗?”

我开门见山道:“强哥,王教授在哪里,你知道吗?”

“和我们在一起,我们还在会场,哦,等等,他出来了,要我转交他吗……,哦,他也是出来接电话的,你稍等吧。”

我忙说:“不用,我只是想知道他住在哪个宾馆,晚上好去拜访,彭煊的事情,我总是想找个机会当面跟他交代。”

强哥后面说的什么吱吱啦啦听不清楚,我“喂喂”了几声,黎璃小声道:“你出去打吧,房间的信号不好。”

我举着手机开门出去,信号立刻就恢复了,只听见强哥道:“……翡冷翠宾馆,330号……”我听见哪里也有嗡嗡的说话声,低头一看,是白依依,她也在楼下打电话。

我放低声音道:“好的,谢了……”

强哥道:“要我帮你跟教授打声招呼吗,免得他晚上要出门……”话筒中远远地传来王教授的声音:“你找我,什么事?”

我连忙制止道:“不用,多谢强哥了……”我就是要等教授出门好行事,怎么能暴露行踪。无意间听见楼下白依依的话飘入耳朵:“水夫人约我和你见个面,定个时间地点吧。”

强哥回道:“那行,你也别太难过了,等这段时间一过,大家还会是好兄弟的……”王教授的声音又传了进来:“就来我的公寓楼下的咖啡厅吧,四点。”

我一个激灵,他和白依依的对话那么契合,不会就是对方吧。我支支吾吾应对着强哥,想拖延他挂电话的时间,只听白依依道:“好,就在那里见,我准时到。”

电话里也没有王教授的声音了,我简单说了几句,挂了电话,转身进了屋,如临大敌般对黎璃道:“王教授在四点的时候要和白依依会面!”

黎璃奇怪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神秘一笑:“他们两个打电话一唱一和,被我敏感地捕捉到了。”

黎璃激动道:“我就说他们有古怪!”但立刻白了我一眼,轻蔑道:“自我感觉很好啊,关键要看怎么开展行动了。”

我想了想,筹划道:“这样,你负责监视他和白依依,我去房间搜查,他们两个如果谈完话,你得赶紧通知我。”

黎璃郑重道:“好,你要小心。”

我们一早就到了翡冷翠,环视一周,就一个咖啡馆,黎璃买了份报纸遮住脸作掩护,果真在临近四点的时候,王教授走进了咖啡馆。我连忙去前台说自己忘带了钥匙,名字和身份证号报对了,服务员上去开了门,我小心翼翼地进了屋,心里有些发憷,毕竟不是什么正当途径,总是有些心虚。

房间是一如既往的整洁,厚重的窗帘沉沉地垂下来,让房间笼罩在一种陈旧的泛黄的昏暗中,书桌上堆了高高的几沓书,很符合教授的学究做派,除了几件换洗衣服整齐地叠放在床边的靠背椅上,东西大都放在行李箱中,我瞟了几眼书名:《动物剥皮术》、《毛皮硝制方法》、《系统解剖学》……没想到他的医学涉猎还蛮广的。我打开行李箱,小心翻检了一下,都是平常的日用品,没什么可疑的物件,拉出衣柜的几个抽屉,也是空的。我丧气地坐在床边,烦躁地甩着腿,脚后跟突然撞到一个生硬的东西,发出闷闷的“砰”的一声,我赶紧蹲下身,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看到床下有个木匣子。我费了点劲将它抽出来,没上锁,打开一看,全是发黄的旧报纸,排版和字体与现在的大相径庭,什么《南京晚报》、《申报》、《救国日报》……因为都是繁体字,印刷质量也不好,读起来太费事,我没顾上看它们,随手翻开一本A4纸大小的牛皮硬壳本子,一页页都粘贴着豆腐块大的剪报,文章和标题里有很多汉字,看样子应该都是日本当地的报纸,标题大多有“清水”、“连环凶杀”等字样,我因不甚明了,也放在了一边。倒是有几封信吸引了我的注意,字体有些熟悉,第一封是“王教授亲启”,大概是王教授的私人信件,看到第二封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因为上面写着“谢之明亲启”!这是给我的?是的了!这是彭煊的笔迹,是他写给我的信,是真正的遗书!一个念头在脑海中划过:王教授杀了彭煊,并偷走了他的遗书!不对,如果彭煊是被谋杀的,就不会留下遗书!如果这两封信真是彭煊的临终遗言,我只能承认他是自杀的,但王教授为什么不想让大家知道彭煊真正的死因?我突然想起在彭煊书桌上拓的“秘密”两字,难道是王教授要守住什么秘密吗?

我的大脑在激烈地思前想后时,电话铃声猛地将我惊醒,黎璃压低声音道:“快走,王教授要上来了。”

我从身后取下背包,将这两封信胡乱一塞,盖好匣子,重新推回床底,看了看屋里的摆设都在原位,便关上门从安全出口走了。

出了翡冷翠,却找不到黎璃,我迫不及待要告知今天的收获,谁知她又来一通电话,我抢道:“你在哪里,我找到一个可以真相大白的东西了!”

她的声音谨慎得气若游丝:“我跟着白依依,她刚才接了个电话就神神秘秘地走了,肯定有问题,不跟你说了,不然就被发现了……”电话突然中止,我恼怒道:真是个傻丫头,怎么能一个人行动,有危险怎么办!

晚霞已经映红了半边天,我焦急如走失孩子的父母,倘若她不能全身而退,我又该如何自处。手机在手心里握出了汗,却不敢联络,万一使她在千钧一发之际暴露,从而招致灾祸,我就是当之无愧的千古罪人。

夜幕悄悄降临了,如潜行的鬼魅,慢慢将街景吞噬,我狂奔着,寻觅着她的踪影,也如一只疯狂的兽。

黎璃此刻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路跟到这个仓库,她才发觉自己迷了路,凉风一吹,也就有了三分清醒,后悔自己贸贸然一人前往,月黑风高,万一在这里遇到不测,尸体变凉了都没人发现。

她掂量着自己的步子,刚要绕过仓库拐角,忽然看见不远处一个人影半蹲在地上,她惊悚地缩回头去,拼命告诫自己要沉住气,再探头一看,借着惨白的月光,她看到白依依手里举着一把匕首,而她的身边,躺着两具已经开肠破肚的尸体。

黎璃惊得丢了半条命,“啊”地叫出了声,白依依立刻警觉道:“是谁!”

黎璃已经吓傻了,站在那里呆如木鸡,白依依举着匕首步步逼近,就在要转过仓库拐角时,黎璃被一个人捂住嘴拉进了仓库。

我凑在她耳边小声道:“是我。”绝处逢生让她欣喜若狂,我做了一个禁止说话的动作,拉着她向仓库上残破的玻璃窗看去,只见白依依面无表情地举着匕首四处寻找我们,刀刃泛着寒光,露出生机勃勃的杀气,我们此刻都明白,她是个刽子手,是镇子上凶杀案的主谋,我们撞破她行凶,断不会给我们留下后路。

我压低声音,强作镇定道:“听我说,一会儿我拖住她,你赶快离开这里。”

黎璃握住我的胳膊,咬着牙拼命摇头,说道:“我们一起走!”

看着她坚定的含泪的目光,我微微点头道:“好,我们一起出去,但是你要听我的!”我取下背包替她背好,嘱咐道:“这里面有很重的东西,如果我出了事,你要保管好。”

得到她的许诺后,我观察了一下仓库外的情形,正要拉着黎璃朝背对着白依依的方向逃命,不想一脚踢翻地上一个铁盒子,发出了“哐啷”的声音,我登时吓得汗毛都立起来了,忙乱中瞥见铁盒子上有几个字:解剖器械箱。白依依听见响声,立刻掉转头向我们追来,我见大势已去,一把将黎璃推开,大吼一声道:“快走!”便向白依依冲去,她一刀刺来,我竟躲过,但紧接着一拳却正中心口,我狠狠摔在了地上,白依依举着刀就要猛扎下来,突然“啊”的一声,翻到一边去了,我才看见黎璃在身后抡着背包砸到了她的头。

惊魂甫定,我拉起黎璃走了几步,失声道:“呀,包还在她那儿!”便挣开黎璃的手去拾包,却见白依依的眼睛微微睁开,知道她有反扑之势,忙和黎璃逃离了现场。

终于出了仓库来到了街道上,匆忙拦了个的士,直奔向最近的派出所,得救的喜悦还来不及梳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们简直可以说是扑向了值班的警察,两人激动地大口喘气,争先恐后地想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清楚,可是警察先生还是听得一头雾水。

“你是说,你们知道谁是这几年杀日本人的元凶?”年轻的警察一开口,办公室的人全都放下了手头的工作,齐刷刷地看向了我们。

“是的,我们亲眼所见,她还想杀人灭口,如果刚才稍有疏忽,我们两个也成了刀下亡魂了。”我斩钉截铁地再次肯定。

小警察认识了事态的严重性,连忙拨通一个号码,放下听筒后,告诉我们道:“我们所长要见你们。”

所长是个三十岁左右身材魁梧的壮汉,他礼貌地与我们握了手,右手手腕的关节处有个小小的蝴蝶纹身。他招呼我们坐下,说道:“我姓邢,说说是怎么回事。”

我简单将事情经过叙述了一遍,邢所长一直眉头紧锁,手捏着香烟,鼻子里喷着浓烈的烟气,他将烟头往烟灰缸里狠狠一按,疑惑道:“你们是水公馆的房客,因为在路上碰上了管家白依依,就一直跟她到了案发现场?”

黎璃连忙解释道:“因为在公馆里就觉得她有些奇怪,今天又碰到她神秘兮兮的,所以好奇跟着。”

“哦——”邢所长拖着长音,“白依依……”

“我认为应该赶快派人去缉拿她,她的行迹已暴露,肯定要逃跑的,像这种重刑犯,不能让他再去害人!”我见所长举棋不定,心急如焚。

“你们肯定是看错了!”谁知他话锋一转,胸有成竹道,“白依依,我见过她,一个大妈,就会买个菜,照顾个老人,怎么可能是凶手,天太黑,你们可能看走眼了,不过你们提供的消息很重要,我会派人去那个仓库侦查的。”

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我们像受了莫大的冤屈,叫嚷道:“你怎么能不相信我们!我们说的都是实话!”

邢所长大手一挥,喊道:“李胖子,小崔,把这两人请出去!”

我们被拉扯着赶出了派出所,黎璃气得直跺脚:“还有没有天理了!”

我也始料未及,警察竟然会如此不作为,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黎璃苦恼道:“白依依会杀人灭口的,我们怎么办?”

我沉吟道:“当时天太黑,要不是你一路跟去,我们也很难确认就是白依依,反之,她没认出我们的可能性也很大,而且我们是白公馆的住客,如果我们出了事,她首当其冲被怀疑,我相信她不会以身犯险这么傻。”

她稍微平静了些,想起刚才惊魂一幕,又悚然道:“幸亏你及时出现,不然……唉,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嘴一撇,将她脑袋一敲,没好气道:“你还提,下次不准这样了!你知道我问了多少人吗,幸亏你……还算漂亮,辨识度比较高,咖啡店小二指了方向,公交车站卖报纸的大妈说你上了哪路车,还碰上了个少妇,说你撞了她的孩子,总之是广大人民救了你。”

黎璃唏嘘道:“好悬啊。”

“不过,我也要感谢你刚才救了我。”

“不用谢,我们两清了!对了,你的包包里有什么宝贝,连命都不要了护着?”

“是彭煊写给我和王教授的信,等回去拆开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真的?”黎璃的眼睛里闪着火花,迫不及待道,“那我们赶快回去。”

“好!”我和她加快步伐,却无意间瞄到旁边商铺门上映着一个人像,他在马路对面一动不动地注视我们,我心里一紧,稍稍侧过脸,身后一个人立刻闪到了旁边的小巷子里。

“不好,我们被人跟踪了!”我低声道,“黎璃,赶快走!”我拉着她在人行道上左突右奔,冲破层层人群,后面至少有四个人紧紧跟随,他们推开迎面而来的人,和我们一直保持几十米的距离,眼看离水公馆越来越近了,黎璃忙掏出钥匙开门,我们简直是一头栽进了屋里。

关好门后,我们长吁一口气,还没等彻底放松下来,身后的锁眼里传来缓慢的、清脆的转动声,在我们听来,不啻于一颗***的爆炸声,黎璃立刻脸色煞白地望着我,现在上楼去显然是来不及了。我突然望见左手边有一个门,赶忙拉着黎璃就往里冲,黎璃焦急地放慢步子道:“这是水老太的房间!”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话音未落,我已将她生拉硬扯拽进了屋。

房间很大,是个套间,难怪她不用出来沐浴如厕,房间里漆黑一片,靠墙正中放着一张被帐幔笼罩的大床,老年人入睡早,听觉不灵敏,很难知道我们的动静,我们摸索着躲在床对面的书桌下,静观其变。

黎璃轻轻“哎”了一声,我立刻警惕道:“怎么了?”她小声道:“没什么,我脚边有个包,我来看看。”她掏出手机,用屏保微弱的光线对着照看了一会儿,嘴里嘀咕着:“奇怪……”

我听着外面安静得如同风吹过草地,只有窸窸窣窣的来自夜行动物的叫人踏实的声响。我微微一动身,黎璃紧张道:“你要做什么?”

“我出去看看,你别动。”

我小心移步到门前,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确是一副宁静安和的样子,突然身后一声刺破耳膜的尖叫让我的肾上腺素陡然猛升,我惊恐地回过身,一个缓慢沉稳的声音在黑夜中浮起,显得夜色更加苍茫和深邃,心脏的律动被它牵扯得飘渺而无着落:“我就让你怕成这样吗?”

然后灯被打开了,屋里赫然站立着一位面目不算慈祥的老夫人,她不算矮,因为痀偻着背也和身边瑟瑟发抖的黎璃一般高,身上裹着厚重的衣物,肩上有一张华美但色泽黯然的披肩。虽是年迈之人的眼睛,也有流波的转动,让我有一丝想亲近的体会。怕是刚才在黑暗中黎璃误撞了她,才发出这声惨绝人寰的尖叫。

突然有几声叩门声,白依依在门口道:“水老太,您没事吧。”是闻风而来的,我们齐刷刷地看向水老太,向她做出求救的姿势来。

水老太慢条斯理道:“没事,白小姐,您回去吧。”

再没响动了,我才轻轻道:“多谢水夫人。”她慢慢地走到一个欧式宫廷风格的扶手椅处,侧过身优雅地坐下,将身上的披肩拢了拢,缓缓开口道:“怎么回事?”

“我们……我……”黎璃牙齿打起架,似乎对她有天生的畏惧。我接过话道:“水夫人,我们是被人追赶万不得已才躲到您的房间了,请您原谅我们的无礼和莽撞。”

她庄穆地点点头,我忽然从她已经衰老的五官上瞧出了瑛瑛的模样,她们一定是有血缘关系的。

“水夫人,”我走近一步,郑重道,“您的管家白依依是个杀人犯,请您为了自身安全,不要再和她有任何关系,她杀人手段毒辣,是个危险人物。”

“哦?”她轻轻问道,抬起了眉头,微微一笑道:“她么,知根知底的很多年了,人是木讷了点,但心还是好的,不过还是要多谢你的提醒。”

“可是……”我还想力证自己的观点,被水老太打断道,“你们回屋吧,时间不早了。”

我们只好道了别,讪讪地向门口走去,水老太突然道:“谢先生,请您明天上午来我这里喝茶,好么?”

我一愣,对她知道我的姓氏有几分感激,瞟了一眼黎璃,她因为没被邀请而面色不佳,我恭敬道:“好的,我明早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