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诚不是钱笑，李凝风这些需要进行信息共享的同伴。也不是获得信息就能稍微影响战局的人类政府。所以秋羽告诉他的东西，与其说是在向他解释，不如说是在整理自己的思路。

现在的情况相当不乐观，秋羽觉得自己根本发挥不出丝毫作用。

如果说敌人有什么阴谋，他还能识破，然后反击。然而，对方恐怕已经在数以亿计的世界中，经历了一切可能的变数和应对方式，从而千锤百炼，铸就了现在的磅礴手段。

——我有坦克，前面全是蝼蚁，那还需要什么阴谋计策，直接碾压过去就好。

眼前看似在和人类进行信息交锋，但一切都只是人类被动抵抗。它们仅仅只是按固定流程空降坦克，环境观测，然后发动。

事情到献祭这一步，它们碾压蝼蚁的坦克便算是正式发动了。

规则上，80亿人每人通过献祭平均获得10点力量，变成前1000万人每人获得100点力量，后面79.9亿人每人获得10点力量。从总数上说，是混沌方的难度被提高，可事实上，这却是个好看不好吃，却又堂堂正正的诱饵。

不说普通民众的反应。单是政府方面应该怎么应对？

不管什么形式的战争，靠的都是集体的力量。政府如果放任不管，前一千万的强大力量就会流到散沙一盘的民众中，不但是浪费，还有可能出现民众妄用力量的灾难后果。可如果政府拼命去抢夺这一千万的名额，那么就会和民众离心，甚至被混沌方挑拨得对立。

怎么选？

悄悄握到手中？不存在的。政府一旦开始大亮争夺，网上恐怕立刻就会出现铺天盖地的信息，列举出政府方面哪个地方的哪些人获得了这些名额。

在秋羽看来，政府多半还是会选择将这千万名额竟可能抓在手中。毕竟这个诱饵吃下去的好处比不吃要大一些，而且世界可不只一个政府，相互猜疑之下，结果是必然的。

接下来，新的选择又来了。

这千万名额，到底是应该献祭指甲，头发，阑尾这些可有可无的东西获得微小的力量，还是应该献祭五感，四肢，甚至是亲人来获得最大化的效果？

如果献祭前者，那么这千万名额中的优势多半会消失殆尽，可选择后者，一群有超能力的残疾军队，战斗力又能有多值得期待？

至于亲人的选项，根据最新的公告来看，这个献祭只有对方心甘情愿为献祭者去死才可以实现。这本应该是一个值得讴歌的奉献基调，是一个牺牲部分个体换取族群生存力量的优质选项，现在因为信息透露的糟糕方式和时机，被生生变味成了冷血、无耻，遭人唾弃的选项。很多家庭恐怕已经因为这个东西变得猜忌和不信任。

当然，这部分人从一开始就没有献祭对方的可能。最大的负面影响，还在于那些献祭亲人后获得强大力量的人，已经不可挽回的从文明战斗的尖兵，变成了遭受排挤、孤立的对象。

在军队方面，虽然不可能把献祭亲人当做常规选项，但依然会成为一个纠结点。

在想清楚了以上的东西后，政府方面还有个最大的难题——三十六条生命本身就是秩序方给人类成长的机会，放弃的话是否合算？

面对这个抉择，政府偏偏还没有足够的时间去考虑。

八十亿选一千万，那就是八百分之一。换句话说，八百个人里只要有一个做事不经过大脑的疯子，那么这一千万个名额很快就会被他们抢光。

没有思考的余暇，没有选择的余地，外敌未至内乱先起。

光是千万名额的这条，就足以让人类焦头烂额。然而，秋羽站在对方的角度，稍微思考一下，就能想到千百条对付人类的堂堂阳谋。

例如，杀戮游戏中的怪物可以强化类法则能力，那么杀戮人类是否也可以？就混沌方对抗游戏的力量来说，它们完全可以合理的制定出这条规则。

所以现在想来，单是没有通过互相杀戮来夺取对方生存点这一设定，毁灭游戏简直善良无比。

秋羽突然生出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没有明确的对象，也可能是针对一切。

身后的李诚似乎又在说什么，秋羽在意识中屏蔽了他的话语。手指点动间选择了一顶廉价的单人帐篷。

秋羽帮不了这个世界的人。哪怕他现在就成为这个世界人类的最高统帅也是如此。所以被丢到这里之时，能做的，不能做的，早已注定。

从商城退出，回到角色界面时，那个看不清样貌的半裸男子，被替换为了一顶蓝色的圆顶帐篷。

点击开始游戏，连读取页面都没有，直接进入到了一片失焦的蓝色视野。

几秒后，视野缓缓聚焦，一个狭窄的蓝色空间出现在眼前。这正是帐篷内的景象。

因为是试验，所以秋羽购买的是几十块钱的最小号帐篷，不到一立方米的空间中，游戏角色只能保持着坐姿转身。

但是不管这个空间再小，它依然被游戏的规则定义为建筑物。那些属于建筑物的游戏功能，毫无折扣的展现在了秋羽眼前。

首先是一个“-8”的数值，鼠标停在上面时，出现了一段文字说明——“当前世界秩序层级”。

在这个数值的旁边就是商城入口，点击后竟然直接打开了商城。

秋羽进入仓库页面，领取了里面的卫衣，这件衣服瞬间出现在了帐篷中。又试着把它放回去时，出现了一个十多秒的倒计时。倒计时结束后，卫衣回到了仓库中。

在数值和商城入口之外，还有一排灰色的按钮。按钮上的文字被某种力量扭曲着，别说阅读，稍微盯久一些便会进入失神状态。

秋羽控制角色掀开门帘。

帐篷外是几只在地上蠕动的巨型虫子。原本完全无视了帐篷的它们，在见到角色的一瞬间，就仿佛得到了进食的信号般，明明是虫子，却从口器中流下大片的唾液，飞速向着帐篷聚集过来。

当门帘被放下，隔绝了它们的视线，又或者其它的探知方式之后，哪怕与躲藏在帐篷中的角色已经近在咫尺，它们也再没有进一步的攻击举动。就仿佛连人带帐篷都消失在了它们的感官中。

良久之后，这个世界的黄昏降临。

凶恶的虫子纷纷蠕动着向地下钻去。黑暗笼罩的一刻，它们刚好把自己藏了起来。

秋羽从商城买了打火机，点燃后，掀开门帘，走到了这个绝对黑暗的世界中。

无法辨识的恐怖身影在火光边缘游荡。但它们却没有靠近这个唯一的光源。更确切的说，是它们在无法看到这个光源的同时，还被某种力量推动着，回避开了火光所能照耀的范围。

秋羽控制角色向更远的地方走去。十多米外，当打火机微弱的光芒再不足以映照出帐篷后，火焰驱逐黑暗的法则瞬间瓦解。

大片如同黑液的扭曲影子向着火光包围而去，眨眼间便将火焰吞噬殆尽。

几秒之后，角色在黑暗中死亡。

秋羽回到角色页面。帐篷已经消失，出现在这里的，依然是那个看不清样貌的半裸男子。

“公告更新了。”李诚喉结滚动，但没有咽下一丝口水，干涩的阅读着刚刚出现的新内容。

“如果拥有建筑物，开始游戏后角色会默认出现在建筑中。”

“建筑中会显示当前场景的秩序度，秩序度以负数形式出现。数值越大，该场景的危险越大。”

“在建筑物中可以开启商城，商城的所有功能都能使用，购买的物品会直接出现在建筑中。但收回或出售物品的话，需要视建筑的等级和物品的价值花费相应时间。”

“场景中的怪物是无法观测到建筑物的，只要藏身在建筑物中，不管是声响还是灯光，都同样不会引起怪物的注意。”

“建筑物存在隐性的等级，如果建筑物与环境或者怪物的等级相差过大将会失去隐藏的能力。例如，某建筑在-5及其以前的场景中可以完美隐藏，在-15的场景中会被大多数怪物发现，在-25的场景中，几乎就没有了任何隐藏的能力。”

“建筑物的等级可以通过直观的价值进行判断。”

“因为黑暗中的生物过于强大，为了平衡，建筑物的效果会在黑夜中得到增强。在光芒所照之处扩大隐藏范围。”

李诚的阅读声停了下来。这就个刚刚更新的所有内容。

“哦。”

秋羽随口应和了一声。

此刻，秋羽也不知道下面的游戏该怎么玩了。

他不在乎所谓的类法则能力，可以不去考虑抢那一千万个名额。然而混沌的阳谋一环套一环，只要有动作，必然会踩进其中的一个。

就如此刻。秋羽无法判断自己应该多买点廉价的建筑去拾荒，碰运气的缓慢积累，还是应该买高价值的建筑孤注一掷。至于中庸路线......陷阱的可能性很高，大概率会被钝刀割肉，但又不能完全排除。

说到底，怎么下脚都是错，只能选择看看哪个错误带来的后果能够稍微承受。

李诚的手机又响了一声。公告更新了。

因为知道他要念，秋羽没有浪费力气使用感知蔓延查看。

“这场游戏并非没有终点。”

“咦？”秋羽稍微有些疑惑，这和他的设想有些不同。

“我们只要建立起能够包容全人类的终极建筑，就可以从这场游戏中脱身。”

“嗯？”秋羽很不解，似乎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那个终极建筑就是......”李诚停顿了一下，声音中透着巨大的不解与茫然，“文明之塔！”

——砰。

有着感知蔓延的存在，第一次失去了对身体的绝对控制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