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棺材三

还没到家门口,已见到边上原本空落落的马路旁停着一长溜的车,除开轿车和箱型车,一辆巨大的房车几乎占据了半条马路,车身正挡着家店门口，边上围着一圈看热闹的,指指点点跳来蹦去,试图透过黑漆漆的车窗看清里头的东西。

被群围得水泄不通的是家后面那栋被空关了两三年的房子。

那栋房子自记事起，似乎就总散发着股行将就木的老的味道，也因着里头终日住着的那位被称作秦奶奶的孤寡老，因而格外死气沉沉。

自从秦奶奶去世后,本以为它会变得热闹些的。但事实上后来那栋房子里就再也没过来居住过,她的儿女将这房子清空后，它就像个遗弃的古老一样,成天孤零零地矗立房间的后窗外，有意思的是，那老活着时，她那些子女天天为了这栋房子而跑来跟她闹来闹去，但她去世后，却反而一个都不过来了，仿佛那里头有着什么让他们非常忌讳的东西似的。

想那可能同他们心里的魔障有关。毕竟，一个死后还惦记着给她子女张罗饭菜的老；一个不乎子女的不孝和争执，只一心想她魂魄消逝前能全家团圆吃顿饭的老，她所给那些子女带来的那种刻骨铭心的记忆，只怕是令他们有生之年都磨灭不了的。因而，谁还有那种****和胆量居住进去。

此时这栋房子面前却散发着难得一见的生命力。

许是围观者以及那些爬上爬下忙着布置的道具师的关系，它仿佛整个儿都亮起来了，下午明晃晃的阳光下，那些玻璃和瓦砾，乃至那些被爬山虎一层层覆盖着的墙壁，全都冬季呼啸的北风里散发着一种慈祥而柔和的光。

不知不觉让看得有些微微失神，此时忽听边上刘倩有些不耐地问了声：“哎，是要拍民国片么？”

群后被挤来挤去地颠沛了一阵，刘倩已有些气喘吁吁，她比矮了大半个头，因此群里颇为无奈，无法透过那些层叠晃动的身影见到里面若隐若现的剧组成员，久了，便倍感无趣。

“是鬼片呐！”边上有听见立即闪着双兴奋的目光对们道，一面用力朝头顶上方指了指。

顺着她指的方向朝上看，随即见到那处赫然一道长长的横幅。大红布的，房子的阳台上用两根竹竿挑着，上面印着硕大一行黑子：“北巷尸变”剧组，2012。

“尸变啊……”刘倩见后喃喃咕哝了句。也许是想起了之前通灵师张兰那里的遭遇，脸色有些发白，她不由自主抱怨道：“鬼片有什么好拍的，没事做拍出来吓。”

“不爱看总有爱看的咯。”不以为然道。

“那到底看到程杰伦了没？”

“……还没。”

一边有些郁闷地回答，一边手打凉棚继续朝前看，但除了几个场务秦奶奶的房子前同个导演模样的说着话，一个演员都没见到，更别说程杰伦了。

程杰伦是位相当火爆的流行乐歌手，火到一度乐坛上除了他以外几乎完全没了其他歌手的地位。但最近不知怎的迷上了拍电影，于是总能一些大场面大制作的电影里见到他的身影，用他那说不清好还是不好的演技，演着一些基本没有什么血****的角色。

此时围堵这条弄堂和这栋房子处的里，十有j□j就是因为听到他出现的消息，于是蜂拥如潮般赶来的。不仅仅是附近这一带的居民，还有那些一早宣传或小道新闻里得了消息，而从这座城市的各处甚至外地巴巴儿赶来的歌迷。他们涨红着脸，手里拿着程杰伦的照片或者试图通过这个机会献给他的礼物，踮起脚蹦跳着被拍摄组隔离出来的警戒线外叫着他的名字。从和刘倩挤进来凑热闹至今已过去将近半小时，他们热情的叫声就没有停过，并且有组织般起起落落，整齐划一。

这情绪仿佛是能传染的，让周围其他原本不是影迷的围观者也变得躁动不已，并屡屡试图突破工作员的阻拦朝房子的方向靠得更近一些，场面渐渐有些失控，见到那导演模样的有些不安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边拨打着电话，一边用力朝工作员做着‘拦住他们’的手势。

“啊，真是要被闷死了……”那样继续一边群里拥挤一边留心观看的时候，见刘倩张大了嘴捂住胸口用力j□j了声。

她脸色有些发白，可能是群里挤得有些缺氧。

当即拉住她试图朝后退出去，岂料身后趁势就往前挤了过来，反将俩朝前又挤进去了些。

“救命啊！！”刘倩急得干脆尖叫起来，但那点声音很快便被周围一波起一波又续的呼叫声吞没。试图带着她挤到自家窗前去喊狐狸或者杰杰出来帮忙，但四周全被群堵得死死的，哪里能挪动半分。

正焦头烂额之际，突然四周一阵**动，自弄堂外一****朝里透了进来，随即原本挡住俩去路的那些忽地往弄堂外挤去，像是泄洪般一下子把面前那片坚固无比的墙拆得七零八落。

见状赶紧拉着刘倩朝外冲了出去，一口气顺着流跑到弄堂口，便听见那地方骤然而起一片排山倒海似的尖叫：

“啊！！！方即真！！爱！！爱啊方即真！！！“

随即便见一辆漆黑色宾利从马路右方缓缓停靠了过来，周围随之拥堵过来的时候，两旁早已等候着的保安随即横眉竖目大声吆喝着排开群，为那辆车缓缓而启的车门通出一条道来，随即一名高瘦的身影两名工作员的守护下钻出车门，似完全没有听见或者看见周遭那些因他的出现而兴奋尖叫得快要昏倒的群，一路朝着弄堂内匆匆进去。

“哇哦……宝珠，看到了没，真的是方即真啊……真没想到今天连他也来了啊！”刘倩抓住的手激动地对道，手指微微发抖。

原本正望着那身影有些发愣，此时被她一叫立时回过了神，见到她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不由匆匆朝她笑了笑。随即见她丢开的手失魂落魄地朝着那男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之前的种种不适，似乎已瞬间从她身上消失得干干净净。

于是只能带着某种忽然而起的有些糟糕的心情，独自一转身回了店里。

此时店里应是平常最忙的时段，即便再清闲也总有那么几个客会来喝茶聊天。但今日一个客也没有，杰杰公然餐桌上打着盹，似乎全然没被外面的喧闹所影响，狐狸则收银台里坐着，手里翻着时尚杂志，两条细长的腿搁台面上摇来晃去。

“喂，这样子被客看到了像什么样。”不由走过去用力拍打着他的腿怒道。

他没吭声。只挪开杂志的一角朝瞥了一眼，随即嘴角露出丝有些奇特的笑。

“笑什么？？”

不由脱口问，但话音未落，被边上突兀出现的一道影给惊得一跳。

那是个顶着头乱发一张脸仿佛三天三夜没睡过觉的男，由于之前一直蹲地上，所以进店时完全没有留意到他的存。

此时他突兀起身，手里紧握着架相当巨大的照相机一眨不眨盯着狐狸那张脸，面色苍白，微微张开的嘴好似吞了半个鸡蛋。片刻深深吸了口气，他将那张苍白憔悴的脸慢慢转向，一字一句道：“他果真是360度无死角，说，这是不是非常迷？”

被他这灼热的神情望得不由自主咽了咽口水。没等回答，他已重新望向狐狸，随后将手里照相机搁到一边，从身上摸出张的名片递到他面前：“想拍照么。”

狐狸看也没看那名片一眼。边继续翻着手里的杂志，边随口道：“没事拍照做什么。”

“可以上《男装》。这么fashion的一个，想必应该听说过这本杂志吧？”

“听倒是听说过，”于是朝这男看了一眼，狐狸总算合上了杂志将腿从收银台上收拢了下来，“但对拍照给别看这种事没有兴趣。”

说着站起身似要朝里屋内走，见状那男跳起身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几乎不慎将自己的照相机给碰落到地上去。

见状忙替他扶住，他有些感激地冲笑笑：“如果小姐有兴趣的话也可以同他一起哦，是男装的首席摄影师，也是程杰伦的专属摄影师ToNY，们来拍照，们可以支付报酬的哦。”

“是吗？”一听到有报酬几乎立时脱口问了句。随即见他脸上闪过一丝微微尴尬的笑，方才意识到那不过是他无心的一句客套话，只为了借机同狐狸表明，他替他拍照是有报酬的。

于是不再理会这两个男，朝狐狸做了个鬼脸朝里屋走了进去，临到入内不忘了掀着门帘朝狐狸交代了一句：

“去拍吧，上次那条裤子的钱欠着还没还呢，这回好歹不用从那点可怜巴拉的工资里扣了。”

眼见他听了这话后一张脸从刚才的风流倜傥蓦地转变成忍无可忍的欲说还休，哈哈干笑两声扭头便朝厨房内进去。

耳边隐隐能听见那狐狸店堂里挖苦的话音，之前心里隐现的不快已是被冲淡了不少，于是边哼着歌边把狐狸热灶台上的点心装盘带进房间，正打算一边吃一边看会儿电视，注意力却总是不知不觉便被窗外喧闹嘈杂的声音给引了去。

瞥见刘倩此时正挤群中央，一脸通红奋力地朝秦奶奶家门口处挤去，之前的衰弱和苍白早已不知去了哪里。更多同她一样神情的也朝里挤着，却又被大堆的保安阻挡警戒线外，于是一边不满地抱怨地一边大叫着方即真的名字，好似这样叫真的就能把他从屋内引出来似的。

终于，过了片刻一阵警笛声由远至今，那导演模样的打电话叫的警察终于来了。比起无名无分的保安，他们显然给力得许多，不出片刻便将那些激动的影迷歌迷撵到了弄堂外，于是喧闹声终于渐渐由近至远直至变得模糊，这地方再次恢复了原先的寂静。几声鸟叫小心翼翼随着风声从对面的阳台处飘下，屋子里的演员亦终于从里头走了出来，三三两两说说笑笑，仿佛刚才那些可怕的疯狂场面从未出现过一样。

从那些中辨认出了程杰伦，他比电视上看更瘦更高一些，和边上的女演员聊着天，导演对他恭恭敬敬的，一边一转头又用力地咆哮着边上其他手忙脚乱的场务。

真是很有趣的样子，不由让想起那时易园碰到的那支摄制组，还有那个叫陈金华的导演。于是不由的，又想起那些的死状以及那个名叫莫非的男，这令到心里头微微一沉，仿佛刚刚亮起的阳光被一道突兀出现的乌云给沉沉压住。

而事实上，也的确有一道阴影此时突兀出现，并将面前的光线给沉沉遮了起来。

这令不由自主从沉思中醒转了过来，将目光朝那方向投了过去。

随即心里头不由咯噔一下快跳，因为就那方向，见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熟悉，是因为俩曾经同窗过三年。

陌生，是因为自那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他，直至他出现荧幕上，成为一名家喻户晓，并被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偶像明星。

“好，宝珠，好久不见啊。”他扣了扣窗朝笑道。

“……好，方即真，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