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灵霄镜，梁左本以为自己会表现出紧张和不自然的神色，可事实上不是那样。

镜子中的自己冷静平和，甚至脸带微笑，毫无异状。

生死已经是昆仑世界之中的常事，梁左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各种大事擦身而过，面不改色地继续活着。

青筝也好，六景也好，都没有任何不同之处，到底是身经百战老同志了。

“这是四张定位阵法符箓。”

青筝丢给他一卷卷起来的薄薄纸张。

定位阵法符箓之前梁左和韩靖在麒麟那里就用过，这东西在被封闭特殊场所实在是利器，只是无法传送到太远的地方。

韩靖一回来则是恢复了老样子，将自己关在他新整理出来的实验室中，继续和齐元斋研究最近的重点课题“幻神变”，力图尽快能够让它发挥出实际作用。

“六景前辈去哪儿了？”

梁左左右张望了一番，没有看到六景的影子。一般来说六景都是坐在他的办公桌处，研究着厚厚文献，要么就是尝试勾画术式术法公式结构，是一个真正的以学术为乐趣的奇人。

破天荒没有宅在办公室，这让梁左很意外。

“具物部那边把他借去办点事。”

青筝头也不回，依旧在忙碌着，一心二用对她来说已经是常事。

“师傅。”

那头传来嗯的一声。

“你知道海神吗？”

青筝身体明显一僵。

“不知道。”

她掩饰说。

梁左走到她旁边，把自己的脸靠近对着桌子上一叠叠资料的青筝双眼，让对方一时间有些慌乱。

“我们在归墟看到海神了。”

青筝扭开视线站起来，假装整理文献：“是吗？海神是什么？”

“海族的兵器，也是后来海族的保护神，守卫者，也是掘墓人。”梁左看着青师傅的背影，叹了口气：“师傅，如果你真的知道点什么，我希望能够告诉我。我来自地球，很多事情似乎都和我的故乡有关系，可进入昆仑到现在为止，我对于地球的了解反而越来越少，不断有前所未有的问题出现，让我甚至怀疑自己看到的，和联盟眼中的地球是完全不一样的星球。老白太忙，六景又有关于他师傅的忌讳，我只能找你。”

梁左的话句句出自真心。

如果说五指戒中他要选择一个真正可信的人，除去韩靖之外就是青筝了。不苟言笑的青筝总是给他一种安全感，她不像是老白戴了那么多面具，也不像是六景被各种制约限制，青筝更加纯粹和我行我素。

她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做到，她说，我会帮你，哪怕自己的事情放下也会在你危机时赶来。

这就是青筝。

也许从教学而言她不是一个好的讲师，讲话总是干巴巴的，有时候又是凶巴巴，不过她绝对是一个可靠的伙伴。

“海神……你们是在归墟看到了他的记忆回溯。”

青筝停下脚步，背对梁左。

“记忆回溯？”

梁左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称。

“先说好，我告诉你，你不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我也不会告诉你。”

青筝呼吸有些起伏，双手交错，捏着手指。

梁左说我保证。

“海神，是昆仑之前的‘旧日支配者’。”

青筝坐在沙发上，手中多了一杯茶热腾腾的绿茶，她喝了口茶，仿佛放松身体才能够让她将这一段说出口。

梁左搬了个单人沙发坐在她旁边，认真听着。

“‘旧日支配者’你可以看成是上一个大时代的聚合体，关于地球的调查联盟这么多年从未停止过，你知道你们地球最让人惊讶的是什么吗？”

“与联盟近乎一样的人类分支？海族？”

她努努嘴，表示不对。

“是太多的群体意志，或者说聚合体。”青筝看着茶杯上冉冉升起的热气，眼神也变得飘忽起来：“所谓‘旧日支配者’就是某个统治级别的生命达到一个群体峰值时自然而然进入了聚合体时期，个体开始凝聚为一个群体，无论是通过外部生理结构上统一还是意识层面上的融合。如此一来，具有超出个体数个数量级的聚合体就会拥有恐怖的力量与智慧，或者说是计算思维速度。”

“想想吧，如果你拥有一万个昆仑炼气士的大脑容量，或者是凝聚了一千个完整的意识中枢……战斗中也许超出别人一点点就会造成一瞬间的击杀，超出数量级的计算与力量能力，那是毁灭级的能力。这就是‘旧日支配者’的定义，它们支配者过去的大时代。”青筝幽幽道：“地球上拥有的就是太多‘旧日支配者’的痕迹，我所知道的就有蚂蚁，珊瑚虫，蜂，鱼，鸟……你想过吗？它们很有可能都曾经扮演过‘旧日支配者’的角色，而后被下一个支配者夺取了统治，在种种变化之后轮到了你们。”

她的话让梁左猛然惊醒。

对于其他生物梁左不甚了解，不过对珊瑚虫他印象深刻。

那是由于有次潜水遇到了一个生物研究工作者，对方谈及珊瑚。

珊瑚虫肉眼无法观察，让人最直观的还是珊瑚礁。珊瑚礁是有机的矛盾体，这种能够撞毁船只的海中堡垒是由微小的胶状生物构成，它们既是动物，又是植物，还是矿物，它们具有极其丰富的生命形式，同时又是由死亡的尸体组成，生与死被它们利用得妙到分毫。珊瑚礁造成了世界上最为精密之一的生态系统，有的在这里获取食物或寻求庇护所，有的以寻求庇护和寻找食物的生物为食。切开一块珊瑚，里头可能有上百种生物寄居其中。

如果这些并不是所谓功能性自我进化，而是它们改造环境为己所用的能力……那岂不是和人类使用工具，炼气士使用“气”本质上一样了吗？

梁左心里有些发毛。

试想一下，世界上曾经出现过遍布海洋，将海洋几乎用珊瑚群填满封闭，打造出一层层如同城市立体交通般的结构的“旧日支配者”，它的躯体无处不在，它在海洋中是无法被战胜的，它的尸体也将变成无法逾越的坚壁……

“你大概理解了‘旧日支配者’的概念了吧，这就是地球真正的危险之处，很多物种都可能最终变成新的‘支配者’。”

青筝一脸认真说着。

“由于存在旧日支配者的痕迹，所以联盟当时立刻排遣了大量小分队潜入海洋之中，想要寻找到‘旧日支配者’的痕迹，通过它们就能够知道这颗星球的历史。”说到这里，她停了停：“可惜，你也知道的，那些进入深海调查的人和设备，没有一个回来。不过通过他们最后通信的内容倒是可以判断，地球海洋极深处的确存在旧日支配者的踪影，并且不止一位。”

“在昆仑被发现之前，地球上的‘旧日支配者’就是‘海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