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抵达废弃区门口。

由于上次的黑雨事件，门口这里已经被增加了一个巨大的警告牌。

“废弃区随时可能面临人身安全受威胁，还请谨慎出行。”

落款是“星河联盟宣”。

梁左跟在韩靖身后走入这片迷雾旷野。黑雨曾经的痕迹已经消失，现在地上看不出任何端倪，反倒是各种低矮植被葱郁旺盛，连原本那些固定可通行的小径都被压缩了范围。鼻子里可以嗅到一股特殊植物汁液散发出的味道，以前梁左一直想不起这是什么滋味，现在他突然明悟，这是类似于煮中药时散发出的布满屋子的苦涩味。

前方带路的韩靖并不着急赶赴黑海，一路上不断采集着沿途两旁的植被标本，若是不知道，还以为他是一个业余的植物学家。

梁左一路上根本没法将心思放在废弃区，甚至是连最终寒潭与流浪者焦点之战他也都抛在脑后。

如今充斥他大脑回路的只有韩靖所说的那一个问题。

“昆仑尝试用货币更好地掌控里头的每个人，联盟也给出了反击的回应，这是两者之间进行的货币战争，那是一个看不见的战场。”

昆仑之中为什么还会有“实体货币”这种东西？

回想一下就会觉得不可思议。

在如此巨大广袤的昆仑世界之中，你可以随意开一扇门，到达很远的边界，你也能够随意订购一件道具，须臾就会有人传送到你包裹里来。那么，实体货币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

实体货币方便交易和储存、流通，不易磨损，这些都是它的优点。

不过哪怕是在地球后来临近破灭的时代，实体货币也在大幅度减少，因为它原本的几个特定优势“方便交易”、“易于流通”、“不易磨损”都被虚拟货币所掠夺，甚至虚拟货币具有更强悍的便捷、流通、不易磨损能力。如果仅仅从功能上看，虚拟货币可以算得上是实体货币的进化方向，也就是说，长远的时间线上，实体货币的主导地位终将会被虚拟货币所取代。

那是在科技文化分布极度不均匀的地球上，这个过程亦是在慢慢演化。

昆仑之中，实体货币就完全是鸡肋。

纯粹可以看成是庞大精密的数据实体世界的昆仑，为什么还要保留实体货币，并且坚定不移地将它们推广，甚至是让刚加入昆仑的新人使用和服用？

说到这里，韩靖顿了顿，将手中的一根小草用绳子系好塞入一个手指粗细小瓶里：“翻翻昆仑的历史，你就会知道，原本昆仑要求很多场所需要实体货币，不接受虚拟货币。比如说购买昆仑自产的道具，昆仑给出任务，试炼机会等等。联盟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他们开始做出了自己的体系，由联盟来提供联盟任务，这与试炼任务截然不同，不过并不需要实体货币购买，而且将会给予参与者优厚的报酬。联盟将联盟任务定在外部世界，这样一来昆仑也就无法干涉和阻止。我估摸，联盟也有利用联盟任务来提醒那些新人，昆仑并不意味着造物神，外面还有一个更加广阔的宇宙，这是避免被昆仑过度洗脑，对它进行神化崇拜。”

梁左这才明白，原来联盟任务和试炼任务的不同背后还有这一层面上的博弈。

“联盟任务只是一个开端，十二战队在这次角力上站在了联盟这一边，所以昆仑这次无法再利用战队制衡联盟，联盟和十二战队联系到了蓬莱的执剑人，开通了两道来去的通道，也就是后来的地藏车和黄泉车，从原本昆仑内部封闭的状态开启了一条对外贸易线……”

按照李慕染所说，那时候为了抵制昆仑强行使用实体货币的威胁，联盟一方面不断以“两会一府”形式进行修正协议，掣肘原本昆仑实体货币计划，另一方面他们与十二战队一起正式承认了外部蓬莱诸多组织的“域外”身份。相互之间进行研究学术交流，商贸，甚至是互相排遣人交流学习，那时候传言说十二战队要搬出昆仑，进驻蓬莱。

后来却因为进入第二个时代“黑暗纪元”，与以太帝国遭遇战第一次爆发，炼狱战场上尸骨累累，勉强阻挡了强悍的以太人。

昆仑一方元气大伤。

这时候联盟也好昆仑也好都明白，强敌在侧已经容不得内部再有过度纷争，因而双方多次协商表决之后得出了一个折中方案《关于实体与虚拟货币第五次决议》：实体货币与虚拟货币并行，实体货币作为刚加入昆仑的新人指定兑换交易使用，让他们更容易融入昆仑之中。

在这个决议中，昆仑给出了强制性措施，每一栋“新人楼”都不允许有虚拟货币交易的影子。

看似让步，实则昆仑谋划深远，当时昆仑世界内部炼气士也好修仙者也好，几乎大多数是在昆仑被开启之前联盟的追随者。换句话说，他们是旧时代的人物，是“前朝”子民，要纠正他们的习惯和意识太困难。那么就从新一代人动手，不断从外部进入昆仑之中的新鲜血液都按照昆仑要求和鼓励的那样，通过吞服“具有能量”的货币迅速提升自我。

他们沉迷于此，直到最终LV10满级，身体里已经被昆仑打下了难以磨灭的烙印。

也有一部分人敏锐发现了其中可能存在隐患，强制性控制自己不去按照既定流程走，一部分在异兽攻击之下身死，一部分艰难活了下来。

这也是在昆仑计划之中，只要它能够保证大部分人都吞服了货币就够了。

“那些锁链螺旋我试过多次，根本无法清除，而且会造成眩晕，短暂失忆，甚至是精神失常等等症状。”韩靖从蹲下的姿势变成站立，稍微揉了揉肩部：“在深处，锁链螺旋已经探入了精神中枢内部，目前没有任何手段能够去除。你明白吗？就像是在你脑子里安置了一块‘芯片’，它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被启动，也可能一下子就爆炸。所以这才是修仙者为什么要找很少服用货币，甚至是从未吞服过的为佳，因为修仙者原本就是要成为超脱于昆仑的‘仙’，这是他们的目标。像你这样的我也取样过，锁链螺旋并不深入，是有办法清除的，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和重复试验。”

梁左听得有些感动。

当初正是在韩靖极力劝阻下，自己才没有一口气服用硬币直到LV10，他的远见的确是有效的，同时他又为韩靖自身的情况而担忧。

“之所以我要来黑海，就是因为货币和黑海有着一个相同之处，上瘾。”

韩靖仿佛根本不在乎自己脑子里有一颗“昆仑炸弹”，在前面继续走着。

“雾中灵怪蛊惑来到废弃区的人进入黑海，变成沉尸，从而利用尸体提供和收集能量，被黑海诅咒的人，也就是黑雨或者其他方式，让人体陷入一种‘毒瘾’状态，你不觉得这和昆仑利用货币的路子很像吗？”

梁左想想还真是。

同样是利用引诱和蛊惑，最后让你无法忍受，主动尝试，直到局势无法再逆转。

服用货币到LV10的人固然短时间内极大增强，却也失去了一部分的“自由”，随时可能被昆仑监控。

遭到“黑海诅咒”的人，会下意识靠近黑海被其散发出的神秘力量吸引，这渴求会随着诅咒日益扩散而越来越严重，最终跳入黑海，变成海底尸群之一。

“我要做的，就是尝试找出他们之间可能的联系。”

韩靖回过头来，一双眼睛里充满神采。

与韩少爷日益相处，梁左已经明白，对韩靖来说，胜利这样的词是无法打动他的，他最渴求的是秘密。洞察更多的信息，收集更多的资料，将原本盖上面纱的容貌一点点还原，在这个过程中，他处于一种奇妙的享受状态。

他要的不是真相。

而是破除对方设计出的障碍物。

这才是韩少爷最有兴趣的部分。

就在这时，梁左受到了一条推送消息。

“第一战，寒潭被流浪者战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