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不许偷看哦。”妹妹笑着捂住我的眼睛，又拉着我飞快朝前奔去。

我不懂，她不想让我借机观察这座新人类巢穴？可这只是一座废弃的小村庄，并没有什么特殊地方，除了天空中一道蓝色光幕罩下。

“哥，你在偷看不？连感知也不许用哟。”一座小屋前，妹妹停下脚步娇嗔道，那模样让我不由自主的想起以前，牵着她小手逛公园时的情景。

推开屋门，妹妹咯咯的笑了起来，松开我的眼睛道：“surprise！”

我呆住了，这屋子……

“喜欢么？我弄了好久，末日后还专门回了趟家，用储物镯把这些全搬来了。”妹妹期盼的望着我，表情仿佛撒娇，又仿佛献宝。

这是一座两室一厅的小屋，虽然空间略显狭小，却和我们末日前的家一模一样，左侧是爸妈的房间，右侧是妹妹的，而客厅里某个小隔断的后面，则是我曾经的苦逼小天地。

客厅里的沙发茶几全部一样，虽然明显有宇宙菌污染过的痕迹，却洗的异常干净，而且，我快步走到沙发旁，抚摸着几个毛绒玩具。

那是四个泰迪熊，两个大的代表着爸妈，小的则代表着我和妹妹，上面还有妈妈曾经的刺绣痕迹，绣着我们的小名，阳阳和婷婷。

“哥你快看，你的小天地我帮你重新整理过咯，你不说想要个挂架放电脑屏幕么，我也帮你弄好啦。”妹妹得意道。

“还有，我连小时候躲猫猫用的大衣柜都搬来了，累死咯，储物镯都放不进去。”

“还有还有，哥你记得这个么？是爸妈结婚时买的梳妆台，小时候我不小心在角上磕破了额头，缝了两针还哭了一夜，哥为了哄我，就把梳妆台的尖角全部磨掉了，气的老爸狠狠揍了你一顿。”妹妹抚摸着那磨成圆角的梳妆台道。

我当然记得，那些画面全部清晰印在脑海中，可我本以为她不记得了，本以为宇宙菌多多少少让她忘记了一些事，否则怎会放弃人类身份？

“哥你等等我！”妹妹突然扭头朝外奔去，做什么？我呆呆的坐在屋中等着，却不到十分钟她就回来了，手中……

“surprise！”妹妹满脸喜悦的捧着两个饭盒，竟是米饭和蔬菜？

“开午饭啦，哥你最爱吃的毛豆杂酱，我做了好多。”妹妹得意道：“这是南华昀在末日前紧急储备的米粮和食材，虽然不多了，但我求着他硬是要了些来。”

南华昀么，我并不感激他，只是看着那香喷喷的米饭，看着妹妹憨憨的趴在桌上催促我快吃，鼻子似乎有些酸，我一把搂住了她。

她全部记得，我们曾经的点点滴滴，包括我最爱吃的菜，包括我二十岁都不习惯用筷子，还特意帮我准备了饭勺。

可她既然记得，又为何要放弃这些，放弃我们曾经身为人类时的美好！

“哥你喜欢这么？我们以后就住在这好么？这和以前的家一模一样的。”妹妹哀求道。

我的心有些发抖，虽然点了点头，却并不想答应，我想带她走，离开这该死的新人类巢穴，我想唤醒她身为人类的立场！

我很喜欢这小屋，但整个世界都崩溃了，只还原一座小屋有意义么？

妹妹见我点头，激动的小鼻子不断皱着，那是她最开心的表现，可她不明白，我想要的不是这些家具，不是一碗毛豆杂酱，我想要把世界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我想牵着她的小手在公园漫步，背着她嬉笑玩耍，夏天一起游泳，冬天一起堆雪人，而不是……在这个怪物巢穴里自欺欺人！

为何我们不能回去了？不管她变成怎样，我都丝毫不介意，只要她还是我妹妹！

“其实我好几年没回家住了，在学校寝室都待三年了。”我突然干笑道：“婷婷你为何不把这弄成寝室模样？我记得你好多宝贝都搬去寝室了，那些最喜欢的卡通海报。”

我想提醒她，这世上除了哥哥外，还有很多重要，很多美好，我希望她陪我一起走出去，而不是企图留我在这。

“婷婷你还记得林修么？”我突然又道，女孩身子一僵。

“你失踪后，他回去找过你，还险些被怪物吃了，他真的很喜欢你，哥也挺喜欢他的，婷婷你有想念过他么？”

“对了，赵浩你记得不？前阵子我还遇到过他，在马鞍山，对了，他女朋友燕子你记得不？和你同班，还长得挺可爱。”

我努力唤醒妹妹的回忆，却发现她身子越来越紧绷，还有些颤抖。

“哥，我有些累了，不如晚上再聊吧。”妹妹突然打断我道，挤出一抹笑容，又飞快扭头进了卧室。

失败了么？我深深叹息，但我不会放弃的。

新人类始终是怪物，她被感染是无话可说的，但只要能和陈辉一样去记住美好，放开其他事，她就未必不能恢复以前，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可我没发现某些事，可能是感知没完全恢复，我竟不知道那卧室的床上，女孩裹在被子里拼命颤抖着，那双重眼睑中流露出的再不是愉悦，而是痛苦。

或许我不该提起林修的，每一个女孩，都希望把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现在心爱男生面前，而不是此刻这般怪物模样，妹妹有去找过他么？不想还是不敢？

我更不该提起赵浩的女朋友，因为我不知道……

“燕子，我不是怪物，真不是，我只是病了，只是不舒服，你们别让老师赶我走……”

“老师，我不是异变，只是有点咳嗽，夏老师呢？他是校医，让他开点药给我行么，他一定能治好我的……”

女孩从来没有忘记那些人，那些事，而是她根本不敢想起，虽然每每做梦，那些悲惨的经历都会环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逃离校车后，遇到南华昀之前，是女孩最彷徨无助的一段时间，她不知道该去哪，她不能和别人在一起，甚至也不能和怪物一起，天大地大，却仿佛没有了她的容身之所。

她甚至找不到吃的，新人类和其他怪物不同，几乎完全保留了人类本性，所以她根本不能吃地上的尸体，可谁能给她一碗面？哪怕一个馒头？一块饼干？

当女孩快要饿死和渴死时，她曾去求助过一些逃难的人们，可那些人……

她至今记得，那刀片刺进身体有多痛，她至今记得，被那根生锈水管刺穿胸膛，甚至将她硬生生的钉在了墙壁上，任凭她如何哭嚎都没有用，那些人像疯了一样想要杀死她。

“叔叔，阿姨，我不是怪物，我只是外表变了，我不会伤害你们的，求你们也别伤害我，我叫曹婷，我只是个大一学生。”

没有人听她的，一个都没有……

马鞍山时，她之所以不敢出来见我，就是因为她怕我和那些人一样，仿佛疯了一般想要杀死她，根本不听解释。

她不是不想去追回那些美好，她只是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她和陈辉是不同的，陈辉只要不显露出骨骑士的模样，就和正常人毫无区别，甚至！陈辉在意别人怎么看他么？这家伙因为强行对抗宇宙菌感染，所以脑子浑浑噩噩的，除了方敏根本就不介意任何事。

更甚至，惹急了他就一骨矛戳死再吃掉！可妹妹不行……

新人类并不太愿意伤害人类，也不吃人，那天如果不是因为郭盛，不是因为黄蜂组织和新人类仇恨太深，南华昀或许并不会杀人。

而且，女孩不像陈辉那样，可以恢复人类外表，她就算带上面具都不行，她的皮肤，鳞片，眼睛，甚至头发和尾巴！

这很讽刺，异化者忘了自己是人，却留有人类外表，新人类始终想变回人，却失去了资格，这是老天的一场恶作剧么？针对新人类，针对全世界的一场恶作剧。

新人类其实比任何一种怪物的意志力都要坚强，所以连宇宙菌也没能入侵他们的思维，但这真是好事么？女孩甚至宁愿变成异化者，甚至变成那种什么也不知道的低等怪物也行，那样，她至少不用夜夜抽泣，不用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了。

我最痛恨的就是那句，这个世界已经不属于人类了，未来已经没有人类了，但我却忘记了一点，最先痛恨这句话的人并不是我，而是妹妹。

是这个世界先抛弃她的，没有一个人愿意接受她。

走到这一步，女孩只能退而求次，想将哥哥留在身边，哪怕一生一世只有兄妹俩都好，因为她知道，只有哥哥才不介意她的外表，不介意她变成任何模样。

可哥哥却在不断的企图拉回她，将她拉回那些黑暗和恐怖之中，那些被人伤害，被人杀戮的痛苦之中。

那晚，我搂着妹妹靠在躺椅上，聊着过往，她只聊我们之间的事，可我却不断的提起旁人，提起那些伤害她的人。

“哥到底想说什么？”妹妹强笑道。

我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道：“婷婷，我想和你离开这，去找爸妈，去合肥找那些同学和朋友，好不？”

妹妹的笑容很苦涩，垂着头许久没回答。

“你不喜欢么？”我连忙转口风道：“那我们去找个没有觉醒者也没有新人类，甚至没有其他怪物的地方，小村庄也行，小城镇也行，找个没有鲜血和厮杀的地方，好不？”

那一刻，我以为妹妹是害怕怪物，可我想错了，我以为她仅是不想加入觉醒者，去对抗南华昀和那些同类，所以我退而求次，只求和她一起离开，别再帮助新人类助纣为劣。

那一刻，妹妹看着我许久，突然灿烂一笑道：“好啊，哥说去哪就去哪。”

我激动的险些蹦起来，却没有发现妹妹眼中那莫名苦涩，她是被我劝服了么？不，她只是想向我证明一些事，一些无法改变的可悲事实。

（本章完）